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芊泽zoe

38、不容荆棘不成兰（5）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这府中，再没有人比姨娘您，更适合坐夫人之位了。

　　白天在绛雪轩亲口所说的话，此刻不断的盘旋于她脑海。

　　顾妍换了个睡姿，仍是感觉睡得不安稳。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曾经听下头嘴碎的婆子说起，父亲年少时便已与林姨娘结缘，只后来娶了母亲，才不得已委屈林氏做了姨娘。

　　如此说来，那毒妇倒还是‘旧人’了。

　　顾妍胸口一阵阵发堵，长久以为积聚在心里的怨气得不到舒缓，一张脸渐渐憋得通红。

　　瑶瑟去请大夫了，房中唯留了兰烟和瑶瑟。

　　除了顾妍的咳嗽声，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云初，你去外头守着吧。”烛光掩映中，一双幽瞳深邃如古井。

　　云初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点头离去，又仔细合上了门。

　　顾妍翻了个身，想着林姨娘可能已察觉到什么，心里更加着急，

　　虽说在别的世家，一个姨娘的死活根本少有人在意。

　　可是林茹儿不同，她跟齐哥儿，都是父亲的心头肉。

　　“小姐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看奴婢能不能为您排忧解劳。”兰烟见小姐翻来覆去，十分难受的样子，不禁柔声劝道。

　　顾妍阖眸休息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里隐隐透出几分挣扎，“烟儿，有件事，我确是想让你帮我。”

　　“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兰烟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兰烟跪倒在床边，目光殷殷望着顾妍。

　　三个贴身丫鬟中，顾妍原是最不放心兰烟的，因她心大，又有些小聪明得过了头。

　　此刻望着她出落的越加姣好的面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若生就这般模样，不甘心一直为奴为婢，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兰烟见小姐看自己看得出神，不禁脸上一红，低声道：“小姐这样看着烟儿做什么。”

　　“还记得五年前，我许诺过你的事么？”顾妍忽而展颜一笑，憔悴的面容因这笑，骤然变得精致起来。

　　那时还年幼的她，担心兰烟会不服她的管教，特地让云初去敲打敲打，并且许诺将来会把她许给两位少爷其中之一。

　　兰烟微微一怔，猜不透小姐此刻是什么想法，只俯身在地上重重叩了个头，道：“奴婢那是一时糊涂，请小姐责罚。”

　　“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责罚你做什么。”顾妍慢慢的侧过身子，半趴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流泻下来，犹如上好的墨玉，语气淡淡的说道：“只看你自己的意思了，今后，是想留在府中哪位少爷身边，还是要做我的陪嫁随我一起出府。”

　　“小姐，奴婢惶恐！”兰烟将头埋得更深，双手几乎在微微的颤抖。

　　“你也不必在意，我不是白做这个人情的。”顾妍又禁不住咳嗽了两声，兰烟忙递上热茶和手绢。

　　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接着，又徐徐说道：“就让你伺候顾家的嫡少爷，如何？”

　　“小姐。”兰烟目光亮了亮，但很快又惴惴的低下头去。

　　顾妍便笑了起来，道：“我素知道，你是个有傲骨的，不甘一辈子居于人下。”

　　“小姐，兰烟愚钝，一切但凭小姐做主！”她抬起头来，眼中已闪烁着几点泪花，更加显得楚楚动人。

　　“如此甚好。”顾妍凝眸望着兰烟，目光变得越发深邃：“你是管妈妈嫡亲的孙女，我便托你去求她件事，若办成了，我自会重重的报答你。”

　　兰烟略一思量，又在地上叩了个头，道：“小姐千万别再提报答二字，兰烟担待不起，小姐交待什么事，兰烟自会竭尽全力去办。”

　　“地上凉，你快起来吧。”顾妍伸过手去，眼里含了一丝笑意。

　　却如深幽古井中泛起一丝波澜，幽凉渗骨。

　　兰烟看着那双眼睛，不自觉的已将手搭在对方手上，问道：“小姐请说，奴婢到底该怎么做。”

