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鬼后的日子》子曰君

49、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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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天涯看着他苍白的脸，慢慢抱他入怀。
　　叶冰明浅笑着，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她忙放开他轻拍他的背：“怎么会病得这么重？”
　　叶冰明微微睁大了眼，一双漂亮的黑眸显得特别孱弱乖巧：“一个月前，我就被勒令在家养病了。”歌天涯沉默了，一个月前看见他明明只是面色苍白而已。
　　“是皇上的意思？”叶冰明轻轻摇头：“那天父皇一直没说话，皇后垂帘听政。”
　　“我很想你，可司徒府现今守备森严得连我都只能上门来请了。”歌天涯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叶冰明只是微微笑了笑，眼里的神采就转为黯淡。
　　“这几个月都呆在屋里不出来，竟然连自己被囚禁都没有察觉。”歌天涯苦笑着自嘲，目光掠向车窗外的大街。
　　一路看过去，凡是标有李家商行图徽的店都倒闭了，入眼之处一片惨淡萧条。
　　歌天涯咬了咬唇撩开车帘，凝重地看着王璟：“到李府去。”王璟眼含担忧，虽不忍心但还是驾车去了那个方向。他经受训练被调去叶冰明身边当护卫时，就已经感觉到周围不善的目光了。那都是冲那个双肩瘦弱的少年来的——
　　思及此，王璟眼里又恢复一片清明镇定。
　　他从当他的护卫那天开始，就决定保护这个少年，这也是她的心愿吧。
　　不知那封家信是否收到老父手里？无论如何，请恕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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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早已有心理准备，在看到往昔气势恢宏的李府变作如今有如废墟般的荒凉，心底还是涌上一种凄凉，夹杂着淡淡的恐慌。
　　叶冰明因咳嗽微微弯腰，目光无神地扫过四周看见门上刺目的封条，嘴角牵了牵什么都没说。歌天涯转身看他眼里那一片因绝望而产生的漠然，眼眶有些热热的。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话一出口，歌天涯自己先怔住了。叶冰明扯了扯嘴角，笑着的黑眸里却不见兴奋狂热：“那也要离开得了啊。”
　　他话音刚落就又响起一个令歌天涯熟悉的声音：“猜得挺准啊，遇到我你们可是逃不了了。”
　　回头一看，是一名灰衣男子，脸上还戴着块黑布。
　　可那旁边的人……明明就是冷青衣！
　　歌天涯虽然呐呐地，王璟却已经缓缓抽出随身的剑，反射的白光让她微眯起眸。
　　灰衣男子一双眼老是斜斜地抛媚眼，语调撩人火气：“啧啧——你一人单挑我们一群？后边的人还没来你都没胜算，死也是白死的嘛~还不如保自己一条小命。嗯”王璟面无表情，却是焦急地瞥了眼二人，示意他们快走。
　　歌天涯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对面二人，蓦然想起自己的那封信——从此一切与尔无关。
　　灰衣男子眼里那种全然讥嘲冷漠的神色令她意识到他们出现在这里是敌非友……
　　不再迟疑，和叶儿一起跳上马背，王璟利落地砍断缰绳，剑刺入马的后臀，鲜血如注中马载着二人狂奔而去。
　　王璟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异常帅气的笑容沉静地看着灰衣男子，冷冷吐字：“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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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控的马纵然脚程很快，但被甩落的危险也是极大的。
　　歌天涯死死拽着缰绳，马喘着粗气却不为所动，情急之下呼喊叶儿：“拉住缰绳！”叶冰明忙接过缰绳，往手臂上绕上几绕更紧地搂住她的腰。
　　歌天涯呼了口气俯下身，向下施加压力，十指深入马的皮肤，流出深红的血。而她原本红润光泽的指甲早已齐齐从根处断裂，一片淋漓可怖的场景。
　　也就几十秒的时间，马脖子一歪二人摔倒在地——
　　歌天涯显得有些诧异，抬头一看那匹马分明是被上边的红鞭活活绞死的。
　　而鞭子的主人，却是林雨晴。
　　她依然像个大家闺秀般温婉地笑，但一身劲装却又隐隐透出一丝鬼魅的感觉。
　　“我帮了你们都不说声谢谢吗？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作甚？”歌天涯舔了舔被自己咬破的唇角，闭了闭眼才强装镇定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林雨晴闻言歪了歪头，喝令身下的马倒退几步：“没什么啊，好奇便帮了你们一把，你们走吧。”歌天涯皱眉，匆匆对她点了点头，牵着叶冰明的手就打算一路狂奔。
　　叶冰明黑眸露出一份困惑，不自觉握紧她的手，却越发感觉到自己手心冰冷的温度。
　　歌天涯还是觉得林雨晴出现在这里实在诡异，却不敢再回头看——
　　只有他，看见林雨晴张开金色的弓。
　　……
　　歌天涯手颤抖着抚上他苍白的脸庞，刺目的血迹斑驳了少年如蔷薇绽放般华美的笑容。
　　那双总沁出点点依恋的黑眸再也不会睁开了。
　　歌天涯多日来积蓄的泪仿佛开了闸的流水，肆无忌惮地下落。
　　她哽咽着……呜咽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忽然，她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缓缓站起身，怀中是存留着温热的躯体：“殷长情…季安源…”
