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苦荞茶

6、第 6 章

　　我把这些邮件重新开辟了一个文件夹来保管。我没有再回信给素素。我知道她要的不是安慰。她只是要倾诉。她的寂寞无药可救。

　　我开始平稳的和Lee交往。
　　半年之后去他家吃饭。他的父母彬彬有礼。他们询问我的过往和父母。我如实回答。回家之后收到Lee的简讯。他们很满意你。
　　而我觉得我似乎是犯人。在手机屏幕上打出这句话再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手机里的蜡笔小新看着我甜蜜的笑。
　　打开电脑开始给素素回信。你说的对。我真的就毕业。上大学。工作。找了一个温和的男人。有良好的家庭和彬彬有礼的父母。他们很满意我。而我觉得我像一个审讯室里的犯人。更像一条已死的猪。被贴上标签。此猪合格。同意发放市场。
　　写到这里突然无话可说。我不想炫耀。这样的字眼会深深的伤害素素。那个连猫死了都会痛哭一场一个人在后山为死去的猫举行一个葬礼的女子。
　　再次的一个一个的删掉已经打好的字。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学会说该说的话。隐藏那些不该表露的语言。而素素一如既往的对我坦白。我在电脑面前痛哭失声。
　　有些东西。真的已经开始改变了。

　　早上起来开机有29条系统提示短信。同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打过去。
　　是我。我听出了素素疲惫的声音。给打你电话一直关机。然后就一直在这里等。我需要钱。3000。卡号你知道的。
　　你不要挂电话。我连睡衣都没有换就冲到楼下。找了最近的提款机把钱打过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好了。靠着提款机不停的喘气。有早起晨练的人用奇怪的眼光看我。
　　我会还的。连同以前那些。她挂了电话。甚至来不及问她出了什么事。她总是这样。想出现的时候就出现。道别的时候甚至不说再见。我已经习惯。

　　快下班的时候Lee问我是不是有心事。我说没有。
　　但你一整天至少看了五十次电话。他说。
　　我只是想快点下班。很累。我敷衍。
　　无法对任何人提起素素。因为他们不懂。即使他们有倾听的意愿。我也没有倾诉的****。这个故事太长太复杂。重要的是。即使我说。他们也不一定明白。
　　我和Lee在公司门口礼貌的道别。

　　打开邮箱。没有新邮件提示。打开标题为ss的文件夹。开始从头读素素的那些邮件。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反复看素素以前发来的邮件成了我在每个冷清的夜晚必做的事。
　　素素一如既往的安静消失。没有只字片语。
　　开始给她写信。
　　素素。去药店买去甲替林和阿莫沙平。那个有着苹果脸的成年女人告诉我。这两种是处方药。必须要有医生证明才能卖。
　　素素。去你曾经驻唱过的酒吧。依旧歌舞升平。换了更多年轻的伺应生。台上有更青春的歌手在唱着那些纯正发音的英文老歌。
　　素素。去曾经的学校西门那个大的离谱的酒吧。点Bloody Mary。没有眼泪流出来。再点你一直喜欢的Rob Roy。苦混着辣向我的胃勇敢的冲刺直冲到泪腺。原来血腥玛丽远不如罗伯罗伊辛辣。原来最该流泪的不是我而是你。你一直忍受着我难以承受的痛苦。泪眼模糊。
　　没有回复。
　　我开始不停的写。就像当初素素给我写的那样。

　　Lee的父母要求国庆节到我们家。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在信里问素素。
　　依旧没有回信。
　　举国欢庆的日子。Lee的父母和我的父母在我家愉快的见面。四个五六十年代的老人们在客厅里愉快的追忆往昔。Lee在他们之间温文有礼的穿梭。我站在阳台上望着万家灯火。无比寂寞。
　　为什么一个人在阳台上。Lee递给我一个苹果。
　　Lee。你知道什么是去甲替林吗。Lee。你知道Bloody Mary和Rob Roy哪个更辛辣吗。Lee。你知道什么是Lesbian吗。Lee。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
　　Lee轻轻的抱了抱我。你只是太紧张了。我喜欢你的不多言语和安静。你的整个人。至于那些我不知道的。如果是和你有关的。我会去学着明白。如果是和你无关的。那就让我继续不知道下去。
　　我无言以对。在这个温和善良的男人面前。虽然他什么都不明白。更不会明白即使我在他怀抱中也无处可逃的寂寞。

