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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4 怦然 ...


  •   他曾经与Sarah有一面之缘。

      犹记得是万里无云的炎热下午,白煦煦的阳光把地面烫得灼热,夹道两旁的绿叶静止不动,周遭没有一丝微风。休假的书呆子心满意足地步出位置偏僻的二手书店,捧着一迭又霉又旧的老书,踏着有点小开心的轻快步伐回家。半途热得受不住,随手把书堆往别人家的花盘上一放,从衣袋摸出纸手帕擦汗,到处张望出租车的踪影。

      找不到出租车,却找到授业恩师坐在对面咖啡室里。他卸下棱角,耐心听女伴说话,她丰富的表情为他带来极大的愉悦,他时而微笑,时而颔首,眼隅的皱纹一条一条柔情泛滥,目光没片刻离开过她。

      Reid本想打个招呼,随即想到小心翼翼区分工作与私生活的Gideon未必欢迎这种友善的唐突,复又捧起重得要命的战利品踏上高温的归途。

      现在伫立床前,看着死状恐怖的女尸,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残缺不全的可怜女人曾经拥有媲美午后阳光的灿烂笑容。检察人员走来走去,白被单洒满鲜血,Hotch眉宇深锁,一票子目击者愿意证明Gideon满身血污、慌乱惊惶的冲出大厦。

      「他会被怀疑畏罪潜逃。」

      Reid感到揪心的悲痛。

      确实是畏,为何而畏?是一个区区的罪名,抑或是一点要不回来的东西?是冰冷的铁栏栅,还是倏地消失得太快,叫他无从反应已灰飞烟灭的明媚下午?

      为甚么在黑夜里绝望地奔走?为甚么触目所见的一切全部面目全非?为甚么仅仅一个人不在,世界竟似颠倒过来?夺走她的人在何方?是谁夺走了她?是残暴冷血的凶徒,还是可预见结局的他?他知道她可能被卷进来不是吗?见面时不止一次意识到危险不是吗?是谁把念头强压下去?是谁杀了她?是执刀行刑的刽子手,抑或是放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他?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冷空气咆哮怒嚎,每一缕风绪都在质问他。
      他抱着头掩着耳,在极端的吵闹声中听到一下清晰又寒冷的答复,然后一切回归寂静,静到听见绣花针敲响地板的声音。

      是谁?
      是你。

      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是你做成的。

      他喜欢Sarah,喜欢她积极坚毅,喜欢她勇敢善良。她让他紧绷的神经放轻松,在他被恶意所侵的心留下信念的种子。她是午后阳光,她比千阳更璀璨。

      因为他的贪恋,她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内疚是凶恶的毒牙。

      而爱并不是永远带来希望。

      床上的干花道尽杀人鬼不为人知的往事。

      他不关注世事,也不重视错对。他的世界很小,走遍大江南北溅下无数鲜血,走来走去也走不出心里的一亩地。他寻找相爱的对象,以为那个人是陪他携手殉情的疯婆子,最后发现她不是,谁也不是。

      只能是她,他的母亲,他唯一感受到爱的存在。

      不管她多重要,没有人可以唤醒死者。你可以呼天抢地可以颓废不振可以化身杀人鬼报复世界,阁下自便,但就是你把宇宙都摧毁,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死了就是死了。Reid把鲜花轻轻放在她光洁的墓碑上。Gideon穿上一身凄黑出席她纯白的送别仪式,向她伤心欲绝的家人道歉,把她的相片贴进受害人记事簿。他只有她一张照片,二十岁的年纪,如花似玉的美貌,正是他们相识的花季。

      他的生活一如往昔,未起波澜,甚至微笑着提起她,说她的孩子答应继承医疗中心,这样她在九泉下也安心了。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Reid向石碑黯然低头。

