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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二章 黯流(2) ...

  •   卡贝拉耶的王都戈洛菲涅东南傍海,东北靠山。王宫坐落于城市正中略偏北的位置。建筑面积与之不相上下的卡贝拉耶主神殿,正建在与王宫相距不足千米的劳弟尔伦山脚下。它的东北方,劳弟尔伦山脉中有着半天然的练兵场。戈洛菲涅驻军的营地位于半山腰上,其西方山脚处的林区是专属贵族的猎场。猎场南部紧邻莫克西米大道。它起于军营,呈弧形绕过大半个城区后,止于王都南部的军港。
      戈洛菲涅有专门的海军守卫。但数量上占优的戈洛菲涅陆军必须定期分批前来接受相关训练。莫克西米大道是士兵往返的必经之路。

      穆古弥卡大陆历4703年8月3日,戈洛菲涅的天空仍未见晴。云层如发霉的棉絮般沉甸甸地压向地面。空气中仿佛能析出水来,使得呼吸倍显沉重。盛夏难得的阴天竟比艳阳高照时更为难耐。
      从起床、洗漱、用餐到列队点名……士兵们行出营地不足千米,身上的衣服就被汗水浸湿了。
      碧兹特•肯迪亚作为米诺帝欧斯王子的亲信,紧随领军大队长奇兹,行在队伍的前端。他已经望见了前方猎场的标志,却也清楚:此时队伍末尾的士兵刚刚离开营地。一千三百人的队伍,比预计的稍多了一点。莫克西米大道上已经有二十余年没有超过千人的队伍行过了。
      和平会让人忘记很多事,例如卡贝拉耶的王座从来不曾和平交接。
      碧兹特不明白卡贝拉耶现任国王法布利欧为何在大儿子安德利霍克出生时就将继承权交到他手上,并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教育随后出生的女儿艾玛洛维茜及小儿子米诺帝欧斯。碧兹特确信米诺帝欧斯有权与兄长公平地争夺王位。于是,他用尽浑身解数接近他,直到王子本人对王位产生兴趣。
      这次起兵的路线是米诺帝欧斯亲自选定的。那一天,银发紫眸的王子殿下铺开随处可见的戈洛菲涅地图,用手指描绘了这条线路:在通过猎场后的第一个转折处离开大道,穿过神殿,直扑王宫。
      那是渎神!——自认没有信仰的碧兹特都产生了退缩。可是,豢养在神所钟爱和守护的王家的米诺帝欧斯,平静地问在座的同谋者:“有权在王都领兵的人都要有优秀的家世,现在你们知道原因了?”
      良好的家世意味着良好的教育。无论接受者是否情愿,神在卡贝拉耶不容置疑的地位都会借此植根于其心中。了解到这一点,贪婪的特罗巴尔伊及一心想往上爬的奇兹瞬间拜倒在米诺帝欧斯的计谋下。众人很快便敲定了这个有权干涉驻军行程的泰娜将军轮休、且由最为怕事的特拉特亚姆神官执管神殿的日子。
      碧兹特相信米诺帝欧斯没留下任何证物。这说明:在军队偏离莫克西米大道前没有人能落实他们的罪名,而在军队离开大道后,无人能阻断他们的脚步——仅有200人的宫殿护卫骑士不足为惧。
      奔忙十余年的事情即将展现其成果,碧兹特此时的心情却平静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想到二十四年前,法布利欧继位后的第一道密诏。为了彻底销毁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东西,也就是卡贝拉耶王族控制神官的最后手段,新上任的国王不惜雇用杀手、私聘佣兵、出动军队。他的家在一夕间灰飞烟灭,随后是日以继夜的逃亡。
      碧兹特想到辛劳了半生却被效忠的王家赐死的父亲,还没有生出腹中的孩子就被砍去头颅的母亲,以及全心全意爱着他却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的妻子。今天,一切都要结束了。
      宽广的视野被道路两旁的林木限制住后,碧兹特产生了与七岁逃亡时相同的、被强大的猛兽盯上的错觉。
