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暮远》微风侵入

5、遇见（4）

　　苏微很爱吃牛肉面。这是韩风一百万个肯定的。

　　一高是出了名的一流学校，于是针对一流学校，假期少，补课多，晚自习时间长。每天早上6点上课，晚上十点放学。期间就休息了4个小时，一天十三个小时就要在教室里爬着。一高出来的学生，都是同一种表情。
　　想死的表情。
　　苏微用手支撑着脸，不停的打着哈欠，低头看着面前的试卷。学校自己印刷的，散发着浓烈的油墨味，粗劣的纸张，胳膊不小心放在上面，很快就能蹭出一条黑色的印迹。
　　她说，“还有多久才放学啊。”
　　“早勒，还有半个多小时。”韩风低着头做试卷，时不时的拿手揉眼睛。他也很累啊，感觉自己快跟机器人似的，机械的做着一切。很累，很累，累死人。
　　“靠啊，怎么还这么久，我困死了啊。”苏微丢下笔，直接爬在试卷上了。
　　“我也困啊，娘的，早上五点起来，晚上12点睡觉，真吃不消啊。”
　　“你说咱们会不会不到毕业就死了啊，死亡报告上写，睡眠严重不足，疲惫过度而亡啊。”
　　“估计会吧。”韩风伸个懒腰，用着正经的语气说着不正经的话。
　　苏微皱眉，“我还不想死啊。”
　　韩风阴笑，“丫的，全世界的女生都可以娇弱，就你丫不行，男人婆。”
　　苏微翻白眼，好想对他吐口水啊。
　　韩风在一旁做着试题，转念想起什么，把脸凑到苏微的面前说，“他们都说一高出来的脸上都是同一种表情，你看看，我脸上是什么表情。”
　　苏微抬眼看着他，“黑皮肤，小眼睛，黑眼圈，傻逼的表情。”
　　韩风咬牙切齿，“你大爷的。”
　　苏微脸皮厚，爬在试卷上，闷声笑个不停。
　　“我说，你别老拿脸往试卷上磨蹭啊，你丫不要脸，这纸还要用的了。再说等会你脸全是灰，又让我去给你打水洗脸啊。”韩风在一旁说着。
　　“你才不要脸了，你不打水谁打水啊，你不班长么，班长就要照顾同学。”
　　“靠，你丫是缺胳膊还是少腿拉，我为毛要照顾你啊。”
　　“嘿嘿，谁叫你是我同桌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你丫这么不要脸的。”韩风在一旁恨恨的说。
　　韩风想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苏微走的这么近，以前他总觉得苏微像是个刺猬，全身散发着一股冰冷不容靠近的气息，她遇见谁，总是一副礼貌谦虚，礼貌谦虚的显示出距离感。但是真正相处起来，才发现苏微其实也是一个很普普通通的女生，只不过走到哪里都会随身携带一块玻璃。带着玻璃行走的人，你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她的面容，她的每一个神态、动作，或喜或优，但是一旦你走的太近，就会碰壁，疼痛。所以韩风懂的只要不触碰苏微的底线，可以跟她很好很好知心朋友般的相处下去。
　　“我靠，你丫别拿整张脸往试卷上蹭啊。”韩风受不了眼前这只猪，一个劲的往试卷上趴，左半张脸蹭脏了，又换右半张脸。白白嫩嫩的一张脸，全是灰，脏死了。
　　“我又饿又困啊，没力气拉。”苏微可怜巴巴的看着韩风说。
　　“在坚持会，等会放学了咱们就去吃牛肉面啊。”
　　“你请客么。”
　　“我请你大爷，自己付自己的。”
　　“小气鬼。”
　　“就是小气鬼怎么滴，赶紧做试卷，晚上还收了。”
　　“哦，希望我这道题做完的时候，就下课吧。”
　　6点整，下课铃声响起，苏微看着面前的试卷，扭头对韩风说，“为毛我一道题都没做完，这就下课。”
　　韩风懒得理她，拿着杯子径直走出教室。她做题了么，她这三十来分钟，全用来修理指甲了，她做鬼的题了。
　　苏微就着韩风打来的凉水洗了脸，直呼好凉快啊，好凉快啊。
　　韩风阴沉着脸，“你丫敢不敢淑女点，别把水洒我鞋上了。”
　　“淑女，哪是什么玩意，可以吃么。”苏微装傻，就是不对号入座。
　　韩风一巴掌拍自个额头，自责道，“哎哟喂，我怎么这么蠢啊，怎么跟你丫说淑女啊，你丫要是淑女，你就不叫苏微了。”
　　“毛线，老子淑女了还叫苏微，等会去哪家吃啊。”苏微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挺混的，说话流里流气，没半分女孩子应有的文静矜持。
　　“等会去校门口吃吧，穆远他也一起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穆远就这么默默无声的走进他们的生活。

