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种迷惑》夏九卿

4、四

　　深夜，幽蓝的显示屏闪烁，荧光照出一张清秀的脸，几丝细发滑落，不经意地覆盖在额前，专注于屏幕的人也不愿空出几秒的时间把头发抚回，她的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
　　不一会儿，弹出一个窗口，灰白的“OK”和“CANCEL”两个选项让握着鼠标的手稍微迟疑了一下。
　　真的要这样做吗？
　　“能入侵莫氏企业内部系统的人，小小的马哲试卷怎么没有弄出来？”
　　某个声音再次在脑中响起，电脑前的人眼睛眯了眯，不再迟疑，按下确认键。
　　关机合上电脑，天西走到打BOSS打得正欢的南南身边，告诉南南她先睡了，南南点了点头，眼睛却没有离开游戏界面，鼠标流利地操作着。天西见她太投入，泡好一杯绿茶放在她桌上，然后上才床。
　　四周是小绘和小莲绵长的呼吸，以及鼠标的点击声，天西微微一笑，闭上眼睛好睡觉。
　　梦中，她见到了不二，不二睁开了他漂亮的眼睛。

　　＊＊＊＊＊＊＊＊＊＊＊＊＊＊＊＊＊＊＊＊＊＊＊＊＊＊＊＊＊＊＊＊＊＊＊＊

　　“榊·剧社”成立大会在Z大礼堂举行，让天西小小地佩服了一下江城，看来招新很成功，否则也不会使用大礼堂这样高级别的地方来装人。
　　“天西，我们出去好吗？”苏绘看着坐在电视机前的天西，一脸无奈。
　　她们此刻在礼堂后台的休息室。莫衍出现在世纪广场的第二天，苏绘就跑去加入了剧社，因为和江城很熟，熟到几乎烂了，所以苏绘轻而易举得到了副社长的位置。
　　当初江城申请成立剧社时，学校规定新的社团必须至少有五名成员，所以江城便把寝室四人和天西的名字写进了申请表，因而成就了天西元老级的地位。今天是剧社的正式成立大会，所有社员必须全部出席，天西知道外面一定花团锦簇——因为另一位元老级人物，所以她直接从后门进来，在休息室里看电视。
　　“这个电视剧很好看。”天西回答。
　　苏绘倍感焦急。到场的人越来越多，外面的热闹声也越来越大，她是因为莫学长的缘故才加入剧社，所以一定要亲眼看到本人，否则对不起副社长这个头衔。
　　外面有脚步声，是不是莫学长到了？
　　苏绘眼睛一亮，决定见色忘友一次。
　　“天西，你喜欢就继续看，我出去看江城需不需帮忙。”
　　“嗯。”
　　刚走到门口，大门却从外推开，江城满头大汗地走进来。
　　苏绘问，“大会开始了？”
　　“没有，那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团团把我围住，打听莫衍什么时候来，我先进来喘一口气。”
　　苏绘眼中的光亮褪去了一半。
　　江城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不过她们要失望了。”
　　“什么意思？”苏绘一惊。
　　“莫衍不来。”江城走到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看的天西面前，深感奇怪，他家天西居然喜欢这种狗血偶像剧？
　　电视里，女主被坏人逼到悬崖边，嗲声哭着，“求求你们，不要打他，我跳。”男主被打得鼻青眼肿，躺地上喊得撕心裂肺，“不要跳，我宁愿被他们打死也不要失去你！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爱你爱得都要疯掉了，所以我宁愿死！！”
　　江城打了个冷颤。
　　苏绘也快哭了，“江城，莫学长为什么不来？”
　　“他本来答应来的，”江城解释，“但是刚才打电话说临时有事，好像他们家公司出了问题，财务系统被入侵，他们进不去，现在很麻烦。”
　　苏绘愤愤地骂，“哪个人干的？害人不浅！”
　　欣赏完女主跳崖的美丽画面，天西连广告都看得滋滋有味。
　　江城叹了一口气，“是啊，他不来，我还得想办法应付外面那群疯狂的女生。”
　　广告放完，居然是新闻，天西起身对江城说，“既然可以不出席，那我先回去了。”
　　“你现在就走？”江城问得很傻。
　　“我下午补考。”听到某条消息，她可以专心赴考了。
　　走出礼堂，天西抬头，觉得天空的颜色就像不二的眼睛，那么纯净，那么湛蓝。

