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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雪迹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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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雪!”刚走进店门,就看见子旬朝我挥手。走了几步,才发现她身边的高远棠。我笑一笑算是打过招呼,自然地在子旬的对面坐下。
“很久没见了,一雪。”他快乐地跟我寒暄,“最近我一直很忙,没空来这里,要好好谢谢你帮我照顾子旬阿!”
“高先生可别给我带这么高的帽子,子旬是我的表姐,我也就是有空来陪陪她,顺便自己也打发打发时间罢了,那谈得上什么照顾啊!我还怕她嫌我老来吃白食,会跟你告状呢!”
“哈哈哈……子旬,”他搂住子旬的腰笑地狠开怀,“你这个表妹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哦!哎!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这么客气,老是高先生高先生的叫我,再这么客气真的要收你钱了哦!”
子旬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她的笑容灿烂的象是灌了蜜一样,看起来格外漂亮。我忽然为她觉得有点可悲,她所爱的这个男人真的爱她吗?还是爱她的这份美丽?假如有一天她不再美丽或者有人的美胜过于她,这个男人还会为她停留吗?
“一雪!一雪!!”子旬摇摇我的手臂,“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啊,没有。”我回过神来,“最近乐队刚开始唱,不太习惯。有点累吧。”
“真的没事?不是跟家里闹矛盾?”
“没有……”我笑,“谁会那么无聊跟他闹矛盾,我一向不理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好,”她终于解开了紧锁的眉头,“对了,这次阿姨的忌辰你还是一个人去?不跟冯阿姨他们一起啊?”
“是啊!”我点点头,“我的时间跟他们合不到一块去,分开去也比较清静。”
“是后天对吧?好!我跟你一起去。”
“嗯。”我点头。忽然看见阿让在吧台那里,对着这边手舞足蹈地不知道做什么,我朝表姐示意,“过去看看吧!那家伙好像又有什么麻烦事了。”
他们别过头看到阿让的肢体语言,也忍不住笑出来,子旬站起身来,“我过去看看究竟什么事,这家伙,我总有一天炒了他!远棠,你陪一雪说说话。”
我们目送她离开,我看看高远棠,“子旬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对于我,她只是一个我爱的女人。”他没有看我,眼光只是追随着子旬的身影,“我很爱她。”
“对于子旬来说,她需要的是能够光明正大地爱一个人的那种幸福。”我不以为然,“而这种幸福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来缔造,很多很多。可能摆上你能给的所有的爱也不够……高先生。”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我,看了很久。
他所谓的爱情,不能够胜过人间的一切浮华,只是一种凭添于人的苦恼。
终于结束今晚的场子,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快11:30了。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又会大发雷霆吧?哼,也不一定。最近不知道是心虚呢还是干什么,看到我总是一张没表情的脸,发生那天晚上的事后,他一直都没有再正面跟我起过争执。
“一雪!”阎易拍拍我的肩膀,“不好意思这么晚,经理硬要我们唱第二场,我也没办法。这么晚会不会又害你回家挨骂?”
“没事啊,我喜欢。”我耸耸肩,“他想怎么样随他咯,又不是第一次被他骂,不用担心我。”
“doudou他们说要去吃夜宵,你一起?”
“没问题!”我爽快地收拾好东西,“是不是你请客?”
他露出浅浅的笑容,“我也没问题啊。”
自从“nono”开始驻唱以来,阎易也开始变得随和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论何时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他变得逐渐开朗起来,是因为梦想就要实现吗?
走到外面的厅里面,依旧喧哗沸天。来这里的人似乎永远都不会累,永远都有足够的精力,是因为没有烦恼还是无法忘记烦恼呢?台上有几个年轻人在疯狂地热舞,台下也是不停地跳着,尖叫着。我忽然看见一个身影在这样的环境里,居然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这里的疯狂。他好像就这样远远地坐在他们之外,看一出戏一样。我有些发愣。
“怎么了?”doudou问我,“这里一直就是这样的,过了半夜才真正开始热闹。”
“嗯。”我快步地跟上他们,临走到门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恰好对上了他那漆黑晶亮的眼神。我整个人好像被什么击中一样,失神。
“阎易,”我叫住正打算离开的他,“明天我不能来练习了,我请假。”
他看看我,“好。明天地练习就取消吧。”
“阎易……”我有些吃惊,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他的心思我总是捉摸不透。
“明天doudou她们也要段考,大家干脆就休息一下。”他转过身背起背包,走了几步,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下来,“明天要我陪你去吗?”
