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丁十三

12、【十二】

　　手指再次触摸到冰凉光滑的墨色面具，峦心中有些颤抖。
　　白笠们不知到哪里去了，前几天将这张面具交到他手中时一直说一定会找到“丰月大人”，完成这一次月分祭。可是岚不是一直没有出现么，哪里还会有丰月神呢？峦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梳理起荷花花瓣状的坠饰。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黑衣们又开始吵嚷起来，纷纷说着“峦大人这次请别再故意认输”“请趁机把岚大人带走吧”“岚大人真的会出现么”……峦背对着他们，深吸一口气终于将面具戴上，利落地吩咐道“走吧”。
　　凉风吹过，口鼻间是山林青草与泥土的味道，早已经没有岚的气息。掩在面具下的脸看不清表情，黑衣众抬起峦所乘的神轿，沿着山路缓缓走向祭祀的会场。
　　衣袖中的手指轻轻地敲击出节奏，面具背后露出复杂笑意。耳边仿佛还盘桓着岚常常哼唱的祭祀乐曲，回忆中清秀的面孔仿佛还在身侧一同前进，一会儿又想起白笠保证丰月大人一定会出现，峦摇了摇头。山路两侧的林间时而有嘈杂的响动，似乎不止有妖怪存在，看来这会是相当热闹的一天。岚，你可千万不要错过，否则……
　　“峦大……不月大人，”两个黑衣匆匆赶来，“丰月大人出现了。”
　　思绪有一瞬间空白，峦攥紧衣摆，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确定他的身份么？”
　　“能够确定他所戴着的确实是丰月大人的面具，但身份不知，言辞并不相似，而且附近出现了除妖师。白笠似乎在秘密筹划。”
　　峦略一点头，“好好看着他们，我们继续。”
　　戴着不月面具反复思索着，他们走出山林来到山下空地。
　　“丰月大人出现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之后，白笠们也抬着神轿来到祠堂前。
　　偏头看过去，映入眼中的就是那张雪白光洁的面具，牡丹花冠有些凌乱，神轿上那个人微微有些畏缩起来，身边还有一只圆滚滚的生物。
　　果然，不是岚啊。
　　不知道是因为失望还是猜想得到验证，峦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那样的姿态怎么可能与岚相比。黑衣众习惯性地挑衅了几句，然而以前觉得还算有趣的对话现在听来只觉得像噪音。峦静静等待着。
　　作为裁判的远方神明轻敲手中铜锣，宣布这一次比赛的主题是“狩猎”，从罐中钻出来的妖怪从丰月神身边擦肩而过，祠堂里的铃哐当响起，对面的人有些惊慌失措地歪向一边。
　　真是，无趣极了。
　　峦甚至懒得应付，一跃而起，来到三隅深处。追随身后的黑衣众也都没有说话，等待主人的命令。
　　“你们去玩吧，结束的时候再来找我。”峦独自沿着山川起伏缓慢走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很快便又出了状况。
　　带着丰月面具的那位误入了黑衣众设下的陷阱，待他走过去时只远远看见一只妖怪将他就走，地上落了两滴血。
　　仍是无趣。
　　他又想起当年初遇时，那人的轻言细语。“这个叫做春笹，这种果实只在我们这一片才有，但对解毒疗伤非常有效……”峦缓缓按住自己的右手，那里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可是，说不定还不如留下点印记。
　　是人类又如何，除妖师又如何，对峦而言，丰月神是谁，月分祭谁赢都无所谓，这一切事物都是无趣，唯一让他觉得有趣的那个人一直未出现。
　　黑衣众还在游戏，峦独自走到会场边缘。
　　逐渐暗淡的天色下，妖怪们喧闹着，晚风从山中盘旋而来，卷起几片仍带绿意的落叶，丰月赤着脚跑了出来。飘起的单衣下摆满是污渍和破损，连面具上也沾染了灰尘，奔跑极为吃力，相隔极远都能听见粗重的呼吸。
　　峦静悄悄地走过去，妖怪们地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率先出现的丰月身上。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需要被捕捉的妖怪挣扎着钻出来，消失在空气中。
　　竟是除妖师的手法，峦狠狠地握紧了拳。
　　在众人预备欢庆之时，他终于走出来，掀开了那张面具。
　　一张人类的脸就这样暴露在眼前，峦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很像是那一次向岚发起挑战的人类。
　　“丰月怎么了？你该不会把他驱逐了吧？”
　　那人却只是沉默。
　　“回答我！”峦只觉得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将力量聚集在右手，脑海中只剩下毁灭一切的想法。
　　就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之前出现过的白色野兽又一次出现，将那人护在身后，吼中发出威胁的吼声。
　　峦紧紧皱着眉，这都是哪里来的东西，太不敬了。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另一个人类拿着一颗石头，塞进那个人手中。
　　峦只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说着，“请让丰月神苏醒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