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默祈之续言添添》浮栀

57、试探

　　那天晚上，勖临洛去了卫裴淑那里。
　　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是爱情。那是种怎样的感情？勖临洛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想，那是多种感情的糅合吧。他累了，还是喜欢跟她说，倦了，也习惯性地躲在她这里。
　　卫裴淑背脊倚着厨房的门，听着壶里的水在火灶上加热的“呜呜”声，目光悠然地望着自打进得门来，就一直抽烟不语的男人，心里五味繁杂。
　　一支烟抽尽，见他又伸手去拿火机与烟盒，卫裴淑才轻声提醒：“临洛，我怀孕了。”
　　他拿烟的手一顿，随即颔首，扔掉已经拿在手里的火机，整个将疲惫的身子扔回沙发里，声音暗哑：“对不起，我忘记了。”他以掌撑额，用指尖轻揉太阳穴，缓缓阖上眸子。
　　“你现在抽烟太多了。”之前的勖临洛，注意身体，从来没有抽烟酗酒，现在，他不仅抽烟酗酒，简直是比那些老烟枪和酒鬼更加地离谱。
　　“嗯。”他用着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应。
　　“临洛，”再次开口，她的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坚定：“我们能不能把婚期提前？”
　　勖临洛的动作一顿，随即疲惫地放下臂肘，缓缓睁开眸子。他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才道：“搬回家去住吧，你爸一个人在那个大房子里，太空落落了。”他突然想起，勖颜出院的那天，一路上，她望着街道，眼里露出的落寞。后来到家了，他问她，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他永远无法忘记她说话时的表情，带着希冀与向往，眸子里却有着寂然，面上又带着些许稚嫩的认真。她说：“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两个人，简单平淡的生活，各自工作，养家，生宝宝，养孩子。每晚都亲手开火做饭，点亮灯火等着未归人。”
　　她的话有些没头绪，没条例，可是听在他的耳，却像一堆小小的火团入驻心脏，逐渐烧暖心室，竟使他受到影响，也向往起那样平平凡凡的生活。
　　卫裴淑注意到，他的面色缓缓柔和，虽然依然疲惫，可是他的嘴角已经勾起一抹温柔而漂亮的弧线。她嫉妒了，只是因为这样的表情，他是为另一个女孩而展现。
　　“我不想回家去住，这个你知道的。临洛，不要岔开话题，我们把婚期提前好不好？”
　　勖临洛回神，敛起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目光流转，最终找到卫裴淑凄然的面庞才落定。
　　“婚期已经订了，我不觉得有什么理由需要提前。”他终于针对她的话题开始展开，可是语气却是公事化，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我怀了你的孩子啊临洛，如果在等几个月，孩子就大了，这样……”
　　勖临洛则淡淡打断她：“你用不着担心，孩子大不起来，”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她：“你跟钱医生的交情，让他帮你这个忙，将孕期时间增长，这个应该不难。你的孕期是61天。而自打勖颜跟我在一起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你。已经三个月了吧。”
　　他拿起车钥匙，这里也待不下去了：“裴淑，我不是傻子，只是不想拆穿你。”
　　卫裴淑死死地扶着门把手，才不让自己的身子软倒。厨房里的那壶水，已经因为沸腾而大肆作响，而她耳畔却一直回荡着他临走时说的话。他说：“我劝你还是都跟陈山说了吧。我不希望这种事情，是由我来跟他说。”
　　是的，她是做了出轨的事情，因为勖临洛跟勖颜在一起，她嫉妒，她想报复勖临洛，而就在那段时间，陈山对她的好就愈加突显。只有一次，那一次之后，她就后悔了，她就害怕了。她怕哪天勖临洛真的知道了，会生她的气，会不顾两家的经济利益会不娶她。可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他根本就不在乎，他甚至不在乎他的结婚对象是谁，他只关心两家的利益联姻，他不生气。他在乎的，只有勖颜吧。可是，勖颜根本就是个小孩，心性不成熟，太干净，她的感情，是揉不进一粒的沙，而他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已经足以让她对他死心。卫裴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实，他就是看不清？也许只是因为身在其中，更或者，是因为，虽然比谁知道的都清楚，可他就是放不开手。
　　因果循环。所以，要在最初的时候，要在沉淀感情的时候，用真心。