　　给Lee配了房门钥匙。是四个老人的意思。孝顺父母是天性。不可违抗。
　　Lee会常常来帮我打扫。也会在那个空旷的厨房做一些很好吃的菜。
　　日子平淡如流水。直到他看到素素写来的那些邮件。
　　除了银行密码和素素。Lee对我无所不知。而素素教会我有些东西是一定要自己掌控的。比如金钱。我当然不担心Lee会拿了我的钱然后消失。可有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已经从素素身上移植到了我的躯体。
　　睡意朦胧的早晨。Lee拧亮台灯。我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的睁不开眼。
　　你曾经问我去甲替林是什么。我不知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是一种抗抑郁药。你曾经问我Bloody Mary和Rob Roy哪个更辛辣。我不知道。我现在知道血腥玛丽远不如罗伯罗伊辛辣。你还问过我什么是Lesbian。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知道了。是同性恋。Lee的眼里有深深的怒意。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凌晨告诉我这些。当我看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显示器时。一切揭晓。
　　是的。我平静的坐起来。点烟。
　　Lee的耳光突然打了过来。刚被点燃的烟掉在纯棉的被套上讥讽的烧出一个洞。那个洞越来越大。像一个伤口。
　　酒吧卖唱的女人。混乱的酒吧。莫名其妙的鸡尾酒。一个为了钱而和女人睡觉的女人。那个女人身上还有被另一个女人烟头灼伤的痕迹。这就是你生活里不为人知的全部。或者那个女人还是你的Les情人。Lee冷笑。
　　你什么都不懂。我安静的看着他盛怒的眼睛。素素是个坚强的女人。你永远不懂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感情。叫友情。
　　我当然不懂。你们Lesbian肮脏的世界我怎么会懂。你当然会说她坚强。她是你的圣人。爱人。情人。我想她即使去做别人的情妇你也会毫不在乎的把她当成圣人。Lee轻蔑的看着我。
　　我浑身发抖。滚。
　　我当然会走。我没想到睡在我身边无数个夜晚的女人竟然是个肮脏的同性恋。Lee抓起外套。
　　留下我的钥匙。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素素。我辞职了。那个男人到处在公司散布我是Lesbian的流言。我父母在知道之后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说的对。素素。他们是爱我的。妈妈甚至抱着我轻轻的说。我的女儿。我最清楚。那个晚上我哭了一整晚。不是因为那些流言。流言对我来说毫无作用。我只是哭我让我最爱的两个男人和女人伤心了。
　　素素。我不敢回家。我害怕看到爸爸妈妈的眼神。
　　素素。我要怎么办。

　　辞职以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停的给素素写信。一直的。重复的。自言自语。

　　很久以后才收到素素的回信。
　　……鸢尾。我们都无法左右别人去说什么做什么。
　　如果你觉得他给你带来了伤害。有一句我一直很喜欢的话送给你。伤口是别人给予的耻辱。自己坚持的幻觉。
　　收到你信此前很长一段时间。我沉迷于药物与酒精。我以为。没有温情我就没有了全世界。
　　是你一直用行动告诉我。我还有你。
　　我是一个不善用语言安慰的人。对你。我有深深的负罪感。我不知道我那些无心的字句会给你的生活造成如此大的困扰。
　　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鸢尾。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们要接受。还要以高姿态的接受那些不可逆转的事。
　　你是鸢尾。而我是苏铁。我们都是坚韧的花。
　　我们为那些爱我们的人怒放。风和雨。只是给我们的洗礼。生活有阳光。就一定会有狂风暴雨。鸢尾。高姿态的迎接它。不要惧怕。你还有我。
　　我希望在我回到你城市的时候。你已经完好无损……
　　信很长。我慢慢慢慢的看完。然后。微笑。

　　不久我就找到新工作。下班的时候在电梯门口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宽大的外套和牛仔裤。还有花。和花后面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