      忽地,林间窜出一缕细风,凝滞的空气随之流动时,一支箭穿透了奇兹的颈项。
      微黄的箭羽立即被喷射出的血水染透。
      奇兹止住马将身体稳住,然后放开缰绳,双手自箭的两端捂住伤口,似乎是想阻止鲜血喷涌。但,血仍自他的指间汩汩涌出。片刻,连他□□的马都被染成了红色。
      紧接着,奇兹摔下马背。他的马向一侧挪开两步后停了下来。
      四周拔剑张弩的声音尖锐而整齐。几乎是同时,枣红色的骏马跃上大道,稳稳地停在队列前方。
      马背上的骑士有一头笔直的酒红色长发,不够漂亮的脸上,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古穆弥卡大陆上,鲜有人不知卡贝拉耶有一位金眸红发的女将军,她是最早追随法布利欧的人之一,大将军亚尔蓝德斯的妻子,卡贝拉耶驻军的教练之一,有“金焰”之称的猛将——泰娜。
      碧兹特没有注意到身边奇兹的亲信都悄悄地后退,士兵们握住兵器的手臂有了少许松动。他想到了二十四年前法布利欧重回戈洛菲涅的时候。
      那时候,戈洛菲涅的民众因为“神迹”而陷入了几近癫狂的喜悦,夹道欢迎。城门打开后,法布利欧与佩恩并肩骑马行在队伍的最前端,他们后面并行的是大将军亚尔蓝德斯•巴伯•康森,谋士弗赛尔•宾,以及红发金眼的女将军——泰娜。那时,她将一头长发高束于脑后,贴身的短袖麻衫及长裤外只有一件仅能护住左胸的皮甲。皮甲后固定有一把宽厚的大刀。与之相较稍显纤细的手臂上罗列着新旧不一的伤痕。
      碧兹特站的位置离队列很近。他的身后,不知哪位贵族家的女儿尖声说道:“不过是早一步巴对了主子……”话尚未说完,金色的眸子便越过喧嚣瞪了过来。那是碧兹特第一次感受到被猎食者盯上的猎物的感觉。心脏猛地收紧的同时,他听到身后的女子倒吸冷气的声音。
      现在,泰娜的装扮与当年一般,只是将刀换成了弓箭。
      碧兹特迅速回忆泰娜取得的战绩,判断出以一千三百名驻军杀死她并非不可能,毕竟——泰娜不是智将。
      这时,树林中传来清亮的呼声:“妈妈,慢一点!”
      一匹白马随之跃上大道,停在泰娜身后。马背上,紧身的骑士装束勾勒出少女特有的柔嫩轮廓。她同泰娜一样带着弓箭,只不过马上挂了几只山鸡和野兔,俨然是来狩猎的样子。
      不必细看她深金色的头发和金红色的眼眸,单从她对泰娜地称呼上就能知晓:她是泰娜的女儿,卡贝拉耶社交界的名媛,被誉为“金蔷薇”的雅珂汀•薇•康森。
      看到这一幕,谁都不会怀疑是泰娜将军趁着休息带女儿来林中打猎。但碧兹特背上渗出了冷汗:事前,米诺帝欧斯王子特意交待,要想成功,必须保证事发时有两个人不在王都,其一是卡贝拉耶首屈一指的大将军亚尔蓝德斯•巴伯•康森,其二就是这位大将军的女儿,雅珂汀。
      米诺帝欧斯说过,雅珂汀大部分时间都不在王都,这其中又有半数以上是在北疆的军营渡过的。论胆识谋略,卡贝拉耶的同龄者中,无人能出其右。
      比起这些,更令碧兹特忧心的是:在他得到的情报中,雅珂汀还留在寇提埃塔。她出现在这里,亚尔蓝德斯本人极可能也在。那么,在王宫前等待着他们的就不只是仅有二百人的宫殿骑士了。
      还要继续么?碧兹特自问。
      这时,泰娜已经说明自己打猎射偏了箭,会承担相应处罚,并详细讯问了行军的目的、时间及人员安排。
      奇兹的亲信正不遗余力地缩进队伍中。见没有人上前,泰娜朗声问:“既然没人出来带队,就暂时由我领兵,诸位没有意见吧?”她洪亮的嗓音中似有金戈铁马,已经略有松动的对峙局面即刻瓦解。
      士兵收回兵刃的声音不够整齐,泰娜皱了眉,这没有追究。雅珂汀却撇嘴嘟哝了一句:“连流箭都躲不开却有资格带军的人,早点消失对这个国家只有益处。”
      雅珂汀的声音绝不小,但是,除了奇兹的亲兵脸上有些不快外,没有人对她的话做出反应。这应当是她乐见的情况。可是,雅珂汀藏在浓厚的留海后面的眉毛皱了起来。
      碧兹特一直注意着她。既然他的失败已成定局,那么,雅珂汀为什么不快?
