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种迷惑》夏九卿

5、五

　　回去的过程是惨烈的，几乎可以写成一部血泪史，莫衍轻飘飘地留下那么暧昧的一幕，让她独自一个人面对开堂问罪，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奸情就被判定，并且连她再上诉的权利也被剥夺。
　　天西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只不过拒绝了他单独邀请的好意，他却反将她一军。
　　他够狠。

　　手机调为静音状态，来电，不接；短信，不看。
　　寝室电话线，拔掉。
　　任手机屏幕一闪一闪亮晶晶，天西研究导师留给她的资料。
　　莫氏估计还处在水深火热中，其实天西并没有破坏他们的财务账目，反而还修补了内部系统，她只是希望莫氏高层通过此次事件能够清楚地认识到他们的系统安全存在多少漏洞，可惜，莫氏技术员工的水平显然有待加强。
　　看完57页的英文资料，拿出手机一看，二十多通来电，全是同一个号码。
　　看来他的毅力很好，如果是她，三次不接后她不会再打，直接删号。
　　屏幕再次闪亮，江城的名字闪烁。
　　天西仍然没接，收拾书本准备去图书馆。
　　手机亮了一会儿后恢复平静，她拿起书包出门。
　　南南忽然从床上伸出头，“天西，你去哪儿？”
　　“图书馆，晚餐要我给你带吗？”
　　鉴于天西还是待罪之身，她被剥夺政治权利一个月，为寝室成员提供免费服务。
　　南南揉了揉眼，咕哝，“哦，不用了，你去吧，祝你好运。”
　　天西笑了笑，心想南南睡迷糊了。

　　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澄澈碧净，让人心中充满无限希望。
　　通往图书馆的道路两旁树木参差，偶尔有鸟儿在树枝间振翅飞过，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了下来，天西走在路上，深深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在图书馆四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习惯性地趴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外面的白鸽，然后开始看书。
　　人渐渐多了起来，四周的座位已经坐满，图书馆里安静得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
　　“啊！快看！”
　　旁边突然传来一名女生的低呼。
　　随后，整个阅览室似乎有一股暗流在涌动，寂静的，却独具存在感。
　　天西也感觉到了，阅览室里的同学都在关注着什么，她抬起头，向门口望去。
　　正午的阳光从玻璃穿透进来，落在地上，开成淡蓝的光影，一个高大的身形，逆着光线，向她的方向走来。
　　她静静地看着他。
　　莫衍慢慢走来，儒雅风度，笑容温和，经过天西座位时，不经意地碰掉了桌上的一本书，他稍稍弯下腰，将落到地上的书放回天西面前。
　　“同学，你的书。”
　　“谢谢。”
　　他微笑地点了点头，继续向书架走去。
　　一会儿，便见他手上拿着一本书走出阅览室。
　　无声的叹息，在寂静的图书馆里与尘埃共舞。

　　天西打开书下压着的纸条。
　　天西：
　　我希望能与你谈谈，我在八楼办公室等你。
　　我不会造成你的困扰，如果你不愿意，我能理解。　　莫

　　天西将纸条叠好放进口袋，继续看书。
　　一个下午，她没有离开四楼。
　　六点钟，周围的同学陆续离开，天西也合上书本，收拾东西走出图书馆。
　　走到广场，空旷处突然刮来一阵微风，天西将双手插进口袋，冰凉的指尖触到一张小小的张条，她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图书馆。
　　图书馆已经开灯，整栋大楼灯火通明。八楼闲人免入，平时都是漆黑，此时却透出了亮光。
　　默默看了一会儿，她转身离开。

　　三天后带学生出去实习的导师将回校，天西因为补考被留了下来，但是导师仍给她安排了许多任务，十几本厚厚的专业书籍必须在这段时间全部看完，所以天西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
　　第二天，走廊上，莫衍与她擦肩而过，留下淡淡的话语。
　　“天西，我在八楼等你。”
　　她平静地走向前方，他走向后方，如同陌人。
　　那天，天西仍然没有离开四楼。

　　第三天，天西刷了卡进图书馆，走入电梯，按下“4”，一个身影在关门前踱了进来，随后按下“8”。
　　深色的衣袖在天西眼前抬起再放下，她慢慢抬头，望入一双幽远平静的眼中。
　　“天西，今天可以和你谈谈吗？”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不急不慢。
　　天西没有回答。
　　电梯一路上升，到达四楼，电梯门缓缓打开，莫衍静静看着她。
　　一只细瘦莹白的手按下关门键，电梯门悄无声息地合上，向八楼攀升。

