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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章 黯流(1) ...

  •   一、艾玛洛维茜公主
      穆古弥卡大陆历4703年8月3日,威美尼瑟森林中部偏南近卡贝拉耶方向,黑发黑眸的少女密切注视着停在佩恩后方的若拉。
      仿佛将体内的血液逼至体表而显现出的诡异华美的荆棘状图纹覆盖了女子的每一寸肌肤,其间的皮肤是泛青的白色。无可挑剔的冷艳面容上,冰绿色的眼中是森然的寒光。
      少女早就听闻过狄纳罗的标志,却没有想到亲眼所见的景象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看着那鲜艳的图纹渐渐淡去,同时,女人的肌肤浮现出健康的红润,明亮的眼中绿色渐深,掩去了寒气,少女才发觉自己的失礼,并了解到这样盯着她是因为自己没有再次看向她前方的男子的勇气。
      于是,少女一边强迫自己将视线迎上那双深蓝色的眸子,感受与单纯地惊叹对方的美丽不同的、不能自已的心跳,一边提醒自己:这里是“不过之森”威美尼瑟中部,不可能存在自然的邂逅。
      远处传来的树叶摩挲及枝条断折的轻响,不断沿二人前来的方向靠近。少女将注意力从二人身上转开片刻,确认了掉落在地上佩剑的位置。
      若拉打量着少女的一举一动,不由地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露德兰希尔的时候。
      那是在寒冷的初春,强力的魔法突入戈洛菲涅,使得若拉周身的图纹彻夜未退。因为没有感觉到佩恩的行动,她找了佩恩整整一晚,直到魔法行尽,才把目标锁定在王宫。卡贝拉耶的王宫有佩恩设下的结界防护,若拉不能擅入,只得先求见法布利欧。
      前去请示的士兵很久都没有回来。在她失去耐性之前,一位小小的宫女提着裙子跑过来,用生涩的卡贝拉耶语告诉她,露德兰希尔公主殿下想见她。
      若拉曾设想用杀死她的方式阻止法布利欧结婚。可是,看到她的那一瞬,若拉不得不了解:这是佩恩为法布利欧迎来的新娘。
      露德兰希尔,极美,且既不华丽也不张扬,只有一种淡淡的宁静和谐,令人不得不承认她美丽的事实。
      “请原谅我的冒昧,狄纳罗殿下。您找的人在那里。”
      若拉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面颇大的窗。窗外,凌乱的市区外侧,蔚蓝的大海与银白的沙滩交界的位置上,法布利欧面向深海,以半跪半坐的别扭姿势紧抱着某个人——那个人几乎躺进了海水中。尽管他的身形被法布利欧结实的肩背遮住大半,若拉仍一眼就判断出他是佩恩。
      她看出法布利欧抱得极紧,力量足以将人勒死。海潮涌上来的时候,海水没过了法布利欧的腰和佩恩的肩膀。初春的海水可以轻易夺走体温,他们却一直浸在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若拉不记得露德兰希尔有没有再说别的话,只记得自己飞奔出去,连一句话都没有对她讲。
      相对于那位久负盛名的女子,眼前的少女太平凡了,应该是自出生起就没有受过多少委屈。佩恩所乐见的便是这种情况吧。想到这里,若拉转开心思,数着渐自林中接近的脚步,在适当的时候将迪墨•克特从中揪出,喝问:“你跟来做什么?行李呢?!”
      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但慑于若拉的魄力,迪墨莫名心虚,不由自主地游移视线,结结巴巴地拼凑理由:“啊?这个……佩恩、佩恩他那么厉害,应该找得到……” 迪墨说着,求救般望向佩恩,见他点头才放下心,缓慢挣脱若拉的控制后才看向前方的少女。
      少女显然没有因他的出现及若拉的喝问吃惊。她已大致把握了三人间的关系,确定三人的核心是“佩恩”——她觉得自己曾听过这个名字,却一时想不起来,便认为那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迪墨•克特对于这世上还有对“佩恩”毫无反应的人一事感到难以置信,于是多看了少女几眼:她不过十七八岁,身材细瘦,皮肤细腻,即便穿着廉价的衣物,喘息剧烈到连腰背都无法挺直,依然能让人感觉到高贵和矜持——除去右颊的伤痕不说,这个女子生来就是贵族——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迪墨突然觉得,少女身上那种与周围的血腥脱离的美好气质竟同佩恩有点相似,然后下意识地想起若拉的话——“佩恩喜欢黑色”……
      也许是觉得迪墨的视线有些莫名其妙,少女瞥了他一眼,然后问佩恩:“为什么救我?”