他知道!我笑,“不用,子旬会陪我去。”
“嗯。”他这才迈开步子。
看看手表,快到吃饭的时间了。今天下午似乎有一场数学测验,我不自觉地皱眉,数学——我最讨厌。不管它,我关上门,径自往子旬那里去。
我很喜欢坐地铁,我喜欢在地铁开动的时候,望着外面的一片漆黑想事情;我喜欢在人少的时候,望着地铁里面空旷的车厢,往两边看,都是齐刷刷的裎亮的铁柱。但是我不喜欢地铁里面的空气,永远潮湿永远霉霉的,会让我头晕。今天也是这样,头晕晕的时候,我恍惚间看见了昨晚在“星浪”相遇的那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睛,在离我一个车厢的那头,望着我。就像昨天他越过那么多的人群望着我一样,远远的,却又那么近。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熟悉?那是谁的眼神?
我和子旬清理了一下妈妈墓碑上的灰尘,等停下来了,我才屈下身子仔细地看妈妈的相片。是了,这种笑容只有妈妈才有,温柔而高贵。妈妈……我又回来看你了。你还好嘛?会寂寞嘛?小雪回来看你了……
“子旬,谢谢你了。”我说,“店里事情忙,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陪陪妈妈。”
“嗯……好吧。”她把手中的花小心地放在墓碑前,静静地看了很久,才跟我道别离开。
看着子旬的身影淡去,我才敢让忍了那么久的眼泪溢出眼眶,“妈妈……我好累好辛苦,为什么你不再我身边,为什么呢?我还是好想你好想你,妈妈……我长大了,你不在的六年小雪长大了,可是没有你在身边,我真的很孤单,真的很孤单……”
恍惚间,我似乎又感觉到那道熟悉的眼神,猛一抬头,看到一个男生在离我不远的岔道口看着我,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我。看到我发现了他,他微微扯起嘴角,朝我走过来。
“擦擦吧。”他递过一张纸巾。
他很高,但是很瘦,有点过分的那种瘦,整个身躯有点单薄。头发长长的,刚好遮住耳朵,眉眼却很清晰,那一双眼睛在这样的白天看起来也是漆黑乌亮,有什么东西在深处闪似的璀璨。
“居然连着三天都遇到你,在这儿也能遇到,真是不得不说巧阿!”我擦擦脸上的泪痕,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窘迫的。
他忽然蹲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天空,也不说话,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许久,才开口,“我来看一个朋友,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叫张阳。”
说完,他又抬头看天空,“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嘛?夏一雪?”
张阳?!我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震动,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望着天空时漂亮的侧面似乎跟他的眼睛一样,都给我一种很重的熟悉感。仿佛记忆中……倏地,我的脑海填满了一些过去,“王凯!你是王凯!!”
他终于绽开一个笑容,“很久不见,快五年了吧!”
张阳的死发生在我14岁那年。他是车祸死的。当时,他在球场上踢球,为了去捡回被踢飞出铁丝网外的足球而与一部刚好转弯的面包车相撞。他整个人都被撞得飞起来,就像那只足球一样化出一道弧线,最后才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坠下,还没等到救护车就已经死了。我看这一切的发生,没有失声尖叫或者哀痛欲绝,只是傻傻地看着,一直到他的尸体被抬上救护车呼啸而去,我忽然浑身发冷,抑制不住地战栗。那时候,张阳是我的男朋友。
跟张阳的相识是在13岁的时候,那时候冯姨刚刚进我家,我去钢琴班办退班的时候,在走廊的楼梯口第一次见到了他。T恤衫外面罩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顶着一头一眼看去就知道很久没有打理的头发,小麦色的皮肤上细细密密地渗着汗珠,他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因为他看起来怎么也不象是弹琴的人,所以我有一丝困惑地打量了一下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他扬头对我灿烂地笑,“嗨!”
