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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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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照顾素素我搬去和她同住。
礼拜一的时候她很早就起了床。甚至化了个淡妆。表情肃穆。眼神空洞。
医院一年四季都有数不清的人。妇产科吵吵闹闹的像个菜市场。
手术室叫素素名字的时候。一长排等候的年轻女子默然的眼光扫过她。我紧紧的握了一下她的手。她一直在发抖。手心里全是汗。我目送她稳稳的走进手术室。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我几乎落泪。
因为是全麻。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素素还在昏睡。
我安静的守在她身边。窗外有阳光跳进来。照在她年轻苍白的脸上。眼角有泪痕。
然而她很快就醒了。不发一语。慢慢的坐起来。我扶住她。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我梦见他了。她伸手拿烟。我提醒她这是在医院。
那去洗手间。她站起来。我去扶她。她转头对我笑。
你忘了我是什么了。鸢尾。我是苏铁。热情。顽强。
我忍住眼泪。是的素素。你很顽强。
所以不要把我当病人。
我于是放开手。
我刚才梦见他了。素素靠在洗手台上抽烟。他张着漂亮的眼睛一直问我。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素素。都过去了。就当是一场梦。
是的。都过去了。我告诉他。对不起。妈妈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素素把烟丢在地下。然后抬起头来。走吧。鸢尾。都过去了。只是一场噩梦。现在我醒了。
手术之后素素很少说话。只是经常的去酒吧。然后满身酒气的在凌晨回来。我忙着联系实习的事。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但碰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我有点担心素素。总是给她留一些钱在桌子上。我只是个正在实习的学生。那些钱只够她吃饭和坐车。
我不清楚她在酒吧做什么。她不说。我也不问。
那天下班。素素出人意料的在房间坐着。开灯的时候几乎吓了我一跳。
鸢尾。我有话对你说。素素一直在抽烟。我安静的听。每次她和我主动说话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事发生。我要搬出去。有一个人。给我工作。食物和住所。或者还会有额外的金钱。
我浑身发抖。狠狠的给了她一耳光。我不能明白素素为什么又走上老路。难道她忘了那个半夜里拉着她的头往铁栅栏上撞然后叫她滚的男人。难道她忘了那个偷光她所有钱然后消失的男人。难道她忘了那个还没有看到太阳没有闻到花香就重新面对黑暗的孩子。我不可抑制的愤怒。
素素软软的倒在床上。再缓缓的坐起来。脸上清晰的浮现出我的指印。她没有抬头看我。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鸢尾。我只想要过安稳的生活。而这个女人什么都能给我。她甚至答应我教我广告。在她们部门给我安排一个工作。就这么简单。
女人。我疑惑。
是的。女人。我是来告别的。那些钱。会在以后还给你。说这些话的时候素素一直没有看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她离开房间。
没有回头。
我重新租了房子。在公司附近。有时候会想念素素。会翻她留给我的两本日记。怀念一个14岁小女孩就能写出的隐忍的字句。
有时候会想那天晚上在她的大床上她讲述的关于她的父亲母亲。我不恨他们。真的不恨。但是记忆里已经没有父亲的样子。母亲和奶奶拒绝提起他。而母亲在我12岁那年有了新家。她是二次新娘。我是拖油瓶。新家很大。但不是我的。最后连母亲都不是我的了。
更多时候会想到她在信里重复过无数次的话:鸢尾。没有任何人对我负责。所以我也不用对任何人负责。
而她一直没有再出现。
素素离开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必要的生活需要几乎不再说话。也会有同事在快下班时一切邀约聚会。我从不参加。我想她已经把她的抑郁症传给了我。
Lee是个经常给我传简讯的男人。有时候只有一两句话。太阳很好。为什么不笑。有时候会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我之所以不抗拒。是因为他每句话后面都会有一个句号。这样的风格像素素那些字。
我从来不回。因为无话可说。他也不以为意。还是间或会有简讯传过来。
和他单独出去吃过一次饭。却坚持自己付帐。最后以AA收场。
为什么你要坚持付钱。他发来简讯。这个男人。连问话都和素素一模一样。以句号结尾。
因为钱很重要。我终于回他简讯。
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留在身边。你不像是那种有很多经历的女子。但你比她们更有故事。
我不再回他的简讯。因为无法和他说清有些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也没办法留在身边。
我想素素已经开始改变我。对人。对事。她的那些字和那些事。成为我无法逾越的鸿沟。
接到素素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刷牙。告诉她我的地址。一个小时以后门铃才响。她依旧是宽大的外套和牛仔裤。身边站着一个精练的中年妇女。我有点诧异。
鸢尾。她指指我。然后又指了指旁边的女人。我和你提到过的那个。
她用两个字含糊的带过那个女人的名字。但我模糊的知道她就是那个给素素房子食物和工作的女人。
素素坐在地板上抽烟。那个女人优雅的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
我们来这里旅游。顺便就来看看你了。明天就要走。素素笑。但她的眼睛不再明亮。不过她似乎比以前胖了一些。我很心安。无论怎样。她起码过的比以前好。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哦。第一次在自己的房子里手足无措。
三个人的沉默几乎让我窒息。
素素站起来。问我要了名片。然后和那个女人离开。
第三天就收到了素素的邮件。
……她就是给我现在一切的女人。
鸢尾。你知道什么叫Lesbian吗。她就是。我是不是不重要。现在的生活。只不过是把从前每天晚上在我身上慢慢爬行的男人换成了一个女人而已。对我来说如此简单。而我现在如此安全。
我甚至学会了文案和设计。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可是鸢尾。我现在坐在明亮的28楼的写字间。熟练的操作着键盘。给你写这封信。我很快乐……
我不知道素素是不是真的快乐了。那天晚上。我没有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快乐。
一个凌晨。素素在电话里失声痛哭。一直哭。我安静的听。电话里传来模糊不清但尖锐的咒骂和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电话断了。
……是的。鸢尾。我不快乐。我整日整夜的面对她。
我和别人只要说一句话。就会在回家之后面对她的高跟鞋。鞭子。酒杯。遥控器。一切可以砸在我身上的东西。
她甚至在发狂的时候用烟头烫我的背。我清晰的听到滚烫的烟头蔓延在皮肤上清脆撕裂的喊叫。闻到头发烧焦的味道布满整个房间。
她会在平静之后抱着我忏悔。你有办法被鹗鱼的眼泪感动吗。我不能。
可是我无法离开。
我习惯了28楼终年常温的中央空调。习惯了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的大半个城市。习惯了不再为明天住那里吃什么而担忧……
……她不再让我去公司上班。
我每天能面对的只有冰冷的电脑和一整面水族墙里那些漂亮的热带鱼。它们本来是应该在海底的。但它们在离地17层的大厦里依然生活安好。我是它们其中的一只。
说不定某一天大厦停电。我就会和它们一样窒息而死……
……她常常在凌晨的时候满身酒味的从酒吧回来。我会闻到很多不同的香水味。我不怕她和任何女人鬼混。这和我无关。可是鸢尾。我怕。怕某个清晨她突然带另一个酒吧认识的女子回来。然后面无表情的让我离开。鸢尾。我无处可去……
……她昨天晚上狠狠的打了我。那些伤口现在还在痛。下午却带我出去吃饭。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即使是傍晚。温暖的日光也让我晕眩。熙攘的人群让我害怕。她问我要什么礼物。我要了很大的一颗钻戒。鸢尾。如果没有温情。有钱是不是真的能让我好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