      佩恩没有回答她。他略微垂下睫毛,诱导下迪墨和少女看向浸在紫红色血泊中的尸块后,才说:“这种生物对血腥味非常敏感,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少女脸上迅速闪过不满,接着是怀疑、诧异、惊恐,最终转为镇定。她干净利落地蹲下身,就地侧滚,拾起地上的剑,摆好迎战的架势。同时,迪墨也发现了填充于周围绿叶间的猩红的颜色。
      迪墨拔剑的时候,佩恩向若拉递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即将腰间的细剑抛给了他,并从剑鞘中抽出银色的钢弦,稍带愉悦地询问:“可以杀?”佩恩干脆地回答她:“一只不留。”
      至此,迪墨又积攒下了新的问题:地上的怪兽是谁杀死的?佩恩为什么不用“狩炎”,并在战斗前借走若拉的剑?
      时间容不得他细想。
      猩红色的怪兽已逼至近前。它们生有滚圆的身材和宽扁的头,长而有力的四肢末端,褐色的尖锐趾爪上有着锐利的寒光。
      迪墨将剑刺向最近的一只时,它身后的怪兽以超常的前肢绕过它的身体抓住迪墨的剑。剑刃卡在坚硬的爪中,竟无法移动。前边的怪兽立即爪向迪墨的腹部。
      迪墨弃剑后跃,背部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
      银色的钢线掠过视野,转瞬间,紧贴在一起袭击迪墨的怪兽停止了动作。两颗扁平的头颅带着滚涌的血落到地上。随后,若拉停立在迪墨身旁。她没有责骂、挖苦,也没有催促迪墨取回剑来,似乎是直到现在才开始执行佩恩的嘱托——看好迪墨。
      “没什么好怕的。杀人有杀人的技巧,杀这种东西自然有别的方法。”若拉一贯清冷的声音中添了几分温度,动作却丝毫不慢。紫红色的血液随着清亮的银光倾泻开来。
      迪墨至此才真正了解:以往的对峙中,若拉一直手下留情。
      另一边,黑发的少女摆好了架势,却没有出手的意图。她知道佩恩必须保护她。
      自离开家起,虽一直无人尾随,但她感觉得到监视和护佑,本以为进入“不过之森”后便能完全摆脱父母亲的势力,不想遇到了佩恩。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却感到莫名地熟悉,仿佛出生起身边就伴随着他的影子——如果他不是因父母的拜托而来,该有多好!
      少女握剑的手轻轻颤抖,掌心满是汗水。
      神啊,让我相信您的存在——请把他给我,哪怕只是极短暂的时间也好。
      少女一边祈祷一边注视着佩恩的身姿,看着他轻易舍弃魔法选择剑术,看着他以不够称手的剑完成屠戮,却感觉不到丝毫杀气。一切仿佛本就应当如此,似乎他就是神明,能肆意决断生死。瞬间,少女不由地怀疑:父母是如何得到他的助力的呢?

      紫红色的粘稠液体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若拉以询问宣布杀戮的终结:“放着就好?”“嗯。”佩恩回答的声音几不可闻。
      少女紧盯着佩恩,以清晰响亮的发音再次问道:“为什么救我?”
      佩恩应声望向她,回答说:“我认识你的父母。”
      少女暗自攥紧拳头,毅然继续自己的决意:“即便是欺骗小孩子,也没有人用如此拙劣的理由了。”
      佩恩于是微笑了。即便周身染满了血,他的笑容依然清淡得仿若山颠的浮云。
      “我认识你的父母,”他说,“你的母亲拥有与阳光相较仍不失色的灿烂金发,及湖水般静谧优雅的蓝眸。她有着无人能及的温柔,却也比任何人都来得坚强。你的父亲……是位了不起的绅士。他强健而睿智,若非整日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便可称为上位者的楷模了。”
      少女微微颦眉,眼中却没有失落:佩恩没有表明她的身份,那么,至少在回去的途中,她可以尝试做一个短暂的美梦。于是,她以邀请的姿势向他伸出手,说:“艾玛,我叫艾玛。”
      “佩恩。”佩恩说完,握住了她的手。
      艾玛仔细感觉着。包裹着她的手形状极为优美,只是掌心和指腹覆有薄茧。当那只手微微用力的时候,多少有些粗糙的摩擦感意外充实。
      艾玛犹豫着舍不得放手时,发觉佩恩没有放开她的意向。她疑惑地抬头,看到佩恩难以形容的俊美五官上多了一条抓痕。它自右侧眉梢起,斜划至同侧鼻翼。鲜红的血自狰狞地翻开的皮肉中流淌出来。
      艾玛迅速用左手触摸自己的右颊——那里的肌肤已光洁如初。瞬间涌上心头的感情并非为不必留下疤痕而欢喜,而是接近愤怒的不满——即便是效忠父亲的死士也没有必要做到如此!她立即揪住佩恩的领口,叫道:“还回来!”
