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仲夏的秘密》鬼鬼梨洛

7、噩梦般的开始 01

　　外面的雨一下就好似没打算停，黑压压的乌云有增无减，这样持续不断的雨天在兴镇的冬季并不多见。我靠在医院走廊的横椅上，万般无聊地望着窗外，楼下花园里寥寥无几的植物在雨水摧残下变得毫无生机。叹了口气，往身边看去，打着点滴的姜宇宙闭着眼睛，也许是太过劳累睡过去了。

　　之前的他实在太狼狈，陪他来医院时那些护士见他浑身都是血以为是重伤患者，搅得原本安静的急诊室一阵慌乱。后来检查一番，发现没有想象中严重，右额头出是磕破伤，不需要缝针简单包扎就好。脚踝轻微扭伤，说休息一个星期自己会好。较严重的是右手臂上的口子，创伤面积大，幸好伤口不深，需要缝上十针。

　　这人表面看起来总阴沉着脸好似特别不好相处，但真相处下来却发现他没有想象中的讨厌。他是这样解释这些伤的来处：“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一跤能摔得浑身都是血，估计得从山崖上摔下来才有这效果。我不信，缠着他问了半天，他才肯具体跟我说说。
　　原来吃饭时他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嫌礼堂里太过吵杂便去了外头接听，正好看到大门外头有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站在大雨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围一个人没有，姜宇宙就上前询问，刚将身上的西装披在小女孩背上，一辆从酒店停车场驶出的轿车速度飞快地冲他俩撞来，显然是没注意到道路上有人。等司机反应过来踩撒车时轿车秉着惯性还是撞了过来，姜宇宙眼明手快一把推开小女孩自己却被轿车撞飞出几米远。司机见撞到人，居然一踩油门溜了。姜宇宙见自己没伤太重，一边安慰被吓到的小女孩一边带着她躲进酒店门口。小女孩说跟着她妈妈来这里吃午饭，吃完饭她妈妈去停车场取车，见外头下着雨就让小女孩在大门口等她把车开过来。结果等了十多分钟她妈妈还没回来，小女孩着急了就站到雨里等，边等边哭。幸好小女孩记得妈妈手机号码，姜宇宙一个电话拨过去，冒失的妈妈这才发现居然把女儿忘在酒店了，立刻赶回来接女儿。

　　再后来的情节我都知道了，他带着伤从大门走进来，一拐一拐，脸色苍白沿路滴血，把董阎青吓得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这破东西要挂多久，看它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慢得我心慌。”姜宇宙没好气地晃着左手。
　　“你着急去找董阎青也没用，好歹人家今天新婚，婚礼结束还有洞房，说不定之后还要蜜月旅行。结婚乃人生大事，你就让他好生享受下新婚，过几天再去找他。”我心里也着急，但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还有你别忘了，董阎青可是进过精神病院的，就看你刚才把他吓得那阵仗，差点以为他要旧病复发。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可以慢慢套他话，不然把他逼急了以后永远躲着你，你就当真没办法了。”

　　他也明白这事中的轻重缓急，便叹了口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兴镇只有这家医院，规模不大，区区几间病房早被别人占去了，护士排不出病床给姜宇宙，只能将我俩打发到离急诊室不远的走廊座椅上。
　　窗外一个惊雷闪过，走廊里的灯随之明灭了一番。
　　远远地传来了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好似已经停在医院门口。
　　我自言自语了一句：“下雨天事故多，估计哪里车祸了吧。”
　　姜宇宙闭着眼微微颔首。

　　急诊室里的医生护士纷纷一涌而出，前一刻还寂静的走廊顿时人声鼎沸。
　　也不知是什么伤员，我站起来向窗外眺望，只见白衣大褂的人将救护车团团围住，看不出个究竟。
　　我站的位置是通往急诊室的必经之路。没一会儿，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一路小跑而来，他们围着担架车，我看不见躺在上头的病人，可从他头上流出的血滴了一路。随后跑来的人，我却是认识的。

　　苗甜儿双手提着沾满血迹的婚纱裙摆踩着高跟鞋艰难地跑在后面，面色煞白，盘起的头发松散凌乱。她眼神涣散，口中喃喃自语，好似受了重大打击。
　　我伸手拦住了她。她定睛看清是我，无神的眼中立刻射出火辣辣的目光，反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咬牙切齿地低吼：“都是你的错，你的错！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没死啊！”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这副模样。董阎青呢？”
　　苗甜儿像发了疯一般将我推到了墙壁上，掐住我脖子使劲往里按，力气大地叫我顿时一句话说不出。姜宇宙一把拉开苗甜儿将我护在身后：“你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哈哈哈哈，我是疯了……”她指着我，向后退了几步，无力靠在另一侧墙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化开了精致的妆容，脸上一块黑一块红，“如果小董有什么意外，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来参加婚礼。我劝过他不要邀请你，可他不听我的。我心里明白，这么多年来，他心里头还是喜欢你，挂念你，就算结婚了也想最后瞧你一眼。”