　　林雨晴嘲弄地轻瞥歌天涯离去的背影，收起弓。
　　身边的虚影逐渐清晰，是一个拥有梨涡的年轻男子。林雨晴敛眸遮去朦胧的痴迷，语调说不出的愉悦：“魔君，可以实行下一步计划了吗？”
　　染纤尘眸中紫色流光暗逝，笑意冷然：“现在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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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人纷纷给白衣女子让出道，原本喧闹的街市一时间只剩沉寂。
　　歌天涯摸了摸靠在肩上的他的冰冷的面颊，指尖微微颤抖。眼眶里的泪水眼看着就要滚落下来，最终却只是让双眼看上去更加迷乱无助。
　　走到上次遇见殷长情的酒楼下，她恍若着魔，一路直走进去。
　　她看到他了，原本应该欣喜若狂的，这时却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雪白的发带轻轻束起他的黑发，淡蓝的身影就这样衬着楼外苍白的天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缓缓垂下纤长的睫毛，声音微微嘶哑地开口：“你以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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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为她沏茶，长长的壶嘴对着茶杯注水。杯中茶叶在热水中沉沉浮浮，那一缕青和一缕香便入了眼底入了鼻间。
　　少年沏完茶却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一抹可爱羞涩的笑容：“小姐刚刚看清了吗？是不是有一点儿鱼立体的形状浮现出来？”她想对他咧一个笑容，眼泪却顺着眼角迅速落入杯中消失无踪。少年微怔，随即哭丧起脸语声呐呐的：“我知道我的点茶功夫还不到家啦……你…不要哭好不好…”
　　歌天涯面无表情地看着热气升腾的茶，想起那句话。笑一笑好不好？他那时委屈的表情可爱得和面前少年如出一辙，那还是上一次见面说过的话啊。
　　“我有一个弟弟，他、他很乖，但现在，正在看病。或许……我……”话音未落，面前紧关的房门忽然敞开，歌天涯再也说不出话来。
　　“要见他最后一面的话，就进来吧。”她眸光黯淡，身体僵硬地走了进去，如同行尸。
　　叶儿看见她，虚弱地笑了笑，眸光却出奇地黑亮。
　　“姐姐，其实，我早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不过，真的没想到能死得这么幸运……”歌天涯原本平静的表情刹那泛起波澜，“替我死你很开心是不是？你就这么想替我去死？”
　　叶冰明笑了笑，蹭了蹭身边她的手臂：“是啊，很开心，我一直都那么没用啊，一直都讨厌自己不够强大。但即使是这样，我也能够保护你啊……保护我喜欢的人。”
　　“死小鬼，不要随便说喜欢你。呵，我的第一次被告白居然是被你给占了。”歌天涯亲了亲他泛着红晕的面颊，强笑着：“好啦，扯平了。”
　　却看到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红了眼眶。“我不想死了。我还不甘心……会成怨鬼的。”
　　听着他快要哭出来的尾音，歌天涯抱紧了他然后放开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室外。
　　她只想再试最后一次，再求他最后一次……
　　殷长情并不意外歌天涯会在乎叶冰明，但他从来没有意料到她会在乎他到这种程度，一次又一次低声下气地求他，简直变成了一个脆弱而卑微的平凡女人。
　　即使……不是爱情。
　　“当然有很多方法能够让他活下去。但你知道的，你真的愿意让他选择一条有可能通往地狱的路？让他重新投胎不好吗，忘记这一切，忘记这些爱恨重新开始不好吗？”殷长情温柔地看着她，感觉到歌天涯的怔忪狼狈。
　　“你难道真的没有感觉到这小子一直喜欢你？我说的可不是你认为的亲情，嗯？”歌天涯明显愣住了，微张着唇脸上渐渐浮现难以置信的表情。
　　殷长情原本极力抵制的怒火忍不住爆发出来，他单手撩开额前几缕发低低地笑忽然间撑手将歌天涯拘禁在他怀里。
　　他低低喘息着靠在歌天涯的肩，颊两侧的青丝遮没她的视线。淡淡暖暖的幽香萦绕周身，只是一瞬，殷长情迅速离开了她。
　　他背对着歌天涯：“我为什么要救他呢。我，其实比他更可怜不是么。”他的心孤独太久了，所以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燃烧而起的烈焰不再是只能焚烧对方。
　　很久前的一天，他就已经自燃成灰了。生死簿上早已勾去他的名字，他连投胎的机会都已经失去，再毁灭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太自私了。放过他，换一个人用心去爱他……这不是很好么。”歌天涯没有回话，靠着墙目光无神地投向里屋——呼吸，渐弱了。
　　半响，殷长情凉凉地笑开了：“他已经死了，鬼差已经带走他了。”她偏了偏头，面色惨白地看着他。“我们不要再见了。”他温笑的脸带着莫名的脆弱。
　　耳边已然消声。
　　眼里只剩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就像直线的两端，那样固执地走着自己的路，不会再有相交的一刻。
　　她茫然地看着天，良久才轻轻拍去身上的灰站起来，慢慢走近房中沉睡的少年。
　　她嘴角微翘，头顶的半数乌发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根根银白，错落有致。掌心轻浮过少年的全身，寒霜迅速却又不失温柔地将他永远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