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颜公主（下部）》福宝

13、第十三章

　　凌天才下马车之时便闻听远处马匹飞驰而来的的声音，想得这个时候胆敢如此张扬的也没别人了，是以对于洛飞这番冲撞早做了准备。他其实很想给这小子一点儿教训，由是他说那句“没吓着你吧”时嚣张轻蔑的样子，一副“你就是个解甲归田、赏花看娃的废物”的神情。他想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京畿都统又如何，在他这儿，也不过是会些花拳绣腿的混小子罢了。

　　只现在却不是时候，且不说场合不宜，单说今日他有要事在身，更不宜张扬惹眼，是以面对洛飞的蓄意挑衅，脸上也只挂了一副惯常的冷漠，未作任何回应，转身离开了。

　　洛飞虽料想到凌天如此的反应，但被人公然无视还是让他有些窝火，目光从围挡在自己马前的一众侍卫身上逐一扫过，捉摸着是否要把火气撒在他们身上。

　　远处，初兰带着顾卿尧和元衡正搀扶着德郡王下马，被从车队后方传来的状况惊动，霎时也被侍卫团团围住，片刻之后，后方有侍卫飞奔过来禀报：“启禀王爷、公主，京畿都统洛飞，洛都统的马惊了，冲撞上来，被属下们拦下了，幸未伤人。”

　　闻此言，初兰面上一黑，一时也不知如何发落才妥。

　　德郡王不晓初兰和洛飞的关系，见她黑了脸，只当她气恼要发火，抢先对侍卫吩咐道：“既是意外，无人受伤便罢了。”

　　“是。”侍卫闻言下去传话，众侍卫纷纷收了兵器，各自散开。

　　德郡王扶着初兰的手下了马车，低声道：“今日是喜宴，不易大动干戈。”

　　“是，孩儿知道。”初兰应承着，同众人拥着德郡王入了宫。

　　另一边，才要发作的洛飞见侍卫们纷纷得令收了兵器散开，更让他觉得好似拳头打在了面团上一般，好是没趣，一抬头，却打眼瞥见了站在路边众官员当中的林景皓，便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扔给才追赶而至的随从。

　　人群中的林景皓见洛飞向他走过来，料想洛飞才吃了瘪，这是找他撒气来了，脸上带出几分“迎敌”的笑意。

　　周边官员见洛飞往这边走来，一个个都紧忙避开目光，就怕洛飞寻上自己的麻烦。

　　“林大人，气色不错啊，头些日子我的马不小心踏了您的农田，还想着哪天去给您陪个不是呢，看来也不用了，想那些些农田在您这儿算不得什么。”洛飞走近林景皓，挑衅道。

　　“洛都统说笑了，林某人就这些私产，您这一个不小心，我这冬天可不好过了。”林景皓笑道，“话说回来，洛都统贵人事忙，怕是鲜练骑术啊。”

　　旁边的官员全都听出林景皓是在讽刺洛飞常以马惊为借口泄私愤，只他带人蹋了林景皓的农田或是两人有什么私人恩怨，可适才直冲郜兰公主府的马车，若非真是惊了马，却也太胆大了些。从未闻郜兰公主得与洛飞有何过节，今日他这举动，莫不是前几日郜兰公主奉旨去兵营对这洛飞申斥过严，他心有不满？若果真如此，这洛飞也太楞，郜兰公主风头正劲，更有继承大统之像，世人对其攀附都唯恐不及，怎敢又有半分得罪，想这洛飞到底是市井出身，目光短浅，当真是仗着五公主的青睐太过张狂了，怕是早晚要自食恶果。

　　洛飞自然也听出林景皓的讽刺，却也不恼，反笑道：“林大人的话才真让人笑掉大牙，你只这些私产？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呢。我听说这些日子肃清贪腐，就有不少人参奏林大人你，你这冬天怕不止是不好过，我看是未必过得去了。”

　　林景皓道：“夸张诽谤之言不足信，洛都统不该不明这个道理啊？这两年参奏洛都统的折子摞起来足有一人高，洛都统这不是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与林某人说笑吗？”

　　洛飞哼了一声道：“林大人不提我倒忘了，这可全是拜林大人所赐，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说着又往林景皓跟前近了一步，一脸的狠相。

　　周边官员见二人这话越来越针锋相对，由是见洛飞这模样似是随时会照林景皓脸上抡上一拳，都不免心生紧张。若是换做旁时旁人，这种情况必有官员们上前圆场或岔开话题缓解气氛，可这会儿却无一人上前说话。

　　然因此时周边的官员大多是沈无涯一般的清流儒臣，与林景皓和洛飞都没什么交情。林景皓在他们眼中是结党营、私圆滑世故的贪官佞臣，现下朝中肃贪，沈无涯等人与林景皓一派正是暗潮汹涌之际，参奏林景皓的折子多少还与他们有些关系；而洛飞在这些人眼中则是胡作非为、肆意挥霍军饷的狂妄武夫，对斯文圣贤全无半分敬意。

　　他们知道这二人素来不睦，也不愿搀和二人的过节。众人之中唯沈无涯意欲上前缓解气氛，才要开口，便被身边的人暗暗扯了衣角，示意他不要搀和这二人的是非。

　　正此时，忽闻人群中有人呵了一声：“四公主到了……”