      Hotch推开堆积如山的公文,提前回家与妻子共度生辰。他向深夜不得归家的同伴颇感歉意地颔首,大家没他好气,发生这种事,想回家多陪伴亲人实属人之常情,干嘛抱歉?Reid闷闷不乐地转动笔杆,心想有人在家里等着他的话,他早走得不见影踪。

      BAU是一个靠信念支撑的部门,多少优秀人才过门不入,就因为这里因公忘私的程度会把你的生活彻底给废掉。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余下人生跟邪念永远打交道,即使知道出席妻子的生日和儿子的家长会是个卑微的奢望,即使他们真真确确的知道,苦闷还是咬进骨头,连做梦都感到寂寞。Reid觉得他是因此栽在Chloe手上。她呼一声吹走缠绕他二十三年的苦闷。

      但她不是他的。纵使曾经以为可以争取。

      他放弃打车,拖着疲乏的步伐漫无目的在夜街徘徊,脑袋一片空白,那空白满是晦暗的线条,一笔一划全是她。

      抬头看见居住单位亮起小豆灯光,她夜守客厅的身姿如跃眼前。他不想回去,回去面对甚么?一个谎言?迟来的真相?我反省过了,Francis的事,是我不好……抑或Spencer,我们只能当朋友。

      那个答案都不是他想要的。他逃也似的躲进时钟酒店过夜,粗制滥造的墙壁挡不住莺龘声燕龘语,他翻来覆去睡不安稳。第二天顶着轰轰作响的脑袋退房,冷不防碰见高大英俊的Jake和他浓妆艳抹的女伴,两人同样睡眠不足,尤其男方脸如土色,如经历一场大病。

      Jake抬头对上他,脸涮一声变得灰白。女人浑然不觉,反而扳过他的脸笑吟吟亲一口。

      Reid差点以为认错人,一周前Jake抱着Chloe当众亲热,转眼却与其它女人偷偷幽会,这混蛋家伙拿她当甚么人?Reid热血沸腾,心如火烧,巴不得把他踢在地下,狠揍他欺骗女孩子的脸孔,揍得越惨越好。

      然而揍他又能怎样?Jake是风流是下流与他毫不相干,Chloe会伤心会难堪也不是他的问题。换了以前,或许他会冲上前讨公道,现在他知道少管闲事。于是仅仅与好事被撞破的Jake对望几秒,然后气定神闲付钱离开。

      下午罕有地收到Chloe的短讯,不同于Francis,她很少给他短讯。以前只道她懂得体恤他的繁忙,现在知道是因为她没有把他放在短讯传情的位置上。这个念头让他的心出现一阵不舒服的绞痛。

      『我替你拒绝了Francis。』

      相隔几秒,又来一则。『是我不好。』

      短短一句话叫他委屈的不能自己。Reid再三重读讯息,赌气不回复。当晚留守办公室等候Gideon跟他对战,每月第二个周三是风雨不改的下棋日,尤其他们各自有不想归家的理由,结伴下棋正好适合。

      可是他没有来。他不会毫无音讯消失两星期,这不是他的作风,事情绝不寻常。Hotch坚持Gideon需要时间整理头绪,安慰Reid不要担心,他会回来的。

      Hotch想安稳人心,Reid明白的,他只是不相信,可是不相信又能怎样,他也不知道。破案后大伙儿回家休息,他想起Chloe的短讯,继续睡时钟酒龘店没气度又不划算,然而站在家门前,他忽地又却步,见面了该说甚么?他想见到她吗?她在家吗?抑或在楼上跳舞?