　　夜凉如水，门外隐约能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云初的低唤：“孟大夫，您总算来了，快去瞧瞧我们小姐吧！”

　　顾妍便咬着兰烟的耳朵，轻声道：“请你祖母去夫人面前献策，收三哥顾思锦为嫡子。”

　　兰烟浑身一怔，还来不及做反应，门已被轻轻的推开了，她便装作替小姐掖被子的模样站在一旁。

　　顾妍被她挡住了身子，又软软的躺回到床上，闭目养神起来。

　　大夫隔着床幔把了脉，说是外感风寒，服一两剂药就好。

　　丫鬟们便去各自忙碌，顾妍这时才感觉到浓浓的困意袭来，翻了个身便睡去了。

　　第二日，她生病的消息就已传到了各处院子。

　　顾妍陆续接待了顾思宸跟顾思齐两个，又有姐妹前来，她便以身子不适为名闭门谢客了。

　　最后到黄昏时分，顾思锦才迟迟的露面。

　　云初早被遣去厨房里看着煎药，瑶瑟跟兰烟就远远的守在门口。

　　顾思锦坐在床边，有些心疼的探了探顾妍的额头，温声道：“昨日那么大雪，你跑那么多地方做什么，白白受这些罪。”

　　“不必担心。”顾妍靠坐在床上，目光里带有几分急切，问：“林氏的事你有没有去查，她为何突然扔掉熏香，最近可还有何动向。”

　　顾思锦皱了皱眉：“你别急，这些烦心事，等你病好了再操心不迟。”

　　顾妍咬了下唇，有气无力的往后靠在枕靠上，轻轻吸了口气，宛若呓语一般道：“有些事，不尽早解决，留着都是一块心病。”

　　顾思锦面色便晦暗起来，眼中流露的温情，逐渐被浓重的阴霾取代。

　　见顾妍那副恹恹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可知，今日有何人来过顾府。”

　　他一只手握住顾妍的手，仿佛在寻求某种安慰：“是宫中专门伺候萧贵妃的御医，林铎。”

　　“若是林姨娘请了他来看诊，只怕，是已经知道自己小产的缘由了。”顾妍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目光定定望着顾思锦：“可是要她死，却不止有下毒一条途径。”

　　“还不一定呢，据我所知，那对欢喜烛还摆在她床头。”顾思锦缓缓说道，一手端起旁边的温水喂顾妍喝了口，才接着道：“咱们若要动手，就趁这几日罢。”

　　“不必了，她的事我另有定夺。”顾妍微微蹙着眉头，又凝神想了一会儿，方道：“这几日，你只管往秦氏那里跑得再勤一些就是。”

　　在达到她的目的之前，林氏是决计不能动的。

　　“也好。”顾思宸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笑道：“上回你托我打听鸾珏，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打听到了。”

　　“哦？”顾妍挑眉看向他，即刻，就听他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句说道：“十五年前，六王府的弃婴。”

　　“有这回事？！”顾妍不禁讶然，且面上带了几分不置信：“六王爷何等尊贵的身份，怎容许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

　　“谁能想到他这一生，就再没生出过一个儿子呢？”顾思锦笑着调侃：“据说是一个唱戏的女子，产下鸾珏后，被活生生打死了。”

　　“原来如此。”顾妍深吸一口气，面上带了几分肃重。

　　顾思锦不能久待，说完这些就要起身离去，却被顾妍扯住了袖子。

　　低下头，便对上自家妹妹那双灵动的杏眼。

　　心下不禁一软，又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道：“搞什么鬼，再不走，可要惹人起疑了。”

　　“再过一个月，便是上元节，按府中的惯例，是要将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猜灯谜，吃元宵的。到时你悄悄把玄夜领进来，我便会安排他和二哥见面。”顾妍整个人窝在被子里，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此刻狡黠的笑着，却是难得的可爱之态，道：“若是能恰好让秦氏瞧见，岂不是妙极。”