      由于身高的差距,艾玛要在抓住佩恩的手上施力就必须翘起脚跟。这样,她看似整个人都倾进了佩恩的怀里。佩恩顺着她的力量弯下身体,让她站稳后,说:“女孩子的脸上不该留下疤痕。”
      “我不管!”艾玛说得极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比妈妈还漂亮的人。与其伤到你的脸,我宁愿一辈子顶着这道伤!”
      “说得好。”若拉在一旁慢条斯理地说,“佩恩,别欺负小孩子哦!”不料艾玛立即顶了回去:“我早就十九岁,不是小孩子!”
      至此,迪墨才觉得有些头大。会高声叫着自己的年龄的,哪个不是小孩子?他从没想过有人能这样自然而又自我地与佩恩交流,也见不得佩恩为难,只得叹口气,说:“算了,把那个给我吧。”
      谁都听得出他说得有多不情愿。艾玛首先拉下脸,一改先前的炙烈急切,冷冰冰地回他说:“只要请得到魔法师,再重的伤都能消失不见,我才不要欠你人情!”“你说什么?”迪墨一字一顿地问,额头几乎要爆出青筋。少女丝毫不以为意地继续道:“怎么?难道你要佩恩欠你人情?”迪墨立即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抱歉,”佩恩说着,轻轻攥艾玛的手,令她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继续道,“是我自以为是了。”
      随着他低沉温和的声音,艾玛看到他脸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同时,右颊传来熟悉的疼痛。知道他已经将伤口“转移”了回来,艾玛粲然一笑,轻声说:“谢谢!”尽管脸上有怵目的抓痕,她明媚的表情仍能凭空绽放出光辉。
      佩恩为这个笑容短暂失神:二十多年前,露西曾用一个笑容止住了挥来的利刃——她果然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直到佩恩放开手,若拉才自我介绍道:“若拉,若拉•黛维尔,现任‘狄纳罗’。”艾玛对她躬身行礼,说:“幸会。”之后不忘借询问之机狠狠地瞪迪墨。迪墨先是佯装不知地和她对着眼儿瞪起来,不久发现若拉已经不耐,只得报出名字:“迪墨•克特。”
      艾玛以极矜持的颔首作为回应。

      佩恩将一行人带至溪边洗净血污。确定艾玛没有遗失贵重物品后,他留两位女士在溪边休息,自己带迪墨寻回了行李。
      若拉微笑着接过竖琴,毫不避忌地逐根检查琴弦。至此,迪墨才发现她杀戮时用的钢线不过是其中的一根。想到若这把竖琴上有什么机关,若拉同时操纵十一根钢弦与人对决的情形,迪墨不禁打了个寒颤。
      对杀手而言,没有比合手的武器更重要的物品了吧。那么,佩恩呢?迪墨本以为佩恩不在意行李中的物品——狩炎一直被他带在身上,不会有闪失。可是,佩恩已打开行李,细细察看鼠灰色的旧斗篷和一件纯白的卡贝拉耶神官服。
      “佩恩,你是神管?”艾玛小心翼翼地问。佩恩微笑点头。
      卡贝拉耶的神职者不能结婚。迪墨不禁要同情这位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贵族少女了。虽然相处不久,但迪墨已然确定:她喜欢佩恩。现在,迪墨还没有想过贵族的婚姻大多是不能自主的,也就料不到艾玛接受得极为自然。
      “那么,你是要回戈洛菲涅的主神殿么?”艾玛得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脸上挂了笑容。她在确认时间:佩恩是只护送她出森林,还是会将她送回家去。佩恩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我还没打算回去。”
      为什么?——这个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艾玛忍住了。
      佩恩在笑。这个笑容太过坦然,赤裸裸的温柔和寂寞给每一个看到它的人想哭的冲动。那是艾玛的同龄人不可能有的——时光凝练的温柔,以及,岁月沉淀的寂寞。
      艾玛在沉醉前惊觉:她在父亲脸上见过同样的表情。这样笑的时候,父亲总会把视线从母亲身上移开,仿佛独自细细咀嚼这表情的含义比一切都来的重要。每见他如此,艾玛都禁不住猜测:大家眼中活得过分恣意的父亲,或许不像他表现得那般尽兴。
      父亲是处在卡贝拉耶权力顶点的人,而佩恩是神官——在卡贝拉耶最易得到权势的群体,那么……一个模糊的计策自艾玛脑中浮现。
      现在放手去赌,还为时过早。艾玛于是观察四周,终于将视线停到迪墨手中的小册子上。“嗯……迪墨,那个可不可以借我看?”
