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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老同学的婚礼 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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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为婚礼特意准备的浅紫色低胸晚礼服穿上身,外加黑色绒毛披肩,既不张扬不会强了新娘的风头,也体现出对婚礼的重视。在国外待久了难免染上了些异国习性,参加正式场合时总喜欢把自己打扮一番,以示对主人的尊重。
踩上高跟鞋小心翼翼下楼,姜宇宙早已站在楼梯扶手处。黑色西装将他身材的优势完全展现出来,东方男人穿西装时容易暴露自己上身不经常运动而干瘪的缺点,可姜宇宙的上身……我不动神色地飞快扫视他白色衬衫下起伏的身线,好饱满……
姑母时不时在他背上以及臀部上方轻轻拍打下,笑得鱼尾纹泛滥:“好小子,这身材,花不少时间练出来的吧。”
表姐一扫之前见到姜宇宙像见到鬼一样的表情,下颚抵在楼梯扶手上面如花朵装痴痴看看他:“帅啊……帅,真帅……”她好像已经忘记,她第一眼把他认成是姜宇城时发出嘶声裂肺的凄惨叫声。
高跟鞋跟木地板之间偶尔发出轻微摩擦声,楼底下三人齐刷刷望过来,一时搞得我特不好意思。
“这,地板有点滑……”
“表妹!你也太正点了吧!幸好我不去,谁往你旁边一站都得变女仆。”
表姐像搀扶八十岁老太太一般抓着我胳膊:“小心,小心噢,我的小美人。”
即使穿着十二厘米高跟鞋,高度也仅仅只到姜宇宙的眼眉。
他眼睛比平时长得大了些,目光在我脖颈绕了一圈后,锁定在脖颈以下腹部以上的位置。
男人嘛,都一个习性。
他迅速解开了西装的纽扣,潇洒将其脱了下来。
他……这是要干嘛……忍不住了么
西装在空中优雅转了个圈,瞬间披到了我的肩膀上,带着他的体温。
他轻咳了一声,眼神飘去窗外。
“胸前没几两肉,就别丢人现眼。”
想死啊!……
董阎青的婚礼在兴镇最大最豪华的新时代大酒店举行,那是新建在西区的大酒店,帆船式外型,外围四分之三被湖水包围,只有一边修出双向车道和一大片停车场。宾客接待处竖着一副照片,新娘与新郎幸福得握着对方的手深情凝望对方。照片下方赫然几个大字“热烈庆祝董阎青和苗甜儿新婚快乐。”
“这是董阎青?”照片里新郎看起来皮肤白皙,斯文帅气,“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哎。”
姜宇宙对我嗤之以鼻:“一般来说新婚照呢,就是按想象中的自己而做得后期修饰,这和真人没什么关系,你干嘛当真。”
“说话真刻薄呐……”
“比你拐弯抹角好一些。”
姜宇宙一把将我推到宾客登记处,微笑着深情望着对登记处的小姐:“这是韩飞扬小姐,我女朋友。”
“好的,先生,你们稍等。”小姐翻了下名单,“你们在八号桌。”
我的腰又被姜宇宙顶了一下,他压着声说:“礼金。”
礼金自然是准备好了的,厚厚一叠人民币藏在红包里交出去,心有些隐隐作痛。
“你的呢?”
“咱两是情侣,交一份就够了。”姜宇宙特自然搂上我的腰,“走啦,交了这么多礼金,可要吃够本才行。”
老娘的钱耶!
情绪高涨地踏进礼堂,说的没错啊,要使劲吃回来。
八号桌听起来不错,其实是个被安排在离舞台最远的角落里不受瞩目的一桌,同桌的人皆是董阎青住家附近的邻居。也就是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人。正因为无关痛痒,八号桌比别的桌更为热闹,更为八卦。谁都不是谁的亲戚,在这样如此美好的周日,半熟不熟的人围坐在一起还不就是互相分享下埋在心底里的小道消息。
我们的到来,让八号桌的桌友们顿时安静了一会儿。
估计觉得我们眼生,一位中年大叔站起身作为代表,握了握咱俩的手,道:“我住在小董的楼上,六楼的老曾。这两个是三楼的小王夫妇,这是小王他们隔壁的郑奶奶,还有,他们是底楼新搬来的租客,小李和小周。你们是几楼的,以前没见过呀。”
“我们是董阎青的高中同学。”
语毕,一桌人跟约好了一样统统往后靠了靠,像我俩是危险病毒一般。
“不是,不是都死光了嘛……”
“对啊,小董是唯一活着的人,难道还有别的幸存者?”