　　顾思宸虽不忍她忧思过重，但听到这个计策，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何况，适才顾妍有句话说得极对，有些事尽早解决，他们也能尽早得到解脱。

　　等顾思锦离去后，顾妍又昏昏沉沉睡了半日，出了一身汗，又服了药，再醒来时身上已觉得轻松多了。

　　到晚饭时，顾思齐又来了，乖乖趴在床边上，不动不闹，倒让顾妍感到有些不习惯。

　　便逗着他道：“姐姐病了，不能出去玩，晚上齐儿就在姐姐这儿睡，陪姐姐说话解闷儿好不好。”

　　顾思齐想了想，又点了下头，道：“行，我这就让孙嬷嬷回去，跟姨娘说一声，再拿几件我的换洗衣物来，这几天我都住在姐姐这儿了。”

　　顾妍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裹紧了身上的被子道：“得了吧小祖宗，住几日那还得了，快回去吧，别让你姨娘担心了。”

　　“姐姐分明说让我留下的，怎的说话不算话！”顾思齐气得胀鼓鼓的小脸，像个小包子一般。

　　顾妍又微微笑道：“那在齐儿心目中，姐姐跟五姨娘，哪一个更重要些。”

　　顾思齐便皱起了眉头，明显是被问住了，一只手挠了挠头，嘴里很小声的嘟哝道：“齐儿喜欢姐姐，也喜欢娘，可是齐儿更喜欢跟姐姐玩，姐姐对齐儿很好很好。”

　　顾妍微微一愣，心里倏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是看着齐哥儿长大，自然知道他的心性，尽管有时候跋扈残忍了些，心思却最简单不过。

　　他本能的会对自己喜欢的人好，而至于其他人，就全然不在他眼里。

　　顾妍心里突然莫名的有点不舒服，再看着顾思齐时，也没有了往日的耐性，只语气淡淡的道：“姐姐不舒服，怕过了病气给齐儿，你还是回去睡吧。”

　　顾思齐委屈得扁了扁嘴，仍是闷闷的坐在床边，一直等到顾妍睡着。

　　直到孙嬷嬷来催了，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去。

　　年关将至，府中各处都热闹起来，顾妍病好以后，更要跟着秦氏与几个姐妹到处去应酬。

　　除了府外几户相熟的人家，她走动得最勤的，便是顾思宸那里，几乎每隔两天不是顾思宸来，便是她去。

　　且时而也会去绛雪轩，跟林姨娘在房中独处，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这两桩事看似没有关联，但有心人一想，就很自然将顾思宸和林姨娘联系在了一处。

　　秦氏在一旁冷眼瞧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且瑶瑟去看守院子的婆子那儿打听过，秦氏身边的江嬷嬷，每日都要进出府中好几次呢。

　　兴许，是在替她跟娘家传递消息吧。

　　顾妍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很是悠闲的观赏窗台上两株开得正好的兰花，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愉悦的笑。

　　现下，就只看管妈妈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兰烟每日都会往寿园跑，且回来得越来越迟。

　　顾妍并不着急，她还有时间跟她们磨。

　　年前，顾书的婚事也定了下来。

　　是本次科考的榜眼，虽说是寒门出生，却十分得皇上青眼，已被钦点为刑部少司。

　　秦氏到底是做主了一桩好姻缘，顾妍亦难得的去了趟馨香小筑，却意外的发现，顾书表现得并不乐意。

　　且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愁云，似乎相当不满意这桩婚事。

　　顾妍也不好再说什么恭喜的话，只试探性的说道：“听二哥说，季大人生得一表人才，品行又端正，是个难得的佳公子呢。”

　　不说还好，一说顾书的眼眶便红了，也不说话，就那样闷闷的坐着。

　　顾画拉了拉她的手腕，道：“我房里新摆了个紫金琉璃的台子，妍儿不如随我去观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