      ——是了,她比泰娜更有远见卓识。目前的情形无异于阵前异主,却没有人提出异议。虽说泰娜在军中声望颇高,但照目前发展下去,卡贝拉耶的驻军未尝不会发展为她的私军。
      谁都知道泰娜对法布利欧有着不亚于狗的忠诚。可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处在权力顶点的时候。
      现在,奇兹领军的目的地尚未明朗,米诺帝欧斯意图篡位的罪名亦未落实,而泰娜射杀奇兹已成事实。如何宣判,只看上位者的意向了。
      碧兹特忽然觉得自己成了法布利欧掌间的玩偶。自己努力了十余年的复仇,尚未展开便已输了,且永无从头再来的可能——实力相差太多。然而,他竟然想看下去,看涉事者们是怎样的结局,或者该说是看法布利欧如何收场。

      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正午过后,戈洛菲涅忽降暴雨。急骤的雨带走了窒闷和燥热。随着太阳西沉,雨点与喧嚣一同退去,朗月星空下的卡贝拉耶王宫安静而平和。侍从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天最后的工作。
      大王子安德利霍克的妻子霓萨•亚维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米诺帝欧斯。
      卡贝拉耶的小王子与往常一般夺目。他穿着当前最流行的银灰色晚礼服,胸前的钻石饰品与他的银发相辉映,使他比平日的优雅洒脱多了几分奢华。
      这副打扮在夜幕中非常显眼。霓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怀疑起他前来的意图了。
      霓萨身边是安德利霍克的书房兼私人会客室。十年前安德利霍克独自参与政事时就表明:不介意米诺帝欧斯随时来访。但霓萨已经知晓今日上午在莫克西米大道上发生的事,也清楚现在里面的访客十之八九正在与他讨论此事。于是,她微笑着朗声问候:“米诺,晚上好!”
      “晚上好,霓萨。”米诺帝欧斯咪起紫水晶一般的眼睛,回应道。随后,霓萨让开道路,米诺帝欧斯推开虚掩的房门。
      门内侧的房间中,圆桌的桌布与以往一般直垂到地面,其上摆着几样点心和一杯红酒。安德利霍克坐在距酒杯很近的地方,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哥。”每次米诺帝欧斯这样称呼他都有所图谋,安德利霍克于是打起精神。不料米诺帝欧斯开门见山——“不要流放太长的时间行吗?”
      “什么?”安德利霍克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得询问。
      米诺帝欧斯重复道:“流放我的话,时间别太长,行不行?”
      “为什么?”安德利霍克终于发问,尽管他清楚今日上午在莫克西米大道上发生的事件的始末,也拥有宣判米诺帝欧斯罪责的权利,但他不想将事情如实公布。
      米诺帝欧斯却从另一个方面回答了他的问题:“雅珂汀已经二十一岁了。”
      说到此处,安德利霍克已经知道弟弟接下来的打算,以及他如此打扮的用意:如果米诺帝欧斯在今夜离开戈洛菲涅,那谋逆的罪名必定坐实;而且只要他以这样显眼的装扮通过城门,安德利霍克便无法瞒天过海。