我没有搭理他,往楼下走去。
“哎!不好意思啊,”他搔搔头,“请问你们这儿是什么时候下课的啊?我在等我一个朋友。”
看我还是没有反应,他急了,“同学,我真的在等一个朋友,都等了半个小时了,他叫王凯,你认识嘛?”
王凯?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仰望天空的漂亮的侧面。是那个喜欢抬着头看天的男生嘛?
“就快下课了。”我回头答。
“嗯?”他楞了一下,过会儿才反应过来,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你啊!”
这是我跟张阳的初识。
没过多久,我升上了初三。父亲说我的成绩实在太差,安排我到一些有名的老师家里面去补课,只要我的成绩稍微像点样,他就可以帮我升入最好的高中就读。我憎恨他这种自以为是的样子,总是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可惜妈妈的死不在它的掌控之内,而我的人生,也不会!我甚至开始连学校的课程都不去上。
那天子旬跟高远棠出去旅行,无处可去的我一大早就在街上闲逛。忽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四处张望之下,看到了张阳。
“嗨!真的是你!”看他的样子似乎正要去上学。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王凯告诉我的啊。”他笑,“你不是我们学校初中部的吗?学校在另外一个方向哎!”
“我不去上课。”我轻描淡写,“如果你打算去的话,提醒你一句:你快迟到了。”
他耸耸肩,“那我也不去,我陪你吧,一个人多无聊啊。”
我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个高大的男生。
每天逃课的日子,几乎都是和张阳一起度过的。看他踢球,跟他去游乐场,一起去打电动,陆陆续续地知道了一点他的事情,他比我高两级,学习上用他的话来讲,是属于“夺冠无望保级无忧”的那一类人,所以大可以每天过的轻松,无所谓。他说他准备报考体校去踢球,不想考什么大学。而对于我的事情,他从来也不过问,我也没有去提。他有对我表示过好感,可是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我不想生命里多出一个需要我负责任,需要我去在意的人。
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知道我和张阳的事情的,总之在某一天,他忽然对我大发脾气,严令阻止我继续逃课和跟张阳混在一起。他说他有权利阻止我早恋,是吗?
我当时就跑到张阳的家,他打开门惊异地看到我时,我问他:“张阳,我当你的女朋友。你要不要?”
这是我的初恋。却不是像所有的书上写的那么美好,那么纯真。张阳对我很好,而我却连一点感情都给不起,维持这段初恋的大概就只有我对父亲的那份叛逆。只是我没有预料到,三个月后,他会离开我。而我,竟然残忍地连一点伤心,一点愧疚都没有。我只是害怕,害怕地连他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张阳,”我有些颤抖地说出这个名字,“他葬在这里吗?”
“就在这条岔道往左拐不远的地方。”他轻轻地指着方向,“他一直都很喜欢你。他说第一次见到你就有种很心疼的感觉。其实你们第一次见的那天,他是来帮我一起办退班的。后来我就去了英国,最近才回来。”
“我在英国的时候,张阳经常给我写信或者打电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话题就总是围绕着你。他总是说‘王凯你知道吗?一雪她怎么样怎么样’之类的话,他说他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跟他在一起,光是这一点,他就已经很感激了。其实就算你不和他交往,他还是愿意一心一意的照顾你,保护你。”
“他跟你说了很多吗?”我有些哽咽。
“很多,几乎你们相处的每一件事,你的每一个微笑,你的每一种改变。”他似乎在叹息,“他真的很喜欢你。”
“那你这次回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忽然问他,“你不要告诉我,这三天的碰面都是巧合。”
他低低的笑,“说实话,前天晚上的确是我专程去酒吧看你,我很想亲眼看看几年不见的夏一雪究竟变了多少,究竟是不是跟我心目中那个形象一样;可是昨天和今天完全是凑巧,我没有预谋过。”
“那么变了吗?是不是符合你的要求?”
“嗯,”他点头,“我开始有点明白张阳的感觉了。”
我对他微笑,“你也变了不少,不像以前那么安静地有点死气沉沉了,那时候几乎全班都以为你是自闭症。看来英国的土壤比较适合你发芽开花茁壮成长啊!”
“有那么夸张吗?”
“王凯,”我望着岔道口的另一个方向,“我想去看看张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