　　“刚才送进急诊室的是董阎青？”我虽大约听明白苗甜儿的意思，此刻却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小情小爱，“你快说，怎么会搞成这样。”
　　苗甜儿根本听不进我的话，口中一边呢喃着：“他要是出事了你也不想好过，他要是死了你就是下一个。”一边跑进了急诊室。
　　一听受伤的是董阎青，姜宇宙也紧张起来，很多事情还没向他问清楚，尤其是姜宇城的死因。
　　有凑热闹的病人三三两两从门口走进来，姜宇宙随手拦下两个问究竟。

　　“惨，真是太惨了。还没结完婚就遇上这种事，真是老天爷冥冥中注定的。”穿着医院病人衣服，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看看四下，见没什么人注意我们，就用特别小的声音对我俩说，“他们抬那个人从救护车上下来的时候，我正好挤在旁边看到了，太吓人了。那个人的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脑勺，“全部被砸烂啦，又红又黄的脑浆一个劲往外冒。你们说，一个人的脑袋生生被砸出那么大一个窟窿，活得下去那才叫有鬼！”

　　中年男人身旁的另外一位病人是个年轻妇人，看她肚子依旧有些微微隆起，应该是刚生产完的产妇。她接着那人的话说：“听说被砸的男人是新郎，出事的时候正在酒店举行婚礼呢，结果在临时搭起来的舞台上被从天而降的吊灯砸个正准。哐，就这么一下，人就倒了，一只眼珠子当场就掉出来了！”

　　“你又晓得这么多了？肯定是你自己编的吧。”中年男人对年轻妇人的话半信半疑。
　　“骗你的话就叫我儿子没□□！我一个好朋友正好在婚礼现场，她刚刚打电话告诉我的，说其他人都被吓得半死。舞台上这么多吊灯都好好的，偏偏就这么一个掉下来，不歪不偏，砸中了新郎。你说诡异哇，如果不是有人故意要弄死新郎，那就是老天爷要弄死他。”年轻妇人顿了顿，换了口气，继续说，“这个新郎你们知道是谁吗？说来又有点来头了。八年多前那场事故，你们听说过没？”
　　不等我和姜宇宙回答，年轻妇人挥挥手，道：“看你俩不像本地人，肯定是不知道的。我来告诉你，兴镇上八年前发生了件特别诡异的事，镇上最好的一所高中高二的一个班级趁暑假时去夏令营，全班规规整整得出发，最后回来的，只有一个人，其他同学老师全部遇难身亡。这个人就是今天出事的新郎。这样一想，简直太可怕了，他的死明明就是已经注定的！”

　　中年人轻轻推搡了她一把：“刚生完孩子你就到处嚼口舌，就不怕报应到自己孩子身上。我劝你少说两句，别吓到年轻人。”
　　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走远了，留下我和姜宇宙面面相觑。

　　董阎青绝对不能死，他死了，八年前的事变成了海底沉船，带着永远解不开的秘密沉入海底。
　　急诊室不让闲人进去，我们只要守在门口，逮着第一个出来的护士就问情况。
　　小护士一看像是新来的，见我俩是真的着急，也不顾医院规定脱口而出：“那个人刚刚去世，正让家属见最后一面呢。”
　　“不行，我不相信，人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姜宇宙硬是要进急诊室去看个究竟，被其他几个护士堵在了门口。

　　“让他们两个进来吧。”急诊室里响起了个阴沉的女声。
　　护士们散去，我和姜宇宙一前一后走进急诊室。撩开挡住病床的白色布帘，苗甜儿两眼无神地坐在病床旁，一手握着躺在病床上的人逐渐冰冷的手，时不时冷笑一声。望向病床，死者的脸被一块白色纱布遮住。见我俩来，苗甜儿缓缓抬起头，冲我们诡异地一笑，瞬间扯去死者脸上的白色纱布。

　　“来，过来，跟你们的老同学道声再见。”苗甜儿抬手招呼我过去，姜宇宙却不让我向前，明显是担心苗甜儿再对我动手动脚。
　　“怎么，害怕了？他这幅模样你们就害怕了？”她指着病床上僵硬的躯体，董阎青的脸已经算不上是脸了，右上角四分之一的脸已经被砸得凹了进去，分不清楚哪里是眼哪里是鼻，嘴巴微微张开，依旧有血液从嘴角一点点往外淌。
　　以前挺爱看恐怖片血腥暴力片，片中的人物也经常是血肉模糊，肚肠外翻，当时自己还看得特别带劲，毫无丝毫不适。可当下不同，血肉模糊的人是自己的老同学，前两个小时还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和我说话，同我喝酒，现在，竟成了这副模样。我看了他一眼，便将脸偏去了一边。

　　“韩飞扬，你听着。”苗甜儿低沉着嗓音，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晰，“小董的死完全是你，你们的责任，是你俩害了他。他明明已经逃过了一劫，却偏偏遇上了你们。你们可要小心了，就算我不要你们死，自然会有别人要你们死。嘿嘿，你们可要小心了。哈哈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无需顾及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就是你，韩飞扬！”

　　窗外的天已经全部暗去，急诊室里白色灯光将人照得惨白惨白。
　　苗甜儿仿佛化身为地狱使者，一遍遍重复这相同的话。白色婚纱上的血迹犹如浸了血盛放的蔷薇花，诡异妖艳。
　　“韩飞扬，下一个就是你了。你们谁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