      “不值得。”安德利霍克简单评价道。见他没有换下包庇的意图,米诺帝欧斯吐了吐舌头,说:“我要特罗巴尔伊死。也是时候让那些背地里说你宽厚有余严厉不足的家伙看看你宽容但不纵容的样子了。再说,你十三岁便开始出国游历,我已经十八却没有离开过王都。我——不想雅珂汀将来后悔,一点、一点点都不行。”说到后来,米诺帝欧斯的眼中褪去了稚气与算计,只剩下深沉与无奈。
      安德利霍克于是提醒他:“米诺,谁都知道雅珂汀喜欢你。”
      “呵,”米诺帝欧斯自嘲般地笑了,“还记得我们一起谈论英雄王和精灵王妃的时候么?骄傲的英雄王直到最后也没有接受王妃的爱情。他信任她、依靠她、欺骗她、利用她,不是不喜欢她,却不能相信强大如她,竟也会爱人。”米诺帝欧斯流畅地背诵吟游诗人对那段故事的总结,之后,用怀念的表情陈述:“那时候雅珂汀说,她能理解英雄王:实力悬殊的基础上,没有对等的爱情;爱情若不是处于对等的立场,不如不发生。她一直没有变。”米诺帝欧斯没有接着说下去:她一直强过他,也一直知道却不能完全相信他爱她。
      看着弟弟在爱情之路上磕磕绊绊地行到今天,安德利霍克不得不吐出艾玛洛维茜当年的感慨:“米诺,你钻牛角尖了。”
      “我没有。你、姐姐还有其他人都只注意到她叫我‘伊欧’、只有她那么叫我,我也只允许她那样叫我。可是,父亲,我们的国王陛下,也可以叫成‘伊欧’。雅珂汀她……”
      米诺几近歇斯底里的话被桌下传出的声音打断。那是咳嗽——呛咳独有的声音。
      安德利霍克神色微变,却没有制止弟弟掀开桌布。
      桌下,一位型体正常的中年男子一手抓着多半瓶红葡萄酒,一手捏着与桌上一模一样的酒杯,用勉强也算不上高贵的姿势自顾自地咳嗽。这位男子留有一头微卷的黑色短发,颜色略深的肌肤有着健康的光泽,原本应是端正俊朗的五官正以其妙的方式纠结在一起,平添了几分市井的气息。可是,尽管男子咳得双肩抽搐,却没有喷出一丁点儿唾沫。
      咳嗽最凶猛的势态过去以后,男子将酒杯中剩余的葡萄酒倒进口里,“咕咚”一声咽下去。那动作让每一个看到的人产生如此的认知:他之所以会用酒杯是因为桌子下面局促的空间不够他举起酒瓶来对着瓶嘴喝。
      喝下酒后,男子的呼吸平顺了不少,却仍坐在桌下的地毯上,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他将酒瓶塞进原就捏着酒杯的左手,把空出来的右手张开,伸到桌外摆了摆,同时不忘给咬牙瞪着他的米诺帝欧斯一个笑容,说:“嗨~!”
      米诺帝欧斯拼命扼制想把他揪出来揍一顿的念头,努力用平稳的声音问:“法布利欧,我多此一举了吗?”
      米诺帝欧斯知道法布利欧出现在这里便足以否定这一疑问,仍忍不住要问。十八年来衣食无忧的生活没有给他过度的自信,米诺帝欧斯从不认为有什么是法布利欧无法完成的。因此,当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也能为父亲做一点事,自然不遗余力。对此,法布利欧的回应是在他的计划之外给予修正。他插手的只有极少的部分,却足以掌控整个事件。于是,米诺帝欧斯动摇了,他不得不向法布利欧寻问这次玩笑似的谋逆中,无法对安德利霍克言明的目的:法布利欧,你想尽快离开这里去找那个人,对吗?
      法布利欧从桌下蹭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换下玩世不恭的笑容,回答道:“儿子难得孝顺一次,谢了!”