　　悠扬旋律在室内流荡，清缓的钢琴声犹如清脆的雨珠，落在心弦，温柔地抚平躁动的情绪，让心灵归于平静。
　　天西在窗台上撑着下巴，闭上双眼，静静聆听细致感人的琴声。
　　莫衍站在她身后。
　　“天西，我为那句话向你道歉。”
　　“只有真正了解了一个人，才会发现她的善良和美好，而有时欠缺考虑的话语会伤害到对方，我那天的确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天西，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
　　……
　　天西转身看着他。
　　他的眼神深得仿佛无边无际，表情轻柔温和，语气真诚。以他的成长环境，或许以为那天只是一句随口的调侃，带点冷笑话的性质，旁人应该一笑过之，而她却让他等了三天，三天并不是一个壮举，但是足以体现出他的态度，他愿意向她道歉，放了两天鸽子也要坚持，直到她给他机会。
　　看了他一会儿，她走到桌前，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纸条，在背面写了一些字，然后递给他。
　　莫衍微笑地看着她，没有接。
　　“密码。”她解释。
　　莫衍轻轻握住她的手。天西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将她的手送回口袋，然后缓缓放开。
　　“这是公司技术人员的工作，我相信天西没有做恶意的攻击，所以他们必须自己解决这个难关。”
　　她不再说什么，绕过书桌，走到沙发上坐下，“你怎么知道是我进入了莫氏系统？”
　　她一直好奇，以他们的水平不可能追踪到她，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破解。
　　莫衍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聪明的天西也有不知道的问题？我不说，天西自己猜。”
　　知道就不会问你了……天西望了望天花板，只好再换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图书馆？”
　　莫衍揉了揉眉，“天西，你是不是变笨了？”
　　天西瞪他，“是南南，对不对？”那天只有南南知道她来图书馆。
　　莫衍点了点头，轻轻喃道，“原来她叫南南。”
　　闻言，天西顿了顿，然后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缓缓地问，“你……能一一说出我室友的名字吗？”
　　莫少爷优雅地摇了摇头。
　　天西望了望窗外的天空。
　　三天前一起吃过饭，前天还出卖了她，她们当神一样崇拜的莫学长却连名字也没问她们……
　　“天西，我知道你的名字就够了。”莫衍的语气很深远。
　　天西保持谦卑的心态，继续仰望窗外的蓝天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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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榊·剧社”在第一个月的社团评选中获得“最佳人气奖”，因为它刚成立就一跃成为Z大第一大社团，成员之多，人气之旺，让其他社团望尘莫及，但是江城认为这是一种赤祼祼的羞辱，这个奖项含水量100%，含金量0%，因此他让天西三天后拿出剧本，社员开始排练。
　　“三天？”天西爬下床，蹬入鞋子，走到阳台上。
　　早晨6点，室友们都还在睡觉，江城就打来了电话，向她一个人发表他的“获奖感言”。
　　“天西，我们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我们剧社不但有人力，更有实力！”江城豪情万丈。
　　为了耳朵着想，天西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你把剧情跟我说说。”
　　“剧情？”江城嚎叫，“你是剧编，怎么问我剧情？”
　　天西再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点，语声缓慢，“你让我三天编个故事，还要写出来？”
　　嗅到了一丝不安全的语气，天西说话越慢就证明她临近生气的边缘，于是江城迅速地说，“我相信难不到我们天西的，为了不影响你创作我就不打扰你了，三天后再联络拜拜。”立马挂断。
　　天西望着手机，默默无语。
　　推开落地窗走入室内，小莲已经起来了。
　　“小莲，你有莎士比亚作品集吗？”
　　小莲说她们开始上英美文学了，她从来没有写过剧本，觉得应该就是像莎士比亚写戏剧那样。
　　小莲奇怪地看着她，“没有，你要看？”天西的兴趣真广泛，覆盖了科学、生物学、地理学、经济学，现在又延伸到文学了。
　　“江城让我编个故事给剧社演。”
　　“小西西——”拉长的柔声，来自刚醒来的苏绘，“我要演女一号，你要把她写的温柔美丽善良贤惠聪明可爱……”
　　“开朗活泼热情大方勇敢坚强。”天西接下她的话，“乖，小绘，继续睡，有梦最美。”
　　苏绘迷迷糊糊地笑着，“嗯，天西最好了。”
　　小莲额头浮现三根黑线。
　　“我昨天借了弥尔顿的《失乐园》，你若要看莎士比亚作品集，我今天去图书馆借。”正好下星期要交一篇关于莎士比亚的小论文，可以跟天西讨论讨论，天西的观点通常都很独特，小莲心里乐滋滋地想着。
　　“不用麻烦了，我就看看弥尔顿的吧。”天西说。
　　哎，讨论不了了……小莲默默从桌上抽出一本厚厚的像字典一样的书，“天西，英文的，难不倒你吧。”
　　江天西的英文实力深不可测，这是寝室三位英语专业生的共同心声。大一第一学期，天西四级考了647分，大一第二学期，天西六级考了648分，三人看着她的成绩单使劲擦汗……
　　“我先看看，不懂再问你。” 天西接过书本打开。
　　小莲觉得可能性为零，于是抱着书包出门去早读。

　　三天后，天西将剧本交给江城。
　　江城看完，表情由平静变为震惊，再由震惊归为平静，沉思了一会儿，他意味深长地对她说，“天西，首演那日，我们剧社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
　　“愿上帝保佑你。”天西挥了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反正她完工了，其他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