“这两个人是人是鬼啊……看起来穿得挺光鲜。”
八号桌桌友窃窃私语。
“我的确跟董阎青是同班同学,不过在……出事之前我已经出国。你们叫我小韩就好了。”我解释着,“他是……”
姜宇宙的手不知何时又贴上我的腰了,各位桌友眼色很快,立刻抓着我们坐下来。
“小韩是吧,长得真俊!你男朋友也很俊,般配,般配。”郑奶奶脸上的皱纹像朵花一样绽放。
姜宇宙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有利地打听消息的机会。不一会儿已经把董阎青近几年来方方面面的信息收集地七七八八。当年出事的时候,昏倒在海滩上的董阎青被恰巧在海边作业的渔民救起送往医院,身上除了被礁石磕破几个口子之外没别的伤口,肺里进了水,休养几天应该就没事。
他是高二(3)班唯一被找到的人,警方格外重视,希望能从他口里得知出事当时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故。可谁都没料到,看起来好好的董阎青醒过来,竟变成了不会言语的“痴儿”。每天只会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大树,一坐几个小时,不吃不喝,眼神呆滞。无论谁跟他说话都像是跟石头说话一样,有问无答。夜里睡觉时他会突然惊醒,坐在病床上双手抱头哇哇大叫,直到嗓子嚷道沙哑才肯罢休,吵得整栋楼的病人无法休息。后来实在没办法,院方把他转移到精神治疗所,在那里他可以随便叫,说不定还有人跟他配合着一起叫。警方最后放弃了从董阎青身上获取丝毫可靠消息的念头,一个疯子说出来的话谁能信?
“可他后来是怎么好的?不是进了精神病院就等于没救了么?”
老曾抿了口白酒,一手搭着姜宇宙的肩:“年轻人,世界上有什么力量比爱情还伟大!一切都是爱创造出的奇迹!”
我喉咙里不禁泛出阵阵干呕声。
董阎青的新婚妻子,苗甜儿,是一位护士,准确点说,再过去的几年里她的工作就是照顾董阎青在精神病院里的日常生活起居。护士和病人相恋的故事挺常见,可精神病院的护士和精神病院的病人相恋,这种搭配实属罕见。自董阎青被移送精神病院没多久,卫校护士专业刚毕业的苗甜儿就进了这所精神病院工作。她不是本地人,据说老家在安徽那一带,原本想毕业后到上海这种大城市找个工作,但事实上哪有这么简单,区区一个职校毕业的外来护士要在上海扎牢脚跟纯属异想天开。苗甜儿不是固执的人,一转念便把方向瞄准了二三线小城区,那里医院的专业护士缺乏,找工作也容易。于是,董阎青与苗甜儿在兴镇唯一一所精神病院相遇了。
董阎青不是重病症患者,换句话说就是无危害的那类神经病。除了晚上嘶吼两声,平日里安静地跟具石膏一样。八号桌的邻居们自然不知道他俩之间的爱情如何就擦出了火花,看问题重在看结果嘛,结果就是在苗甜儿细心呵护照顾下,董阎青居然日渐康复,不仅从最初变得有意识能进行简单日常交流,到后来与正常人没有区别,都亏了苗甜儿。大病初愈的董阎青虽然离开了精神病院,却再也离不开苗甜儿。苗甜儿是外乡人,貌似家庭背景也不如董阎青,董家父母一动脑筋,要留住个外乡妹子还不容易,便立刻张罗了婚礼。
一切看似都完美极了。唯一的小遗憾就是董阎青恢复正常后却把八年前那场骇人听闻的事故忘得一干二净,他的记忆停留在高二(3)班准备趁暑假期间外出旅游,之后发生了什么便都不记得了。调查此事故的警察自然感觉惋惜,可董家人却觉得是老天的恩赐,那种可怕的记忆不要也罢,忘记最好。
“把女儿嫁来人生地不熟的兴镇,她父母也舍得?”我问。
曾叔笑笑:“听说那闺女家环境不好,父母都是种田的,她还有一个弟弟要抚养。可老董家有钱啊,你看着婚礼的排场就知道他家的家底了。这么好的麻雀变凤凰的事儿,换谁谁不要啊。”
“估计新娘家实在是穷得很,那边的亲戚带出来也害怕丢人现眼,所以你瞧瞧。”住三楼的小王说,“这里二十来桌都是董家的亲朋好友,新娘那边一个人都没来。”
我有点吃惊:“没人来?新娘的父母至少要露个脸吧。”
“说是母亲重病在床,父亲要留在身边照顾。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能来当然会来。新娘也真是个苦命人。”
“哎哎,你们别顾着说话,快看,新郎新娘出场了!”
全场原本闹哄哄的气氛立刻安静下来,伴着司仪说:“欢迎新人入场”,舞台旁紧闭的大门被敞开了。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聚光灯齐刷刷指向了那个入口。新娘挽着新郎的手臂,缓缓走过用大把大把红玫瑰搭出的小道。在从天而降的闪烁亮片和粉色花瓣里,新娘笑得格外甜美。都说女人在这一刻是最美丽的,看来是真的。新娘比迎宾处的照片要没上百倍。
新人来到舞台中央,接受着来自台下亲朋好友们祝福的掌声。
这一刻,我才看清楚董阎青的面貌。
他跟从前一样,依旧瘦瘦小小,皮肤白得像是长久营养不良的结果。他穿着体面的西装,挽着美貌的新娘,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以前那份懦弱与不自信的神情。
人,随着长大终究还是会变得。
我从心底里替他感到高兴。他也许是当年的高二(3)班里,最幸福的那个人了吧。
礼堂里灯光闪烁,照相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
隐约见,我觉得董阎青向八号桌望来。
他对我微微一笑,然后当他看到我身边的姜宇宙时,笑容僵直在脸上,瞳孔紧缩,整个人陷入无边恐惧之中。
在离舞台最远的八号桌上,姜宇宙也微笑着,淡定地看着台上因害怕而颤抖的董阎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