      米诺帝欧斯清楚地看到,法布利欧明亮得摄人心魄的黑色眼眸中没有欣喜。米诺帝欧斯不敢揣测他的意向,他的父亲与母亲都是喜怒哀乐不行于色的人,只是法布利欧从来不作解释,因此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既然决定好了,不先问一下对泰娜将军的判罚吗?”安德利霍克适时插言,“这是所有判决中我唯一不能插手的部分。”
      “是什么?”米诺帝欧斯配合地问。
      “失手杀人。免职,永不复用。”法布利欧答得轻巧。这样的判决,几乎剥夺了泰娜生命之外的一切。而那一天,泰娜是因为法布利欧的密令才出现在那里,射毙奇兹。
      对于这个判决,米诺帝欧斯几乎要跳起来。安德利霍克连忙按住他。
      法布利欧对着瓶嘴喝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说:“凡是法布利欧说的都是对的,凡是法布利欧做的都是好的——泰娜一直这样。在她的事上,我的考虑基本可以无视。所以这次我问了蓝德,他说没有问题。”
      米诺帝欧斯安静下来。放眼整个卡贝拉耶权力阶层,能将泰娜个人的利益放在法布利欧或者国家之前考虑的人,只有泰娜的丈夫——亚尔蓝德斯•巴伯•康森。既然连他都同意了法布利欧地安排,米诺帝欧斯只有思考原因。
      泰娜的性格不适合官场,却在士兵中享有极高的威望。这样的存在无疑是危险的——法布利欧用奇兹的死亡证明了这一点:士兵们会无视上级的命令选择跟随泰娜本人。估计卡贝拉耶中再不会有谁能像法布利欧这般信任和使用她,因此,法布利欧离开后,泰娜的存在必会遭到质疑。想要保护泰娜,只有将她与军队的联系完全切断。法布利欧的判决就是为了这一点。
      想通了这些,米诺帝欧斯向兄长投去疑惑的视线。安德利霍克于是解释:“我们谈到这里时你就进来了,父亲偏要缩到桌下。我便想借你的手揍他一顿。”
      “不是吧?”法布利欧调侃似的插言,“安德利,泰娜也好,特罗巴尔伊也罢,先别想你能不能像我一样用他们,你觉得你真的需要用他们吗?”
      “父亲大人……”
      “卡贝拉耶宫廷立法第三十七条:不得在私下场合对国王使用敬称。想要改正,起码也要你戴上王冠以后。”法布利欧打断长子的悲鸣,说,“你没必要和我一样啊,安德利霍克。是你的话,莰得拉、彼洛克里特他们一定肯会来帮忙的。”
      “父亲……”安德利霍克移开视线,无奈地回应:“他们会回来,多少也因为我能力不足吧?”
      闻言,米诺帝欧斯代替别开脸的兄长盯着法布利欧。他在等待父亲的答案。因为雅珂汀的关系,米诺帝欧斯仔细观察过自己的父亲。法布利欧很能玩,也会玩,经常把别人耍得团团转,让亚尔蓝德斯、弗赛尔、威尔逊等忠诚的臣子无可奈何,但是,他从来没有因为玩乐耽误政事。自他登上王位起,卡贝拉耶就被他紧握在手中,一刻也不曾脱离。用马德尔•金•康森的话说,法布利欧既可以是勇猛无敌的将军,深谋远虑的元帅,也可以是铁骨铮铮的文臣,笑里藏刀的说客,甚至开明豁达的绅士、温文儒雅的学者、狡猾圆润的商人、朴实憨厚的农民……他只是当了国王而已。与他相较,谁能说自己能力足够呢?
      法布利欧摇晃着瓶子里残存的美酒,笑了。他说:“安德利霍克,你是国王,能当国王就足够了。就算你再有本事,也不能自己去种粮食给全国的人吃吧?你不知道的总有人知道,你做不好的总有别人做得好,那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想去做?当国王是活该被累死的么?”
      “话不能这么说啊。”安德利霍克叹了口气,表情却轻松起来。法布利欧于是将自己的小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评价道:“很帅气!”
      “呃?”米诺帝欧斯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不敢随便接话。
      “雅珂汀看了一定喜欢。”法布利欧继续说,“米诺,帮人要帮到底,去看看她吧。喏,只要她明天来找我时,不是一见面就拔出剑来,我一定会感激你的。”
      法布利欧调侃似的语调令米诺帝欧斯感到一阵眩晕,几乎就要这样把佩剑拔出来。好在兄长提醒了他:“你打不过的……”
      能在武功上赢过法布利欧的人寥寥无几,米诺帝欧斯这才想到法布利欧担心的不是雅珂汀对他拔剑,而是雅珂汀拔剑的原因。之前他决定不见雅珂汀,只是怕看到她就舍不得离开,却没有想过自己这样不告而别,那位骄傲的小姐会做何反应。
      “我知道了。我会向雅珂汀说清楚。谢谢,父亲。”米诺说着,将右手握拳,右前臂横于胸前,与肩持平,同时微微躬身,垂首,令额头碰到摆平的手臂——那是历史中记载的不愿跪叩的英雄能表达的最高敬意。“这个不违反你的宫廷立法吧?”米诺帝欧斯说完,摆摆手算是道别,然后离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二章 黯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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