      正自苦苦纠缠有的没的锁事,忽尔门锁响起轻轻的喀啦声,她把一室灯光推出门外,连同脸上彷若无事的微笑一起撞入他的瞳膜。

      他拿着钥匙,手足僵住,脸皮发麻。她的金发柔和地贴着腮边,说道:「我听到你的脚步声。」

      然后他发现自己不如他心想的怨怼。当然他生气失望难过又委屈,但这都算不了甚么,他真正担心的、真正不敢回家的原因是害怕他们回不到往昔。他不愿意她走,不想楼上空有一张俊脸的大学生带走她,他想每次回家,她会展开同样的笑脸迎接他。他不想接受她不喜欢他的事实,所以满腔怨恨,不停逃避。

      这么幼稚,又不成熟。

      因此他只喔一声,收起无用武之地的钥匙,随她走进房子。屋子飘荡橘子花香气,小茶几上香烟袅袅,她说:「你对香熏过敏吗?」

      「不,没有。」

      「没有就好。」她沏好茶,示意让他坐下来休息,而他想避免共处一室,借口疲倦去睡觉。她露出微微失望的神情,说:「不愿意跟我喝茶吗?」

      那双深邃不见杂质的蓝色眼眸闪烁着难以抗拒的期盼,明知是美人计,Reid依然消受不起,解开领呔又很没骨气回来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拘紧得想吐。她给他添糖添奶精,殷勤得很。他抿了一口,她贴过来捧起他的脸,而这次他几乎是下意识拨开,神色满是冒犯。

      「妳疯了吗?」

      她这个人就是不会学乖,他忍住不翻脸,为甚么她不安守本份,乖乖喝完无谓的和好茶,各自道声晚安回去睡觉?然后明天搬上大学生的家,从此不要再招惹他。干嘛非要有多余的肢体接触?是对谁都可以吗?抑或戏弄他很好玩?他意乱情迷的样子正好成为她和Jake茶余饭后的笑话?是吗?是这样吗?

      他咚一声丢下茶杯转身就走,她急忙拦住,解释只想给他按摩一下,没有其它。你看,橘子花有助纾缓紧张情绪,你说你很累,按摩太阳穴对消除疲劳很有好处。

      对她的顺从温柔丝毫不卖帐。「我不相信你的鬼话,我给你坦白的机会,你搞砸了。」

      「我搞砸?好吧,我搞砸!可是你突如其来的,我……我不知道该做甚么。」她挡在他的房门外,语气带着微微的暴躁和焦虑。沙发上的猫扬起眼皮一角,随即又绻成一团继续春秋大梦.

      「是吗?我也不知道你该做甚么,但我来告诉你不该做甚么!你不该当我傻瓜,自作主张决定我的对象。妳以为妳是谁?妳以为因为我……因为我……所以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吗?我告诉妳,门都没有!那些约会完全浪费时间!我有很多事等着完成,我同伴的女友惨遭谋龘杀,现在他下落成谜,我情愿等他的消息,都不想认识你那些别有居心的朋友。」

      一口气渲泄积压半个月的委屈,她静静听完,末了问他:「你同伴的女友死了?」

      Reid瞪住她,她气势没半点委顿,终于他点了点头,她接着问:「怎么死的?」

      「部门机密不能外透。」

      「少来这一套,怎么死的?」

      两人一度寂默,她摆起一副“不说休想我让路”的脸孔,最后不知道是他担心透顶想倾诉,还是纯粹想争得房间使用权,于是满不情愿的轻声说道:「杀人犯摸上龘门,当时她在等Gideon回家,结果撞上了。」

      她倒抽一口气。「Gideon?他还好吗?抓住凶手了吗?」平日闲聊,他偶会提到Gideon。Chloe知道他是Reid的良师益友,Reid对待他亦父亦师,尊敬得很。

      「就是抓住,人死不能复生。」Reid说:「我不知道他好不好,他失踪两个星期,音讯全无,我至少拨了十通电话,无法接通。」

      Chloe叹息。「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足足等了三个星期,我发短讯给他。他不回我半只屁字。」

      Reid厉目相视,Chloe摸走钥匙,说:「随我来。」

      早知她鬼点子多,行事冲动不经考虑,可是直至坐上借来的破车,问他地址,他才察觉她愚蠢的打算。当下立刻拒绝,你想过或许他希望独自静一静吗?你不觉得唐突吗?