      迪墨被她问起,愣了片刻后才发现自己握着母亲的遗物。迪墨反射性地想要拒绝,却突然想到这个女子有些可怜,便把小册子递到她手中。
      艾玛心不在焉地翻开封面,看过几行文字后,忽然读出迪墨最熟悉的语言:“我的…双臂…可以拥抱的人,我的心…可以贴近的…的……”她对梅兹柯特语不够熟悉,读出它来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所以,发现不能顺利诵读,艾玛干脆地将它推送回迪墨怀里,说:“不行,好难读!——佩恩,可以走了吗?”
      佩恩回答之前,若拉娴熟地拨动竖琴,凄清幽怨的旋律淡淡地散开——那是迪墨的母亲经常哼唱的小调。若拉以大陆通用语和着旋律唱:“我的双臂可以拥抱的人,我的心可以贴近的灵魂,告诉我风归去的故里沉寂于何方,你安眠的昏黄国度何时才能向我张开臂膀……”
      迪墨第一次听到有人用梅兹柯特语以外的语言咏唱这首歌,也是第一次听清歌词。母亲的音容笑貌忽地涌上心头。
      记忆中的母亲不很美丽,不够果敢也绝不坚强。可是,她讲明一切叫自己离开的时候却无比果决。她是不是早就想了很久,以至于做起来没有半分犹豫呢?迪墨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却明白没有机会向她求证了。
      梅兹柯特王城的护城河一定比别处的深广,也一定更加黑暗冰冷……
      迪墨感到视线突然模糊,似乎有什么自眼中掉落,视野随着它的离开清晰片刻,接着又模糊起来……他感觉到艾玛投来的惊讶的视线,还有佩恩逐渐接近的身形。
      佩恩轻轻握住迪墨得手,用令人心安的嗓音说:“能够哭出来,至少证明你此刻比那时轻松舒适。”
      这时,若拉弹完最后一个音符,问迪墨:“我的演奏比送你歌词的女子如何?”她没有解释那不是一般的乐师能掌握的旋律。于是,迪墨将之视为寻衅,明知道若拉既能将琴弦用至出神入化,演奏的技术必不会差,仍忍不住要说:“你,不如我妈。”
      若拉并不恼怒,只是笑着吐出一句:“为母亲哭泣的孩子,总还不坏。”
      艾玛至此才明白那本小册子并非出自情人的馈赠,见迪墨泪痕未干便因若拉的话红了脸,忽然觉得他有些可爱。她与迪墨都没有注意到若拉投向佩恩的视线——那是近乎责难的询问:我没有见过你哭。
      佩恩闭上眼睛,微笑。

      穆古弥卡大陆历4703年8月2日夜,卡贝拉耶的白金宫内,王妃露德兰希尔身着轻质的丝裙,婷立于弧形的阳台上,仰望。幽深的蓝眸所向之处,夜空深邃。
      “这种天,没什么好看的吧?”她身后传来沉稳动听的男声,只是话语远不及音质高雅。露德兰希尔知晓他如此说的缘由:今日,戈洛菲涅的天空布满青云,整日未散。白天见不到太阳的影子,晚上自然寻不到星月。她却一直望着无尽的黯夜,直到脖子都酸得发痛。
      不多久,她身后的人换了一种口吻诉说来意:“你若想哭,我随时都能空出怀抱。”
      “过分哦,法布利欧!”露德兰希尔努力用深呼吸来压制周身的轻颤,说,“我此时并不想哭。对于爱上你,对于来到这个国家,对于将为此经历的一切……”男子上前几步,从后方环抱住她。她于是放松力气,将全身的质量倚靠进他的怀中,吐出积郁在胸口的气体:“瑟妮菲拉尔死了。”
      温暖的怀抱紧了几分。露德兰希尔抓住他紧握于她身前的手,说:“没有人比她更爱克洛西尔。他们却以国家为由,逼迫她损耗生命……”说到这里,她纤细的指尖颤抖着陷入环抱住她的手臂中。“如果我在,如果我在……”
      “想回去吗?”