　　不知道为什么，勖临洛此时坐在聒噪的酒吧里，心却无比的平静。他就坐在吧台，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他有突然想起，勖颜似乎也很能喝。那天他的订婚宴，她喝的就是自己手里的这种酒，整整两瓶。想到她离开时的背影，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他猛然灌下手里杯中所剩。
　　而那天晚上，她喝的烂醉，不省人事，她又到底喝了多少？
　　身边掠过一阵风，勖临洛眸光微转，视线淡淡落在那枚闪耀的戒指上。那是一匹野狼的图腾，眼睛的位置镶嵌着绿幽幽的宝石之类，散着荧光，诡异，却带着几分煞气。
　　勖临洛收回视线，淡淡开口：“这枚戒指，很特别。”
　　Richard莞尔不语。
　　勖临洛却目光迷离地望着一处，又没有任何地焦距，似乎在回忆：“我哥去找秦筱滋的时候，我也去了。那年，我十八岁吧。远远地，望着一个男孩，背上背着一个熟睡的女孩，走的很慢很慢。”那是一个夏天，哥哥去找秦筱滋，可是他却不怎么想同哥哥一同去。他就坐在车子里，滑下车窗，感受着潮热的气息，听着聒噪的蝉叫声与孩童的玩闹声，他才突然觉得，这才是生活。从小到大，被养在金屋子里，除了奢华富贵，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体验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地舒适，接着这样的地气，他竟然现在才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他推开车门，下来，然后像丢弃发泄般地甩上车门，刚深吸一口气，他就看到了那样的场景。
　　男孩背着女孩，小心翼翼的，生怕弄醒了背脊上伏着的小东西。男孩累得满头是汉，颈间的项链却因为他的步伐，而左右摇摆。绿幽幽地两个小点儿，在强烈的日光照耀下，幽光像是被蒸腾了一般，热烈而柔媚。
　　从那一刻起，他就羡慕了。他羡慕那个男孩，可以让男孩背上的小东西那么地信任男孩，竟然睡得那样的熟。
　　勖临洛收回思绪，淡然浅笑：“当时，男孩颈上挂着的，吊坠就是这个戒指吧。”
　　Richard惋惜地咂咂嘴，流氓气息再次笼罩周身：“勖总的记性就是好，事隔那么多年，再次看到这枚戒指，竟然还能想起当时的场景来。”
　　勖临洛惨笑。真的不是他记性好，而是，那样的场景，让他羡慕地真的是铭心刻骨。
　　现在想来，那个男孩就是Richard，而当年伏在他背脊上熟睡的女孩，就是勖颜。
　　看到勖临洛惨然的神情，Richard收起漫不经心，先是静静看了一会儿眼前这个只大自己四岁的男人，随后，眼神带起肃然：“谢谢你解决了夏东的事情。”
　　勖临洛不以为意：“本来，这种事情就该由我出面，没什么好谢的。”
　　Richard却轻笑，淡淡垂下眸子：“不，还是要谢谢你。”
　　勖临洛抬起眸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语气却已带上了几分冷意：“你以为我没想过要逼你出手？”他邪魅地勾起嘴角：“简陌齐，其实我真的借着夏东的事情，逼你出来。只要你一插手这件事，你就会被搅进一个大泥潭之中，万劫不复。甚至你身后的组织，也会全盘崩溃。毕竟，这次夏东惹了的人，是你们一直想动而不敢动的吧？我真的想过，要借此让你再也翻不了身。”
　　Richard还是垂着眸子浅浅而笑。
　　勖临洛将手中的空杯子猛然搁置吧台：“要不是因为勖颜，我真的就这么做了。”
　　Richard也笑：“所以，我现在来，就是想提醒你，让你后悔死。”
　　语毕，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接着，Richard话锋一转：“不过谢归谢，我对你这个人，还是没有太多好感。”
　　“我用不着你的好感。”
　　“放过勖颜。让她回到养母身边去。她需要一个正常的环境。”
　　勖临洛笑了，带着讥讽：“简陌齐，现在最不能给她正常环境的人，应该是你吧。”
　　Richard话接的很快，没有一丝停顿，反而语调郑重其事：“所以，只要你放过她，从此，我绝不出现在你和她面前。”
　　见勖临洛抿唇不语，Richard接着说：“她的心思太单纯，而你的心思又太重，你只会给她伤害。你现在的放不开，是因为你的私心。”
　　勖临洛咬牙：“真正的私心，是那种稀里糊涂拼了命般闯进你的世界，霸道的占据你的心，悠然玩转一圈之后，发现不过如此，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人！”说完，他从怀里掏出钞票拍在桌上，起身就走。
　　Richard却被他的话震得怔在原处。他没有想到，勖临洛竟然这样的极端，即使爱，也是如此猛烈近似焚烧。
　　Richard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双拳不自觉紧紧握起。他要开始部署了，只要她肯走，他就带她走，不计一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