      「我不觉得,他的女友死了,独个儿待着反而危险。这不是静一静可以解决的事。作为朋友,你不采取行动我实在匪夷所思。」

      「少胡说八道,他不会做蠢事。」话虽如此,心底却隐隐升起阴霾。

      「你确定?他失踪两个星期了。」

      他有点生气。「我确定!而且我不知道他在那里。」

      「废话少说,连续杀人犯都逃不过你刁钻的脑子,为急需安慰的同伴做个侧写难倒你吗?」

      无言三秒。他赶她下车。

      「Spencer……」

      「给我下车!我发誓再也不坐你的车,我不想死在公路上。」

      她笑靥如花,刹间好像回到吵架前的光景,她一边嘟嚷他坏心眼一边让出驾驶席。沿路播放流行曲,她校低窗户,晚风挽起她的头发,一缕一缕细细碎碎的。Reid瞥了一眼,漂亮得迷人。 Jake的新欢给她提鞋子都不配。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真相,关于撞破她的男友劈腿。

      坦白相告好像挑拨离间,说不准误会他想乘虚而入;隐暪事实对她也不好,万一她泥足深陷才发现Jake用情不专,伤心都嫌晚了。

      他拿不定主意。Chloe幽幽说道:「别担心,Gideon一定活得好好的。」

      「这个自然,我不担心。」

      「你在担心甚么?」她偏过头来,笑容甜甜腻腻,浓得化不开。

      他不吭声。

      Chloe微微塌了脸,说:「不原谅我吗?」

      那嗓子无奈得恰到好处,不是生气也不是矫情,更让Reid未加防范的心重重提起。他再望她一眼,她等待着答复,不经修饰的淡眉轻轻拧住。他看着眉心那小小的结,Jake怎么舍得背叛她?

      「我没有。我在想Francis……你如何拒绝她?」

      「直接拒绝。」

      「她没有为难妳吗?」

      「魅力不足可以怪谁?」

      她伶牙俐齿耍嘴皮,但事实并非如此。Francis怒不可遏,当众责难肇事者不负责任,乱扔烫手山芋,害她抬不起头做人。Chloe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再三赔罪,酒客宠爱他们的红牌女郎,几个沉不住气的开始热讽冷嘲。眼看要吵起来,Jake把她推出酒吧,避免她沦为博取好感的工具,却被Francis误会心疼女友,结果更激动,拿起吧桌上的玻璃杯往Chloe头上砸。

      急诊室的医生还揶揄她的脑袋好砸,社区的女人都巴不得砸一回。

      不过这种事她知道就够,害他难过,算她罪有应得。

      又一阵微妙的沉默,Chloe关掉收音机,风声呼噜呼噜响。

      「McQueen带女人上旅馆。」他突然飞快地开口,Chloe正欣赏沿路风光,思绪慢悠悠转了月球一圈才回到车上,说:「你怎么知道?在旅馆碰见他?」

      Reid点头称是,冷不防助手席上的女人一声失笑:「还敢打小报告?」

      他皱住眉头,平生第一次遭此误会,顿感哑口无言,好半晌才说:「我租房间睡觉,妳别混为一谈。」

      「他何尝不是睡觉?上了旅馆最后谁不睡觉?」

      「我没有!」

      「真有说服力,我相信你。」

      「很好,继续保持这种友善态度,改明儿我直接搬进旅馆!」

      「是我错吗?因为我的缘故你才跑到宾馆吗?我何德何能?真是受宠若惊。」

      「噢,我生气不可以吗?我不想见到你,跑得远远的还不行吗?!」

      这话未免伤人,换她哑口无言。其实类似狠话她自小听多了去,从不觉有多难堪,然而由他来说是不一样的。她说可以,就给他往后遇事往宾錧跑的不良习惯开绿灯,但要说不可以,她是那根葱管他可以不可以?