      听到这句话,露德兰希尔全身一震。没有人能回到时间尚未流淌的时候,她自然也不能例外。她记得当初为了离开许下的誓言:我嫁入卡贝拉耶,一日为妃,便可保一日——卡贝拉耶不能对克洛西尔动用一兵一卒。当时,克洛西尔的王都弗珞希斯仍未从法布利欧引起的党派斗争中挣脱。举国萧条。统治者们为掩饰当前局势而大肆散播流言,令人民极度惧怕卡贝拉耶的侵略。她用莫须有的誓言使无数人自臆想的危机中解脱出来,却也清楚那是自己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没有想过回去,也回不去。只是,法布利欧这样问了。是的,从另一个意义上讲,她是可以回到克洛西尔的,然后,法布利欧可以不再顾忌她的誓言,对克洛西尔出兵,再然后,那个人一定会出现,站到法布利欧面前问他原因。这,也许是法布利欧再见他唯一的机会。
      可是,同样的时机,以往也曾有过。当西南方连续暴雨,2个城镇连同19个村落陷入洪灾的时候,当东北方的驻军私犯他国边界的时候,当他们的大儿子安德利霍克在访问邻国的途中失踪的时候……只要法布利欧的决断稍有偏差,令这片土地上出现炼狱的话,那个人必定会出现。然而,法布利欧宁可在瓢泼大雨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以感受他曾经存在,也不肯为了再见他一面而令他对他产生丝毫鄙夷。
      那么,为什么问?
      露德兰希尔转身看自己的丈夫。法布利欧接到她无声的询问,答道:“如果你想要接管那个国家,没人有资格阻拦你——虽然我舍不得你走。但,若你是为了报复,还是不要去的好……”
      “那样的国家,必不能够长久。”露德兰希尔接过丈夫的话来,说,“我不想成为另一个瑟妮菲拉尔。她是因为鄙视会为了爱情疯狂的女性,不想被视为她们的同类,才放弃女性的身份。可是,克洛西尔的人们一定会把她放弃女性的身份一事视为她成功的必要条件,并以之要求有同样理想的女子。这对她们极其不公。同样的,若我现在回去,失败了还好,倘若真的接管了它,那么,克洛西尔便一直属于‘菲斯弗莱尔’这个姓氏,一切都不会改变。”
      “你忍耐太多了,难道我靠不住吗?”法布利欧的话中带了少许鼻音。露德兰希尔于是轻吻他的面颊,说:“我想过,克洛西尔或许会因此陷入战乱,被邻国瓜分。但我不会后悔。法布利欧,5月艾玛离开戈洛菲涅,威尔逊公爵因而被罚,米诺留住蝶普罗茵的使者,康森将军去寇提埃塔扫墓;6月蝶普罗茵的使者回国,康森将军遇刺,雅珂汀自北疆归来前去探望,克夕维玳女公爵谎称病重;7月迪墨•克特被聘来暗杀,举国的武者都跃跃欲试,艾玛骗过守军溜进威美尼瑟……”
      “不用说了。”法布利欧温柔地打断她,说,“瑟妮菲拉尔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去沃克尼森峡谷附近确定佩恩的身份,并解除迪墨•克特的契约。那以后佩恩和迪墨•克特都在威美尼瑟附近失去行踪,估计是进了森林。所以,艾玛和行刺的事情不用担心。”
      只凭一个估计便得出定论,这世上,能令法布利欧信任至此的,只有佩恩。露德兰希尔于是说:“我知道。明天,你多小心。” 她的脸上显出几分担忧,与得知艾玛执意进入“不过之森”的时候一般无二。
      法布利欧胸有成竹地笑了,说:“放心,蓝德已经同意,没有问题。”从他轻松的口吻中,难有人料得到:明天,他的小儿子——米诺帝欧斯将以调营训军为幌,策动卡贝拉耶的一万三千名驻军,篡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二章 黯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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