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颜公主（下部）》福宝

14、第十四章

　　此次皇宴出席者众，然场面虽大，但因是皇宴，出席者于宴上均是正襟危坐，不敢造次，是以秩序井然，并不过分热闹，直到皇帝嘱诸宗室及官员们莫要拘谨，并在三位郡王的陪同下提前离席，席间方渐渐热闹起来，有了几分喜宴的气氛。

　　顾倾尧素来不喜这种场合，今日愈发有些不安。早先进宫之时他无意见撞见了林景皓，心中难免起了好奇，是以在宴上便不自觉地向林景皓那边打量，这一打量不要紧，却发现林景皓也在向这边凝望。

　　他初时以为林景皓是在看初兰，后初兰并其他几位公主到席间代皇帝向大臣们敬酒，林景皓的目光却并未追随初兰而去，而是仍向自己这边望过来，他惊异之下望过去，正与林景皓的目光相触，对方似乎并未觉得失礼，反而微笑着向他举杯点头，行了个礼。

　　顾倾尧心下一怔，只微微颔首，权做回礼，随即便收回了目光，只怕显得过于失礼。然他虽收回目光，余光却仍能感觉到林景皓似仍不时向他这边投来注视，让他生了一种莫名的不悦。他在看什么？因是好奇他这“继任者”的模样？倘是如此，这么许久也该看清了。况且刚刚二人目光相触，他若是个识礼之人，便该知这行为有多么的冒犯无礼了。

　　林景皓自然知道自己如此注视很是冒犯，但亲子就在眼前，他又如何能收得回目光。早先他听闻元衡会出席此次皇宴，便知是初兰有意给他机会得见儿子，心中便满是期盼。他料想元衡下车之际，若能看见自己的老师沈无涯，必然会上前行礼，是以也不管最近他与沈无涯等人是否政见相左针锋相对，早早便到了宫外，寻个莫名的由头去与沈无涯攀谈。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终得与元衡说上了话，心道也没白费他与那些酸腐文人没话找话地闲扯了一个来时辰。此时此刻，他自也顾不得顾倾尧的疑惑，莫说只是遥望，他是恨不得到元衡身边坐一坐才好。

　　另一边，说顾倾尧兀自心烦意乱，只连身旁的凌天起身离开也为留意，待到他回过神来之时，却见凌天的位子上已空无一人了。

　　顾倾尧四下望了望，低声问元衡道：“侧父呢？”

　　元衡道：“侧父说不胜酒力，到园中散散酒气。”

　　不胜酒力？顾倾尧望着桌上凌天的酒杯，杯中尚余了半杯清酒，饶是他今日因林景皓的莫名关注而有些分心，也记得凌天并未添酒，区区半盏清酒，谈得上什么不胜酒力呢？

　　顾倾尧有些着慌，对于凌天此来她本就有些奇，这会儿凌天的突然离席，更加剧了他的疑惑，心中莫名生了些不安，下意识地把元衡往自己身边拉近些。

　　只说顾倾尧因林景皓而未留意凌天何时离席，远处洛飞却早注意到了，适才他眼见凌天离席，起初并未多心，只半晌仍未见他回来，便起了疑心，心道凌天不好好在这儿盯着初兰，独自离席这许久，必有什么缘故。如此，便也趁人不备离席去一探究竟。

　　凌天自离开坐席之后，便一直谨慎小心，但仍觉有人在跟着他，他初时以为是宫中宫人侍卫，只随意地在园子里走了走，却觉来人并非侍卫，也非宫人。习武之人脚步之声异于常人，此人脚步虽然轻稳，但武功根基不深，绝非侍卫；若说是宫人吧，见他在这儿闲走半天，定然要上来询问侍候，绝不会暗暗跟着他这么久也无动静，除非是故意暗中监视他。

　　凌天若想甩掉来人轻而易举，可他现下不知此人是谁，为什么要跟着他，如若是他人早有防备，自己贸然行动，反而不妥。思及此，凌天略作思量，依旧假作未发觉的样子，往园中开阔地方走，边走边细辨来人脚步之声，找准时机突然转身往回走，来人躲避不及，与凌天正打了个照面。

　　凌天有些吃惊，只见一直尾随他而至的，竟是长公主世子元朔。

　　元朔被凌天撞破难免一时露了慌色，随即又忙用笑容掩饰过去，行了个礼，道：“侧驸马福安，才我在远处遥见您的背影，误认做一熟识，才要悄悄跟过来吓他一吓，却原来是您，险些鲁莽误冲撞了您，还望侧驸马见谅。”

　　凌天见来人是元衡，本就吃惊，再闻元朔的话明显是被他撞破后心虚之下的说辞，心中一时百个疑惑，但面上仍做平静寻常，只道：“世子言重了。”

　　元朔道：“不知侧驸马不在宴上饮酒赏乐，如何独自在这儿闲逛呢？”