　　此时莫衍正坐在办公室里，右手食指饶有兴致地敲着桌面，一派从容。
　　方副总急得满头大汗，“莫衍，这次可是财务系统，公司所有账目都在里面！今天还有三笔款项必须汇去客户公司，耽误一秒都是无法挽救的损失！”
　　莫衍将耳边的手机拿开一些，“方伯，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我正在打电话。”
　　“你还打电话？！”方副总几乎想立马拉着他直奔楼下，“技术主管昨晚去美国了，现在技术部那群人完全手慌脚乱，没一个镇得住！你怎么还轻松地坐在这里打电话？”
　　莫衍将手机屏幕拿给方副总看，“电话一直无人接通，所以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的员工了，这也是一个考验他们的机会。”
　　方副总很想吼他几句，但是看到莫衍温和文雅的笑容时又卡在嘴里。
　　深吸一口气，在商场上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他很快冷静下来，方副总放缓语气，“莫衍，你似乎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你为什么悠闲地坐在这里打电话而不是直接去技术部呢？”
　　莫衍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方伯情绪如此异常，原来是把他当救兵了。
　　他不由笑道，“方伯，我学的专业是企业管理，不是计算机，而且你也知道我从来没有进修过这方面的知识，所以……”他摊摊手，“我们要相信公司的技术人员。”
　　“那上次？”方副总不解地看着他。
　　“是我一位朋友帮忙，所以我给他打电话，但是目前联系不上。”莫衍站起身来，“向技术部施压，谁能破解就升任主管。财务部一切正常运作，所有收支不得乱套。”
　　方副总随着他坐到沙发上，“这是当然，但是财务系统被入侵，还被入侵者反击一手，我们自己进不去，我担心……”
　　“我相信这名入侵者并不存在恶意，公司账目应该不会被泄露。”想到入侵者，莫衍笑了笑，“很快就能解决的，方伯你放心。”
　　在莫衍温雅笑容和平缓语气的安抚下，方副总终于安心地离去。
　　莫衍依然坐在沙发上，透过落地玻璃望向外面。
　　江天西，的确挺厉害的呢，如果能把她招进公司，将对公司很有益……

　　＊＊＊＊＊＊＊＊＊＊＊＊＊＊＊＊＊＊＊＊＊＊＊＊＊＊＊＊＊＊＊＊＊＊＊＊

　　10点12分，天西接到“他”的电话，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质问她为何未经允许私自入侵莫氏财务系统，天西回答他，“私人恩怨。”然后两人在沉默中结束通话，通话时间：49秒。
　　11点24分，天西接到莫学长的电话，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请学妹吃个饭，她也温和地答应了，并表达了学妹对学长的感谢之情，通话时间：1分01秒。
　　合上《生活中的经济学》，天西向室友们宣布，“姐妹们，莫学长请我们吃大餐，快换上最漂亮的衣服！”
　　“啊！！！”惊叫声响彻某间女生宿舍。