　　无声，却有足够强大的气场，横冲直撞般的闯入她的人生。

　　韩风总觉得苏微好像不太喜欢穆远，每次见到他了，总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好像就跟刚认识她那么几天似的，总是充满了不信任，时时刻刻的去提防，距离感，容不得靠近的距离感。好像对于穆远，又多加了那么一层。躲避，刻意的去躲避。
　　苏微刻意的去躲避着穆远。
　　很奇怪是不是。

　　苏微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变了脸色，停止了继续搓脸的动作。好像播放的音乐，半路卡带了，就这么呆滞在那里。
　　韩风看在眼里，他总觉得苏微很会伪装，好似精心包装的礼物，拆开一个盒子又是一个盒子，无止境的拆下去，就是打不开最底层。看不清苏微最真实的一面。
　　可是这一次，苏微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吃惊么，惊讶么。是讨厌还是欢喜。
　　苏微低着头，很小声的说，“我可不可以不去。”
　　“苏微，你别这样。”大多时候韩风是理解苏微的，但是针对这件事，他真的无法理解。明明两个原本没有交际的人，为什么会刻意的想去躲避了。
　　“木头他不是坏人，他虽然长的好看点，人看着挺讨女生喜欢的，但是他是百分之一百万的好人，我不知道这个好人你是怎么划分的，但是我知道，在我每一次遇到困难的时候他都不会丢下我。你知道的，他最怕狗，可是有一次我把李晴的小狗弄丢了，李晴哭的死去活来，吵着闹着让我找回来，我找啊，穆远，祝阮都帮着我找，最后还是穆远抱着回来的，他这么怕狗，抱着那只狗的时候他全身都在发抖。还有，那次我从北京回来，刚下火车，钱包就被偷了，我就身上几块钱给木头打个电话，我说我没钱了，我回不去了，我就在火车站等你来接我。你应该知道的，我们这里没通火车，只有市里有火车，那时木头接个电话立马包个车赶来。我当初给木头打个电话的时候也给我亲戚打电话了，最后亲戚来接我走了。那木头多傻啊，我人不在那，他居然在那等了一天一夜。还有…”
　　“行了，你别说了。”苏微打断他的滔滔不绝。穆远是不是坏人，她心里清楚，韩风对穆远心存感激，比亲人还亲。她都懂。
　　“我知道穆远不是坏人，我知道他很好很好，但是我总觉得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不来为什么，我就是没法跟他好好相处。我看着他我会害怕。”
　　“啊，你怕他，他有什么好怕的啊。”不得不说韩风真的大吃一惊，原来这就是她刻意躲避的原因啊，太夸张了吧。

　　穆远，对我来说，你就像天上的太阳，光芒四射。阴暗的我，怎么配站在你的面前，如果你对我太好了，我会依恋。如果你对我不好，我会更加自卑。所以只有远远看着你就好，因为喜欢所以刻意的躲避你。

