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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失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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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月下独酌》李白。
深夜,子时已过,有人却无心睡眠。
月轩亭中,苏忱适独自执着一壶酒,自斟自饮,夜空中,如明镜一般的皎月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送到唇边的酒杯一顿,看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不由的想起了苏冰雪的那双眼,细长眼,眼形犹如柳叶,眼眸辉炬如星,只不过,她的眼是柔的,透着孩童的天真,而那个人的眼是凌利的,像是鹰目,不对!比鹰目还要凌利!
……鹏程万里,我自逍遥!……
一句话生生的在脑海中炸响,是鹏!对!是鹏!大鹏展翅,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这般的豪情,这般的豪气,那个人当之无愧!
只可惜……
苏忱适低下头,轻叹声,只可惜,生错了时,生错了地点,若你不是欧家的子嗣,也许我们现在还能在一起煮酒论英雄。
……纵然,我不是欧家的子嗣,你却是苏家的男儿,又岂会放过我与庆儿?苏家的野心,言广我算见识了。……
……夫君,狼终是狼,养不熟的。……
……是呀,狼终是狼呀!……
突然袭击来的声音,苏忱适如同受了惊吓般,猛的站起身,打碎了酒杯酒壶,琥珀色的酒匀染了地面,“谁!是谁!出来!”无论他怎么吼怎么叫,都有没人回答他,那些声音似乎从来都不存在,又似一直就烙在他内心深处,是他所想所问,唯一的,必然的答案,那一场仗,他并没有胜,他败了,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再也寻不回来了……
那夜之后,苏堡主生了一场风寒一病大半个月……
据说病的不光是苏堡主,还有不久前寻回的二小姐,而二小姐病的比较严重。
“失语?我的女儿怎么会失语?”卢卓依挺着大肚子坐在贵妃椅上,懒懒的看着尹大夫,很是费解的问,目光看着苏冰雪,满眼的心疼。
尹大夫沉思了一下,小心的说:“二小姐,身体无恙,之所以失语,多半是受过惊吓,造成暂时性失语,在下会小心为二小姐调养,开些温补的药,二小姐心思平稳后,多半就会开口说话了,夫人现在有孕在身,切勿焦急。”尹大夫说话说的很巧妙,所有的说都没有说绝,只因他也不知苏冰雪为何失语。
“那就有劳尹大夫了。”也不知她是真没听出来,还是假没听出来。
尹大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轻声对她说:“夫人,堡主的风寒来的快,这去的恐怕会慢些,这事还是要瞒着的。”
“嗯,我自是知道。”卢卓依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他行礼退下。
“鹃儿。”她侧头唤了声。
“夫人。”乖巧的丫环在门口待命。
“今儿堡外有集,叫大少爷带二小姐去凑凑热闹,多带些暗卫,别出了僻错。”要让她来说,与其说苏冰雪受了什么惊吓,到不如说郁结于心,说不定多走走,散散心也就好了,早说了,庸医误事!
尹大夫在药庐内狠狠的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这是谁家闺女想我了?
书房,屋门窗门紧闭,苏忱适侧靠在床上,看著书,时不时的轻咳两声,药香味在屋中弥漫开,因门窗而散不出去,更显得药气浓重,若是不知情的人还当苏堡主得了什么重病一般,却不知这是尹大夫的新疗法,熏蒸!熏蒸固然好,疗效显著,但,有一利必有一敝,熏蒸的味道过重,由而引起苏忱适喉部不适,这也怨不得尹大夫,谁让这苏大堡主不喜欢吃药呢,药只要不入口,怎么着都成,熏也好,蒸也罢,把他扎成筛子都成!
门开了,又关上了,他头也不用抬便知是谁来,突然,他手中的书被抽走了,嗔怪的声音传来,“还看!都生病了还不安生!非要我和宝宝担心你是吧?”
“不敢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先认错就对了,苏忱适笑眯眯的和自家老婆道歉。
“好好躺着,在不好好休息,我让尹大夫给你煎碗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卢卓依坏心的威胁,苏忱适的笑脸顿时变成苦瓜脸,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眼睛中清清楚楚的写着,老婆是坏人!
卢卓依失笑,这也太可爱了!
苏家堡,外堡,外堡又称东西廊,和内堡别称南北巷相对应。
外堡多是镖局,银号,买卖店铺,每年五月初到六月底便有集市,说是集市,不过是走南闯北的商人聚集于此买卖交易,也有带着奇货的百姓从四面八方赶来,希望卖个好价钱,草药、丝绸、金银、珠宝、古玩、奇兽等等,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这里见不到的,因苏家堡是新武林尊主所居,自然没有敢闹事之辈,小打小闹当然会有,碰上仇家也是常有之事,只要不在堡中打斗,在外面就算是打死了,也不会有人过问,必竟是江湖恩怨,说不清道不明。
苏彼俊带着苏冰雪在暗卫的保守下,走在这集市上,因生的好看,因大批的随从,从而显得这两人特别的引人注意。
苏冰雪和每个小孩子一样,对集市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却又不似每个孩子般都会停步,只是步伐有一些慢,却没有东西让她停留,苏彼俊看着她的样子,不免有些猜测,她必然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对这些东西见怪不怪,他在与她的接触中大概知道了她的习惯,想要什么东西时会一直盯着那样东西看,物品是这样,食物也是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可以表达出她所有人感情。
让她停步的东西,终是出现了,那是个在角落的小摊,摆摊的是个老头,地上铺着块粗布,上面摆着几样小东西,烛台、香炉、手环、脚环等等,几乎都是铁打的,唯有一样,那是枚长命百岁锁,只有孩童的巴掌大小,不是金制,也不是银制,而是青铜所制,若是个古物到也值些钱,可那个青铜锁一看就是新制的,连铜锈都没有,也难怪没有人要,连做旧都不会,自然没人上眼。
苏冰雪在摊前蹲下身,小心的拿起青铜锁,放在手中慢慢的磨擦,果然没有掉铜锈,她盯着青铜锁看,正面是月映梅枝,背面是只很怪的游鱼,她握在手中那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从手中传来,她侧头,拉了拉苏彼俊的袖子,意识他,我要。
苏彼俊金银玉器见的多了,自然看不上这青铜锁,他拿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不肖的说:“雪儿乖,这东西不好,你要是喜欢哥给你订做几个,金银软玉那个都比它好。”
他说不好,老头可不爱听了,“小少爷咋说话呢?这东西咋就不好了?这东西做起来可不比金银容易,做到这样更不易,你看这花纹,你摸这手感,半点毛刺也没有!”