      她支开头,不知如何还击,干脆沉默应对。

      Reid甫说出口马上后悔,藉闪逝的街灯亮光偷瞄女人的脸色,她愁眉不展,眼隅勾着对他无心失言的气愤,楚楚委屈的让他恨不得停车抱着她亲吻安慰。「Hey……」语气柔柔的,跟赔罪一样。「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偶然撞见……我不希望你伤心。」

      「看在上帝的份上,Spencer。」不说还好,一说更恼火。「你不相信我干脆直说,省得我就同一件事情再三浪费唇舌!我和Jake远没有你想象的浪漫。他带女人上旅馆跟我没半毛钱关系!你动动脑子稍微想一想,假如我们交往,我干嘛住你家?来,简单的逻辑题,分析看看。你做到的对吗?靠分析真相混生活的对吗?」

      「Francis说你们交往是公开的秘密。」

      「真好,现在你相信Francis了?」

      Reid火冒三丈,他好好给她提个醒,她非招人生气不可。「我相信我的眼睛!你也不妨动动脑子稍微想一想,三周前我撞破了甚么?我亲眼看到你咬他的咽喉,你会随便咬别人的咽喉吗?」

      「小处男说甚么纯情的蠢话?我当然他妈的会!昨天我还引诱男人把钞票塞进乳龘沟!你睁亮招子看清楚,我是靠色相混生活的酒吧女郎!」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当时当下,她以甚么心情说这番话。平日谈及职业问题,她老是笑眯眯没半分正经,嚷着喝酒就能赚钱的工作是她的天职,不是我自夸,我十四岁就把雄纠纠的大男人给喝倒了。

      所以他心灰意冷,随她喜欢,再也不管她

      但其实她不喜欢,她不喜欢赔笑脸,不喜欢露出半边胸部增加收入,更不喜欢酒客看她就像看playboy杂志的全龘裸模特儿一样下□□龘秽。然而她无从选择。「……我只懂以这种方式讨好男人。」

      打灯左转,Reid低声说道:「我从来没有这样看你。」

      Chloe拉动嘴梢,嗓声轻柔。「但我的确是。」

      她知道他好,正因为他好,她才不该放肆捣乱。Chloe敛下微笑,堕入椅子噤声沉默。Reid被她的剖白直拧得心头发酸,他想告诉她事情不是这样的,她在甚么地方工作,压根儿没有关系。她比他所见过的女性都体贴温柔,纵使经常凶巴巴还有掴他耳光的记录,但温柔是心中一点澄明的光影,不是扯尖嗓子装淑女。

      他准备这样告诉她,可是已经抵达小木屋。Chloe揉了揉他的头发,对上他忧虑满泻、情感交错的脸孔,说:「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每次他不知所措,她总会伸出援手,拍拍他的背,给他勇气,对他说『去吧』,然后笑着挥挥手等候他,让他知道有人支撑他的背后。如果他不行了,熬不住了,尽可以抓住她倾诉,不必担心影响天才形象,因为按她的说法,她『他妈的不在乎你哭爹喊娘的样子有多丑』。

      早晨七时,他和Jake在咖啡室不期而遇。对方恨不得挖地洞钻进去,Reid倒是还好,做好点头问候的基本礼貌便自顾自走过,冷不防Jake拉住他,说:「那个女人……我们、我们没有关系。只是一晚,何况我……」

      如果你的点头之交焦急万状地向你解释他的风流史,相信你的感受会跟Reid同样奇异。他打断自说自话的邻居,说:「这跟我无关。」

      Jake出乎意料的坚持,紧抓他不放,脸上烧起羞愧的红晕。Reid没好气瞎缠,更不知道干嘛他非听解释不可。「好吧,要是这件事会跟我扯上关系,那么就一小部份,关于Chloe的。」他一字一字清晰无比,说:「你离她远一点。」