　　凌天道：“我素来喜静，又因不胜酒力，是以独自离席在这里散一散，世子呢？”

　　元朔笑道：“我也是多喝了几杯，来这园中散散酒气。”

　　凌天道：“如此便不打扰世子了。”

　　见凌天要走，元朔又忙拦道：“宴席在那边，侧驸马不回去吗？”

　　凌天道：“我才已说了，不喜热闹，只想在清净处散散步，待到宴上乐毕，自会回去。”

　　元朔道：“正巧我也不喜欢宴上的乐曲，我陪您一起散一散。”

　　凌天见元朔这是打定主意纠缠他，正在想该如何应对，忽闻远处有人向这边走过来，待近他二人不远处后，便向这边唤道：“元朔！”

　　这声音二人都熟得很，回头望去，但见洛飞已近了他二人身边，月光洒在他身上，映出颊上红晕，透着几分醉意。

　　洛飞走近二人，看也没看凌天，好像并未注意他的存在，只对元朔道：“你回京这么久，却也不来找我饮酒，可是端着你皇孙的架子呢？！”

　　元朔显然未料洛飞的突然闯入，惊讶过后，笑道：“岂敢岂敢，如今谁不知你洛大都统的威名，我怎敢与你端什么架子？只我此次是重病返京，一直在家中养病，这两日才好些。想去找你叙旧，又怕你现在贵人事忙，不敢打扰。”

　　洛飞一笑，似带醉意地道：“得了，别跟我这儿官场客套。”说着便拉了他的胳膊，道，“才听卢安说刚要与你敬酒，你便尿遁逃了，我还不信，过来看你果真在这儿，走，跟我回去，你不饮上三杯，便是你当真忘了旧日情分，从今往后咱们再别来往。”

　　元朔驳不过洛飞，犹豫了一下，道：“罢，与你回去便是。”说完便向凌天行了个礼，道，“侧驸马，元朔少陪了。”

　　洛飞趁元朔行礼之际才正眼望向凌天，丢给他一个“要不是小爷，看你如何脱身，你这废物。”的眼神后，便拉着元朔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天全没功夫理会洛飞的嘲讽，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元朔绝非无意撞见他，他是有心跟着他的，是从何时开始注意他的？是他离开之时才发现，还是料想到他会有行动，从一入宴便关注他了？凌天觉得后一种可能较多，毕竟给昭辰送信的正是元朔。

　　元朔给昭辰送信，看来是一个诱饵，是知道初兰会知道此事，甚预料到初兰会派人去一探究竟。今日宴会是最佳时机，对方自然也会料到。甚至，对方会猜测到行动之人必然是他，是以元朔才能跟上他。

　　如此，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是请君入瓮？在昭辰囚禁之处布下天罗地网，静等他上钩？不，不会，若如此，元朔绝不会冒打草惊蛇之风险跟踪他，只让他前去落入圈套便是。

　　若非如此，那又会是什么呢？

　　凌天思量半晌，未得解惑，知自己一时怕也难参透，现下紧要考虑的是目前的情况下，他是否还按原计划行事。

　　月下，凌天在冷风中伫立了片刻，拿定主意，快步消失在花园夜色中。

　　宴上，觥筹交错间，初兰满怀心事，因见凌天离开久也不会来，心中很是忐忑不安。许久之后，见凌天悄悄坐回了身旁的座位，便知事情应该顺利，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望向凌天时，但见他虽面色无波，但却投给她一个“事有不妙，回去再说”的眼神，初兰见了不由得又悬起了心，手中的酒滞在嘴边半晌，方敷衍地抿了一口。

　　凌天则未多在意初兰，而是在席间寻找元朔，见他好好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不知适才是否被洛飞灌了酒，这会儿用手撑了额头，似迷似醉，一脸的红晕。

　　凌天又望了望洛飞，但见他正也向这边望来，显然是见了他与初兰对视后，初兰片刻的心绪不宁，面上带了几分疑虑之色。

　　与此同时，郜兰公主府。

　　一人影在初兰书房外张望了许久，见四下无人，趁着夜色蹑手蹑脚地推了书房门进去，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静悄悄地出了房门，机警地猫着腰一路回了望春阁。全不知自己的这番行动，已被凌天早安排下的侍卫白杰在暗中全然看去了。

　　而看到此事的远非早有准备白杰一人，起夜小解的楚涵才进屋便闻得有人进了院中，他好奇地将门开了一个缝隙望过去，虽然天黑看不清人脸，但他仍能从外形轮廓上分辨出，此人是蒋梓轩无疑。

　　这么晚了，蒋梓轩怎么会从外面回来？他记得他明明早已回房睡下了啊？楚涵心中顿生不安，看蒋梓轩鬼祟的模样，只觉自己或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大秘密。这蒋梓轩看来委实不简单，之前自己因觉他心思细密，见识广博，又对他多有关照，素日里还刻意与他走得近些，如今看来，自己当真是蠢钝无知，日后还是少与他接触才好，免得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