　　众人闻言连忙散开，见赦月公主府的车队依仗已近，忙垂首恭迎。

　　洛飞给了林景皓一个“算你走运，我早晚揍你”的眼神，走开了。

　　林景皓望着洛飞离开的背影，暗道洛飞这番折腾，外人只会当他是真的跋扈狂妄，或是对郜兰公主心存不满，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与初兰的关系。如今初兰虽大权在握，但高处不胜寒，一日不登帝位，便如履薄冰，由是长公主在边关必然暗中筹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今时今日，一旦有失，便是万劫不复，洛飞或也是看清了这一点，这看似莽撞的行为，细想来却是对初兰、对洛飞自己，甚至对他来说最安全的。

　　林景皓不确定洛飞是这两年的官场侵染让他有了些长进，还当真是楞得无药可救，他直觉认为似是前者。这两年洛飞申领的军费比他前几任都要高上许多，他因此而被参奏也不是一两次了，皇帝却从未认真斥责过。虽说多少与五公主有些关系，但更多还是皇帝看得到洛飞申领这些军费并非有肆意挥霍甚或私挪克扣，而是悉数用到了士兵身上，大部分是安抚了前几年征战伤亡士兵的家眷，虽然数额上确是超了规格旧例许多，但到底是用在正处，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林景皓不否认洛飞这行为是带了些劫富济贫的江湖侠气，但他以为也不仅仅是这些，洛飞这小子大抵是拿皇帝的钱在军中收买人心呢。若如此，自己以前倒是低估了他了，只想起他刚刚一副随时要给他一拳的模样，林景皓又不由得舔了舔后槽牙，虽已过经年，他仍能回忆起被洛飞的拳头打在脸上的滋味儿，委实不好受，心道往后还是少与这混小子碰面才是。

　　只说晚宴开始前，大臣及亲眷们只得在宫外等候，诸公主并其他皇族宗室们则可早入宫内休息，三位郡王均在皇帝处陪侍、几位公主自在一处，诸府驸马皇孙及宗室在另一处。

　　因是三皇子的喜宴，大小事宜便都由其同父胞姐五公主降雪操办，是以降雪这会儿并无闲暇休息，屋中只初兰、满月及六公主朝阳。

　　朝阳是真武皇帝幼女，她降生之时，几位姐姐早已离宫开府，又因年岁相差较大，鲜有机会相处，是以并不算亲厚。这会儿三人在一处，初兰和满月只问了问朝阳日常课业如何，便再无旁话可说，两人随意聊些朝中琐事，朝阳独坐一旁，甚不自在，偶尔有听得懂或想发表意见的，又因对两个大权在握的姐姐心怀敬畏而不敢多言。

　　如此过了好半日，方闻有人进屋，待见来人是降雪，朝阳脸上如蒙大赦般露了笑容，紧忙起身迎上去，唤道：“五姐，怎么这么久才来，我好想你。”说着便拉着降雪的手往屋里走，一边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一边道，“我上个月从你那儿借的几本书已看完了，只想找机会与你说说呢。”

　　初兰和满月也起身笑脸迎了过来，满月随口对朝阳道：“今日是你三哥的好日子，你五姐事忙，莫要扰她了。”

　　朝阳闻满月此言，意识到自己似有些忘形失态，连忙松了手。

　　降雪知这小妹妹对几个姐姐多有畏惧，心有失落也不敢表现，便又拉了她的手，宽慰道：“我也早想去看看你，只近来实在分身乏术，改日吧，等忙过这阵子。”说着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

　　朝阳笑着点了点头。

　　初兰道：“你忙了这许多日，想来一切妥当，这会儿权在这儿歇会儿，一会儿宴上人多，想来你也不得闲。”

　　降雪道：“不妨事，我只是来看看姐姐们可否安好。”

　　满月玩笑道：“咱们至亲骨肉，你还怕我们把自己当外客，责你怠慢不成？你若有事去忙便是，日后咱们姐妹再聚。”

　　降雪笑着应道：“是，那姐姐们稍候，我先去了。”说完转身欲走，只走了两步又站住，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回来，到初兰跟前，道，“有一事怕一会儿没机会与姐姐说，适才听闻洛飞的马冲撞了姐姐府中侧驸，我代他给姐姐配个不是。”

　　初兰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只道：“意外而已，并未伤人，又逢喜日，我自不会与人计较。”顿了顿，道，“他是他，你是你，无需你替他赔什么不是。”

　　降雪叹了口气，凝着初兰似含深意地道：“我的心，姐姐还不知吗？”

　　每与降雪谈及洛飞，初兰总是心怀愧疚，这会儿下意识地避了一下降雪的目光，只做无意地一声叹笑，道：“知道了，去忙吧，此事不提了。”降雪这才转身离开。

　　待望着降雪出了屋，初兰转望向满月，满月也正望向她，因朝阳在场，不得多言，只相视露了一副心照不宣的无奈苦笑，各自回坐，一时无言。

　　二人的神情被朝阳看在眼里，她年纪虽轻，却也深知朝堂的云诡波谲，派系斗争，只见刚才三个姐姐的言谈神情，怕不是又有什么暗流涌动，她自不愿有何牵扯，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了头，假作赏玩腕子上的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