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清梦》鼠三月

10、相思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话说回到明尚额驸府，所有人轻易地就接受了莫姚的解释，出走是因为要去找师傅—一清道长，也没有人打算深究。只是莫姚被当做熊猫一样高标准保护起来，出门必定跟着丫头、随从、侍卫若干不下5人。莫姚心里清楚短期内再次出逃毫无成功率可言，索性不出门，让青梅把她阿玛书房里的古书倒腾了一大半，躲在自己的小院里舒舒服服地做宅女。
　　想是秦道然没对胤禟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胤禟就像上班打卡一样每日必到，还像莫姚离开前一样，问暖嘘寒，宠溺包容着这个表妹。莫姚都只是称病草草应付过去，她告诫自己要远离爱新觉罗家的男人。
　　连吃了半月的闭门羹，在朝堂上君父前胤禩依然维持着主事稳重，进退有度的模样。私下里胤禩心里总像吊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整日忧心莫姚要与自己老死不相往来。自从莫姚在杭州不辞而别，胤禩就没见过莫姚，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知道了莫姚的身份，也清楚九弟对莫姚的心思，只能暂时避讳着胤禟行事，莫姚该是不记得以前的事，那她对胤禟的情意呢？好些疑问只能憋在心里，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早朝后出宫，胤禩坐着马车又向额驸府去，让竹马唤出青梅，青梅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才九阿哥来，格格也说头疼没见。”胤禩见她为难，只让她把一个紫檀木小盒交给莫姚。
　　那个小生面具静静地躺在紫檀木盒里，自己还是改不了自以为是的毛病，良人如斯，妇复何求？莫姚忍不住自嘲，人都喜欢带面具，隐没真面目，表达虚情假意，难辨真心。
　　有多久没有收到过手写的书信，人的情感被先进快捷的电邮和短信替代，交流缺乏了指尖的温度，感情也变得淡漠。莫姚半躺在贵妃榻上盯着手里一摞月白的信笺出神，时而嘴角若有似无的浅笑，时而无奈摇头，偶尔闭目沉思。青梅立在一旁，辨不清莫姚脸上的喜怒。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李白的《三五七言》，纸上满溢的都是毫不讳言的相思之苦。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凤求凰•琴歌》，不知道他哪里看的杂书轶闻。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徐再思的《折桂令》，害了相思病的时候，男人女人都一样，他倒不怕莫姚笑话。
　　“玉炉香，红烛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更漏子•玉炉香》，越写越不像话了，把莫姚比作温庭筠，他自己反成了鱼玄机。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李之仪的《卜算子》，京城的同一片天空下，思不得见，只是那思念有几分真意？
　　“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侧身南望涕沾襟。美人赠我金琅玕，何以报之双玉盘。路远莫致倚惆怅，何为怀忧心烦怏。”张衡的《四愁诗》，桂林，那道阻且长的桂林，真的有人能因为爱而不计代价么。
　　放下信笺，莫姚径自走到院中，却见着天上忽然而至的纸鸢，那是一支红嘴相思鸟，双翼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桂林”。
　　三百年后的世界，三十岁的莫姚也没能找到自己期盼的真爱，命运总是爱开玩笑，穿越到清朝，让自己遇见了天雷勾动地火的一见钟情，故事的开始是如此让人欣喜雀跃，可故事的结局却是已经写入史书的悲剧。而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份，是彼此默契相视一笑之后，亦或一切只是一场精心的图谋，他钟情的更多的是莫姚的人，还是莫姚身后的安亲王府。史书并无详尽记载，指婚的由来，究竟是谁妄图了谁的势力，谁看上了谁的潜力，哪里能说得清道得明，穿到了郭络罗氏莫姚的命运里，莫姚只想做这段历史的旁观者，而非参与者，这趟浑水躺不得。莫姚也很清楚自己没有续写故事的勇气，她甚至都鄙视自己的胆小和自私，还有小人的心思，心里却仍然奢望那个温暖的怀抱，勇敢不计代价。

　　“都照我说的告诉他了？”莫姚低头看着书。
　　“嗯，格格说的一字不差都给贝勒爷说了。”说着又把莫姚教的说词背了一遍，青梅人聪明，说的一字不差，就连语气也拿捏到位。
　　莫姚此刻心里还是很想知道胤禩听到那番说词之后做何想法。莫姚蒙皇上，宜妃娘娘错爱，于安亲王府更是人微言轻，今遇贝勒爷另眼相看甚是惶恐，只恐耽误了贝勒爷的前程，今日就此绝决。有时候，莫姚都惊讶自己的理智，绝然和无情。可她自己也很清楚，那些不过是假装的坚强，习惯了自我保护。有一个人保护，就不用自我保护。那个人？眼前人？
　　“贝勒爷只是收下了格格退还的负屃，至于刻着格格名字的玉佩，贝勒爷只说‘莫姚’已然刻在心上，只怕是这一世都无法奉还。”
　　莫姚没抬头，拿书的手不被察觉地轻抖了抖。

　　胤禩今日才知道自己当初没有言明身份，又帮着胤禟和额驸府将莫姚寻了回去，横生了误会，还引她存了许多猜忌，怀疑他的真心。庆幸她是旗人，不必纠结满汉，不用担心嫡庶。可安亲王的外孙女，郡主的女儿，宜妃的侄女，她恐怕是这北京城里除了公主之外，身份最尊贵的格格，这样的身份就是做皇后都不过分，也是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阻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