　　当莫衍看到天西和室友们一起出现时，温和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地停顿，旋即恢复正常。
　　苏绘小莲南南三人见到本尊后已经陷入无限花痴中。
　　莫衍起身，为她们拉开椅子，做了一个优雅的请手势。
　　三人几乎要痛哭流泪。
　　如狼似虎地扑向莫衍两侧，三人开始热烈地攀谈。
　　“学长，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学长，平时很难在学校见到你，是不是很忙？”
　　“学长，我有一些问题在未来的日子里想向你请教，能不能留下联系方式？”
　　……
　　天西走到离本尊最远的座位坐下，看了一眼满桌的菜色。
　　全新的菜式，没有一样和上次相同。
　　那厢正进入白热化，天西已经拿起筷子开动了。
　　身处花丛中的莫衍回答得从容不迫，“天西已经饿了，我们先吃饭好吗？”
　　三人投来鄙视的目光：天西，学长面前怎么不注意一下淑女形象？
　　天西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花痴可耻，她看不见。
　　苏绘连忙坐下，笑容满面，“学长，听说莫氏那个内部系统出了故障，问题解决了吗？”
　　南南和小莲面面相视：怎么回事？苏绘和学长的关系好像比她们熟？
　　看见两人的表情，苏绘有一种成功的喜悦感，这才觉得这个副社长没白当。
　　莫衍不答反问，“假如有一个人生我的气，我应该怎样做才能获得对方的原谅？”
　　天西默默在心里回答：不可能！
　　想到他上次离去前说的话：“能入侵莫氏企业内部系统的人，小小的马哲试卷怎么没有弄出来？”这是对她最大的污辱！虽然学校试题库系统的确脆弱地不堪一击，但是她的成绩都是认真学习得来的，他的一句话否定了她所有的努力，置疑她是通过不法手段获得试卷才考出高分。有一种品质叫人格，莫少爷似乎不懂，所以她打算教教他。
　　“像学长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对学长生气？我想这中间一定是有误会。”
　　天西鄙视了一下有异性没人性的苏绘。
　　再看看莫衍，他正温情脉脉地看着苏绘，天西再次鄙视了他。虽然交谈时注视对方的眼睛是一种礼貌，但是他不知道这样会增加某类人心脏病的突发率吗？看她们小绘脸儿绯红，眼儿粉红，就知道她的小心肝儿正在扑腾扑腾地做加速运动。
　　该让她降降温了。
　　于是，天西说，“小绘，伪装是人的本能，而我们要学会看清一些人的本质。”你面前的其实是一头大灰狼。
　　“天西！”三道喝声，让天西徒然愣住。
　　“呵呵，学长，不好意思，天西这人喜欢开玩笑。”苏绘换脸速度极快。
　　“对对，学长，你别介意，学长对所有人都绅士有礼，人又这么温和，肯定是对方不知好歹！”南南附合。
　　小莲的话让天西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学长，那个人绝对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为这种人不值得！”
　　天西怀疑带着室友来蹭饭是不是她此生最大的错误。
　　“你们误会了。”莫衍将他的修养发挥到最高境界，“其实应该是我的原因，才造成了误解，我本想单独向对方道歉，但是对方似乎不愿给我这个机会。”
　　“这人太可恶了，学长都不计较他，他还摆什么谱！”
　　“给他脸他还不要脸！”
　　“他怎么能拒绝学长？小肚鸡肠！”
　　……
　　大灰狼就是这样欺骗善良群众的！天西直瞪着莫衍。
　　“天西，”大灰狼终于微笑地看她，“你认为对方会接受我的道歉吗？”
　　三张脸同时转过来，笑如春花般灿烂。
　　读懂了她们眼中的警告，天西用力地握了握杯子，深呼一口气。
　　“我保持沉默。”
　　她认输，她低估了他左右逢源的能力，莫少爷在女人堆里很吃香，她不应该忘记这点。
　　反正那四位没空吃，天西狠狠地嚼完每一盘菜，把每一口菜都当成莫衍，生吞活剥。
　　最终，天西再次吃得很饱，几乎是挪出饭店的，而另外四位已经在大门外完成告别仪式了，等着她出来。
　　……怎么都看着她？
　　天西也呆呆地看着他们。
　　莫衍静静向她走来。
　　天西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似曾相识。可是因为吃太多，大脑运转速度缓慢，她仍然傻傻地站着，傻傻地看着他走来。
　　靠近，俯身，伸手环住她的肩，将她圈入怀中。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画面无不引人遐思，然后放开，向石化了的室友们点了点头，优雅离去。
　　天西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他说：天西，对不起。
　　她想说：谁能还她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