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丁十三

11、【十一】

　　岚的确是有自己的打算。
　　那个人类说的话他全部记在心里，跟随峦前往他所在的山是最便捷也最完美的选择，只是自己放不下三隅。没有山主庇佑的山还能维持过去的美好景色么？没有了他的保护，那些小妖怪们还能保得周全么？还有那妖怪相聚的月分祭，有一点无聊但也非常热闹的聚会也就这样消失么？
　　但，如果是为了峦，为了能够和峦长久相伴，生活在峦诞生的地方，和峦一起周游各地……每每想到这样的未来，他就忍不住想要微笑起来，无论是怎样的疲惫也都变得如同秋日的果实一般饱满甜蜜。
　　轻叹一口气，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如今自己所有的力量已经变得非常之小，行动的速度和反应力也都降低了许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恐怕任何一个高级妖怪或者天赋略高的人类都能轻易击败自己。
　　他不是不明白峦的心情，换做自己大概也会焦躁不安。他最终必然是会随着峦离开的，只是他不能不为三隅做好最后的安排。他在心里默默计划着，只要能找到一个足够强大又有责任心的妖怪，将三隅交予其管理，让三隅的妖怪们都有所凭依，他便能放心离开。
　　不过，说起来轻松惬意，强大的妖怪到处都是，愿意固守某地照顾他人的可就少见了。岚眉头紧蹙，再过两年便又到月分祭了，峦已经等待太久，这让他内心愧疚万分，何况自己的力量也不知还能勉强撑到什么时候。
　　有很多次在看见峦写满忧虑的面孔时，他都想要全部说出来，可是这种不确定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便不想让他在有了希望后再失望，何况峦在距离遥远的两座山间长久奔波，他也舍不得再添负担。
　　不过，一定会解决的，岚心里有种直觉，每次看见峦生气迸发的双眼，他都会这么觉得。
　　峦这次离开也有好几个月，很快便又能再见了。岚自顾自温柔笑着，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山下。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迟了，脚下是以前不曾见过的阵法，年轻的人类站在树丛间，手中拿着串念珠，口中喃喃着奇怪的咒语。
　　从未听过，从未见过，根本不知道逃脱的方法。
　　那人伸出另一只手，一颗随手捡来的石头中冒出巨大的力量，转眼间自己便被困在其中。
　　被扔进河中的时候，岚无奈地合上眼，峦这次必定会火冒三丈，也不知他气极时是什么样，忍不住轻轻一笑，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听到岚消失的消息，峦起初是不信的，他不相信岚会一言不发离开三隅，更不相信他会离开自己。
　　他在三隅转了一圈又一圈，然而那个人竟真的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一丝一毫的气息也察觉不到，又或者说，这三隅处处都是他的气息，哪里都有，哪里都没有。
　　他几乎想要把三隅整个翻过来。
　　过了许多天，峦才稍稍冷静开始仔细思索。
　　因为这里了无乐趣所以选择离开？不可能，即便是离开，也会与自己一起，更何况他根本不愿抛弃三隅。
　　被妖怪袭击？那也应该有争斗的痕迹。
　　唯一的可能便是被封印了，估计是这附近不懂规矩的年轻除妖人所为。被封印后难以察觉到气息也是正常，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他更为困难了。
　　峦一个人静静坐着，麦酒的香气萦绕，恍然间仿佛岚还坐在他身边，眼角眉梢泄露出淡淡戏谑，神采飞扬。
　　为什么不打破封印出来呢？是累了么？好好休息也是好的。故意让人这么担心还真是调皮，怕是还在生自己的气。
　　峦胡乱地想着，歪歪地靠着那颗大树上。
　　岚就在这山间的某处，那就好好地替他守着这座山。闹够了就会出来，自己只要一直等着就好。
　　那座山上有一处温泉，等岚回来了，一定要带他去玩一玩。
　　附近镇上的花火大会非常有名，岚一定喜欢。
　　用雪水酿出的酒口味清淡，也是岚最爱的味道。
　　口中喃喃着那个名字，峦在迷蒙的夜色中合上眼。

　　峦依旧时时停留在三隅，一遍遍重温曾经与岚共同走过的地方。
　　也许自己在外挂念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也是像自己现在这样徘徊往复。
　　每一次回到三隅前，心里都期望着那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希望他能如以前无数次重逢一样，以一道温柔拥抱来迎接。
　　然而他失望了。
　　春去夏尽后又一次春去夏尽，两年过去仍旧音信全无。
　　夜晚已经依稀可以感觉到一股凉意，峦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眼中有一丝狠戾。再次回首，不曾变化的山林中依然没有那道白影。
　　再次回来便是月分祭了。
　　岚，你若再不出现，我可能会为你毁了这三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