“当然没有了,这东西是灌注的,怎么可能有毛刺?”苏彼俊冷哼,真当他不懂是不是?又不是雕的,哪来的毛刺!
“你!”老头被他的话说的又气又怒,伸手就要把青铜锁拿回来,“老头子不卖了!”
然而,苏冰雪比他快了一步,从苏彼俊手里抢过青铜锁收入怀中,拉过老头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了几个字,写完后起身就走,留下苏彼俊付银子,当然被老头狠狠的敲了一笔,老头看着放下银两急追苏冰雪的苏彼俊,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心中轻叹一声,可怜的小姐。
她写下的是,青铜胜玉,世间绝品。
对于苏冰雪买了这么一只青铜锁,苏彼俊十分不满,于是发挥他家老娘的优良传统,只要是她多看两眼的,就一字,买!结果就是,大批的暗卫,没一个是空着手的,他大少爷几乎把整个集市都买下来,若要让苏大堡主知道了,定然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败家!不过在病榻上的他是没有可能知道了。
败了一圈家后,他们不得不回内堡了,因为暗卫拿不动了。
小曲水廊,两人亭边歇脚,东西摆了一地,暗卫清点物品,古玩、玉器、金钗、银镯、奇物,这些东西在名贵,都无法入苏冰雪的眼,她一心一意的把玩着手中的青铜锁,唇上勾出淡淡的笑,专注的连苏冰霜怒气冲冲杀过来都没注意到。
“哥!你去集市为什么不叫我?”她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却没好气的瞪了苏冰雪一眼。
“你不是不爱去么?”苏彼俊揉揉头,也不知是谁前两天吼着,那讨厌的集市怎么又开了!
“就算我不爱去,你也不能和她一起去!”苏冰霜气冲冲的指向苏冰雪,让她更生气的是,哥还给她买了那么多东西,哥都从来没给她买过这么多!
“雪儿不是没去过么,我不就带她去看看,你呀!没那么小气吧?”苏彼俊调侃自家妹妹两句,完全没发现,她是大小姐脾气犯了,而且,他也不知道她和苏冰雪是不对盘,至于怎么个不对盘,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八字不合吧。
“我就是这么小气!”苏冰霜完全怒了,这小丫头有什么好的?娘喜欢她,哥也喜欢她!想着她伸手抢过苏冰雪手中的青铜锁,看了看,“什么破东西还当宝贝!真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说着扬起手嫌弃的将青铜锁往水池中丢去。
苏冰雪被她硬抢了青铜锁,本还没反应过来,眼见她将青铜锁丢到水中,想也来不及想,跃过护拦跳到水中,寻找那枚青铜锁,池水不深,然对她一个不到四岁的孩童而然,足够淹死她。
“冰雪!”苏彼俊惊叫一声,苏冰霜傻了,她没想到她会为了那枚破锁而跳入水中,“救人呀!”他大叫一声,同样傻住的暗卫扑入水中寻找苏冰雪的身影。
水池中,苏冰雪找到了青铜锁,身体本能的向上游,但,水中长的很长很密集的水草缠住了她的脚踝,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不小心呛到一口水,肺火辣辣的疼,无力的感觉在身体内四散开来,她握紧手中青铜锁。
哥哥……雪难受……要死了……雪也会和爷爷爹娘一样……化成天上的神明……保佑哥哥的……一直……一直……
她小小的身体无力的往水中沉去,黑暗夺去了一切,她渐渐沉入水底,激起了水底的泥沙。
紊朗山涧,佑岚居,一间屋子半开着一扇窗,男孩儿支着头打瞌睡,睡的很不舒服,眉头紧锁,突然一激灵,从梦中惊醒,“雪!”
“少爷?做恶梦了?”杜仲为他送上一杯热茶。
他端着茶杯,可手指冷的发白,微微颤抖,梦中的恐惧挥之不去,“我看到……我看到……雪掉水里了……”杜仲心中一惊,不知为何,这对兄妹之间有感应,而且还是好的不灵,坏的准灵,难道小姐真的掉水中了?她还不到四岁!
男孩儿喝了口茶,滚烫的茶水却暖不了他的心,闭上眼平抚心神,手不由的握住腰间的长生锁。
雪,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你若有事,我灭了苏家!
不由得称赞下,欧家人的直觉就是准!
他手抚摸着长生锁,许久之后,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腰间那枚长生锁,非金非银更非玉,而是……青铜胜玉,正面是骄阳照山峦,背面是只怪鸟展翅,若细看,便知那是,鹏程万里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