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熟悉的陌生人》金属小姐

13、13

　　这个城市的夏天，每年都会像这样下几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如一位尽职的清洁工，来势汹汹地把暴露在外的每一个角落几番打磨冲刷，带走沉滞的污秽，留下更多的空间供后来上演的故事留下痕迹。而之前的故事，它们在城市里的痕迹大部分就此在日积月累的沉积和冲刷中消失殆尽，但它们在人们记忆中的痕迹，只有时间能带走。有些只需要几天，有些要好多年，有些，在你以为已经遗忘了的时候，才能惊觉，原来你从未忘记过。

　　十年前的一场大雨，就冲走了一个故事在这个城市的痕迹。

　　十年前，在离花阳家30多公里的一段环山路上，一辆黑色的丰田载着温一凡夫妇和他们的小儿子在路上奔驰。夫妇俩心情都很好，因为十三岁的温品言刚刚在全市小学生网球大赛中拿到了冠军。
　　温一凡一边开车一边兴高采烈地夸奖着自己的小儿子，“我们的小宝贝什么时候这么棒了！小言有什么想要的玩具尽管说，老爸全给你买！”他从后视镜上看坐在后座的儿子，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骄傲和宠溺。“你先快看着点开车！山路上开慢点！”温太太骂自己的丈夫，但眼角眉梢也是满溢喜悦，她斜瞟了一眼欲言又止脸涨得通红的儿子，继续说道：“小言都这么大了，早就不玩玩具了。你多点回来陪陪他不是更好！”
　　做母亲的总是知道儿子的心声，知道他平日里最希望是父亲和大哥们能回家，能在家里多些时候。但这小儿子偏偏是极倔强又懂事的，虽然家里一些事大家都尽量隐着瞒着，但他多少也能探寻到一些，所以绝不轻易道出自觉任性的话。她虽然希望他能更像这个年纪的小孩一些，吵着闹着任性一些调皮捣蛋一些，但自忖生于这样的背景或许这样更让人省心，便只能愈加心疼宠爱。
　　“好好好，今天晚上就把你的两个哥哥都叫回来，我们好好庆祝一番。明天我们一家人再找个地方，去游乐场或者爬爬山什么的，好好玩一天！”温一凡知道妻子的心思，加上也着实是高兴，便一口答应下来。
　　“真的吗？！”温品言扑闪着大眼睛兴奋地问，真真像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小男孩。快乐的表情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一样孩子气的。
　　“当然是真的！老爸什么时候……小心！”前面的转弯处突然出现一辆大货车，温一凡条件反射立即打方向盘同时急踩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但车体只是稍一减速，之后就高速滑向马路外侧的防护带。他只来得及说一句“刹车被动了手脚！”整辆车就冲破了防护带，在温太太的尖叫声中翻滚下山。大货车随即开走，空荡荡的环山路上再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仿佛这个地方突然就从喧闹的城市中被遗忘了一样。直到迅速聚集的乌云带来呼啸的风声。

　　温烨生和温品生赶到的时候，天空已经黑得像要随时压下来摧毁这个城市一般，风狂乱地扰乱人的听觉，让人失去思考的耐性。他们从已经完全变形的车里拖出了重伤昏迷的温品言，而温一凡和温太太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也无法从车里解出。当时22岁的温烨生看了一眼在一旁哽咽着帮小弟弟急救的二弟和满身伤痕血迹的小弟弟，红着眼睛吩咐手下的人把车和父母的遗体一起就地烧毁。
　　他倒了很多的汽油，并亲自扔下了火把。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浓浓的黑烟从山谷蔓延上来，融入黑沉沉的天空，仿佛就是这一把火，让整个天空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他们驱车离开。知道在一切化为灰烬之后，会有一场大雨，收拾这漫山的残局。而他们，有更多的残局，必须要靠自己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