      不容她被欺负,不容她被伤害。她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他也罢,总之这任性的女人归他保护。Jake在Reid的眼底看到经坚执和冷漠包装的深情厚意,冷酷冲他来,爱情尽留给她,不由得捧着肚子为这份无聊的一厢情愿咈咈声笑弯了腰。「又是Chloe。人家甩了你,你还把她挂在嘴边,要不要脸?」

      「无论你说甚么,我都不会相信,你们不是一对儿。」

      「可爱的家伙,我和她不是恋人,难道你马上可以跟她举行婚礼吗?你跟酒吧的下流胚子没两样,为她的美色神魂颠倒,她是甚么货色,你一概不知。」

      「总比随便上旅馆的人好。」

      「你以为她少上了?她这个龘贱人,带把的就可以操龘她。」Jake柔言细语,晶亮的瞳孔散发令人毛骨悚然的厌恶,他喷出的每一下呼吸都充满憎恶。「只有你不行,你只有干瞪的份。因为你不成熟又没分寸,逼到她喘不过气。」拍了拍他的胸膛,Jake的声线贴紧耳边:「她把你当弟弟。」

      Reid冷对赤裸裸的羞辱,从容不逼抿一口咖啡,拂一拂胸前,说:「纵使如此,仍然跟你没关系。」踏出咖啡室前,他回头再赠一句:「这次我当你情绪失控不知轻重,你嘴巴再不懂放干净,我可不管你是谁家的宝贝儿。」直把Jake气得脸红脖子粗,吆喝着追出去,Reid已跳上公车,回到咖啡室,大伙儿的目光疑惑又刺人。

      时间回到昨夜,小木屋人去无踪,桌面搁着他的道别信,Reid掐紧它好像这是恩师寻路回归的面包屑。Chloe安慰他不要难过,他选择了自己的路,你该感谢他教懂你的一切。

      他不作声,Chloe轻声唤他:「Spencer?」

      他的声音酸得发涩。『我以为他……我明白他很痛苦。可是我以为他不一样,他不会、不会不辞而别,不会跟我父亲一样,留下一封信后无声无息消失。我不可能若无其事视作等闲,他对我而言……』他垂头埋首双拳,说:『我知道他不是。』

      Reid对过去三缄其口,这是他第一次提到父亲。Chloe知道他的妈妈住疗养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丈夫气出病根,所以不敢横加意见。

      『好吧,Spencer,我知道你很难过,但天下无不散之延席。』她驶到路边停车,轻声宛若哄孩子般向他解释道理:『即使你和Gideon情同父子,他也不能长久留在你的身边,没有人可以。』

      Reid感到心脏一片空虚。赶赴小木屋前他全身紧绷,五脏六腑紧紧吊高,现在彷似变魔法般一下变不见,只余空无一物的躯壳,连握住她的手都不觉得实在。他视若珍宝的人总会离开,爸爸会走,Gideon会走,她也会走。

      『你也不可以。』

      语气轻飘飘的,Chloe浑身一震。Reid期待她顺势作出诚挚宝贵的承诺,因为她默不吭声下去,等同承认有天她终于都会把他留下。

      说句『我不会走』原极容易,但经过牵红线的教训后,她不敢随便敷衍他。Reid拨开她的浏海,一如平日她对他所做的,每缕柔顺发丝散发金子般的润目光泽,而她一定不知道她头发的香气比橘子花更有效镇压他的躁动,这件事同样使他痛苦。

      他伸长手臂纳她入怀中,埋首她的肩窝,轻声弱气似是恳求。

      『……Chloe。』

      他的声音缭绕她的脑海,他的皮肤焚烧她的耐性。她的脑细胞隐隐作痛。瞬间她感到无比躁热,下一秒又全身冰冻,酸溜溜的笑意在细微脆弱的血管里缩小膨胀至几乎炸裂的程度。

      然后她想起酒客把千元大钞塞进乳龘沟的情景。

      于是她抓住他灰尘扑扑的衬衣,深深吸一口气,沉溺于扑鼻的干净气味里。

      『我也不行,你说得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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