　　2010年．苏微

　　穆远看着面前的牛肉面，一脸的便秘，话说他最讨厌吃的就是牛肉面啊。扭头瞪着韩风，你丫的，继续装看不见啊。
　　韩风心虚，低着头吃面，不去看穆远的那张冰霜脸。他知道穆远最讨厌吃牛肉面，但是人家苏微偏偏就好这口啊。想想自己刚才苦口婆心的好不容易给她劝来的，这会又不找她喜欢吃的，估计真的会扭头就走啊。哎呀呀，木头啊，为了今后三个人和谐相处，你就忍忍吧，将就吃了吧。
　　“好吃吧，我觉得这家的牛肉面最有劲道，面拉的细，汤鲜美，卤牛肉更好吃，来来，赶紧吃，赶紧吃。”韩风哧哧溜溜地大口吃面，故意发出很响的吸面声音。
　　“劳烦你声音小点，都看着了。”穆远在一旁咬牙切齿的说。
　　韩风装瞎装聋，转头问苏微，“好吃吧，你最喜欢吃的。赶紧吃啊。”试想一下，他有多难，坐在两人中间，穆远了，不喜欢吃牛肉面，瞪着他。苏微了，不喜欢穆远，不理他。他觉得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欠这两位大爷的。
　　苏微看看韩风，因为吃的很用力，又是恶趣味的故意吸出很大的声音，于是嘴角沾了汤汁，鼻子上还有一小片香菜，怎么看怎么滑稽。苏微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即伸手去拿纸巾。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吃饭还这样的啊。”
　　韩风接过纸巾往嘴巴上抹，笑呵呵的说，“哎哟喂，你老终于肯理我了，为了逗你开心还真难啊。”
　　苏微一听，尴尬，低着头小口吃着面。听到这话，苏微感觉心里暖暖的，被人在意的感觉，被人刻意逗乐的感觉。其实很幸福是不是，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生活下去，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下去。
　　穆远看着他们两人，准确的说是看着苏微，发了会呆 。
　　他发现，好像从进来到现在，苏微一句话都你没跟他说过，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一高校制是单双周两星期放一次假，每到双周周五下午第二节课后放假。星期一开学。
　　这天，星期五下午第二节一下课，韩风就拉着穆远下楼打球。苏微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苏微你丫把我笔记带回家去，我先跟木头打会球啊。”
　　苏微抬头，还没看清声音从哪发来的，人就消失了。有这么热爱篮球么，这么执着，放假了啊，平时天天叨叨念念的不都是放假么，怎么一放假还是在学校打篮球啊。
　　苏微觉得执着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因为认定了，就会死心塌地的坚持下去。自己有没有这么执着的时候了，也许有，也许存在过，但是最后少了为之而想执着的人或事，也就不存在了。好像那些事啊，在时光的流年里，模糊的只剩下一声长叹。
　　“哎，孩子样。”

　　穆远一直搞不懂，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他凑近韩风，牢牢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说我跟苏微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我是火星来的，还是她是土星来的啊。”
　　“不是我说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苏微说的，你说现在的小姑娘心里都琢磨个啥啊，呼吸着相同的空气，踩在同一块土地，还在一个教室上课，一天十三个小时挨在一起，怎么说不在一个世界里了。”
　　“你就没问问她，她为什么这么说啊。”
　　“我敢问么我。她那臭脾气，一会儿和暖春风似的，一会就寒风暴雨了。丫的变脸比翻书还快，别到时候得罪她，她又是几个星期不理我，我到时候待多无聊啊。”韩风说着不经想起上次跟她生个气，丫的一个星期硬是没跟他说过一句话，真可怕，这女生记仇起来真的很恐怖的。
　　“我还真郁闷啊，你说我平时有得罪过她么，我每次见到她都主动打招呼，好几次她看到我，走的飞快，我还屁颠的跑去打招呼了，我感觉还好啊，没得罪她啊，她怎么就害怕我了。”
　　“怪谁，估计是你这张脸惹的祸呗，也许人家就是不喜欢小白脸呢。”
　　“滚，你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自己整个非洲难民似的，你瞧你自己黑的。”
　　“我这黑么，黑么，我这是纯天然的，小麦肤色，黑个毛啊。”
　　“哎，你说苏微这人啊，我感觉挺好的一姑娘，话少，不惹人嫌，我还挺看好她来着，她怎么就怕我了啊。”
　　“你自己去问啊，有出息你丫就去问，那小姑奶奶，我可怕着了。”
　　“喂喂，韩风，你同桌在被一老男人欺负了，还不赶紧去英雄救美。”隔着半个操场，远处一女的，嗓门恁高，吼的多响亮。
　　“我草，谁啊，妈的，谁敢欺负那男人婆。”韩风扯着破嗓子吼回去，边说着边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架。
　　“在校门口了，赶紧去吧。”
　　“好的，我这就去，谢谢你啦。”韩风说着就行色匆匆的往前走。走了好几步，才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穆远，丫的还站在那发呆了。转念想起什么，又拐了回来。
　　“木头，赶紧的，去帮我看看，苏微被谁欺负了，我才想起来，今天老班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我待赶紧去，你快去看看谁欺负她了，必要时候帮我揍他去，打残打伤找我事。”

　　韩风一直记得苏微经常挂在嘴巴的一句话，“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不来，一切随缘。”而且多年来一直信仰着缘分一词。可是多年之后了，流年辗转，物是人非。当苏微站在他面前嚎啕大哭的时候，他第一次这么强烈的痛恨“缘分”一词。
　　是缘分将你带到我身边，又是缘分让我将你交托在穆远手中，于是成就了你们。

　　苏微，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将木头推向你，而是我去帮你。那么你们的故事是不是就会改写，你会不会就不喜欢他了。也许从一开始你就是对的，你知道穆远是你的劫难，所以你才会刻意的去躲避。是我，将你推向了那个劫。

　　2010年．韩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