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重新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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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重新开始
克鲁利计划在离开白星航运公司后仍与布鲁斯•伊斯梅保持好关系，如果能够终身【1】得到免费船票就好了。三天以来，他们一直在问候有钱的主顾，和各种各样同样愚蠢的人吃正餐，像一条纯种卷毛狗一样被伊斯梅作为自己的“神秘的年轻顾问”骄傲地到处展示，被各种细琐的喋喋不休围绕。这三天克鲁利甚至连一次都没法偷偷溜走去看看他的天使，在所有这些之后，克鲁利又开始想起来他为什么永远不在同一个人类周围待太久了。
他想他并不是没有得到乐趣。他在伊斯梅身边说出他的想法，说如果泰坦尼克号能够走快点，周二晚上而不是周三到达，对于公司来说将会有多棒。然后当伊斯梅把克鲁利的意见传达给他，来说服老海员给引擎施压时（“泰坦尼克号一定会上头版头条！”），他给老好人船长爱德华•J•史密斯灌输了一点小小的骄傲和无耻的自私自利“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准备克鲁利下个礼拜将会造成的巨大的燃料短缺，这会使得他们落后日程一个星期，而且还得由拖船拖进港口。
当他们离开港口时，他解开系泊用具，让她飘走，造成了一阵小小的恐慌。他把瞭望员的望远镜藏起来，并让五等船员哈罗德•劳尔徒劳地追赶它们。他甚至，当他感觉特别烦闷而缺乏创意的时候，让一块香蕉皮溜到一位毫无防备的侍者脚下。这些小的恶行都有那么点意思……但是他并不快乐。
去他的免费船票。他受够了。
于是，在4月13日，他们离开皇后镇及英吉利海峡两天后，他起得异常的早，在任何人能够出现在他周围拦住他之前就起来了，然后沿着曲折的路线溜向亚茨拉斐尔的房间。天使并没有在睡觉——总有一天克鲁利要教会他享受这一尘世间的乐趣——因此尽管时间还很早，他们闲逛到散步甲板上空无一人的巴黎咖啡馆，占据了最好的观景座位，立刻点了早餐。他们慵懒地吃着最好的欧陆风味羊角面包配牛津桔子酱（克鲁利）以及带有越橘的费城奶酪烤饼【2】（亚茨拉斐尔），喝着（理所当然的）刚用从西西里运来的新鲜橘子榨的汁调配的伯爵茶。天使和恶魔不慌不忙地在泰坦尼克号上了解他们分别一个世纪后发生的事情。战争与革命，发明与创新，建筑与考古定年学，流行音乐与爆米花……有那么多可以讨论与辩论的事。他们五点钟开始吃早餐；到了九点，人已经太多，没法再舒服地谈论无法言说及全知全能以及速溶咖啡是哪一边创造的了，于是他们去到船边散步——这一散步就绕了三圈。
在第四圈的时候，他们撞见了造船大师托马斯•安德鲁斯，后者正在往他那如影随形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克鲁利听见亚茨拉斐尔在他身边吸进一口气，便在脑子里呻圌吟了起来。不管什么时候恶魔犯下在对话中提及此人的错误的时候，亚茨拉斐尔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表关于此人的善良无私，精神的深邃纯净以及心灵的纯洁的长篇独白……这很令人生气。不用说还有点同性恋。
等一下。克鲁利惊呆了。
不行。绝对没门。
“下午好，克鲁利先生，”安德鲁斯用他令人愉快的爱尔兰口音说，习惯性地向他脱帽致意。
托马斯•安德鲁斯是一个英俊的，宽肩膀的男人，大概将近四十岁。他的头发尽管已经变成银色，但是仍然很浓密，皮肤也仍然很光滑；他的眼睛是温暖柔和的棕色。他似乎——这一点令克鲁利很厌烦——永远都兴高采烈：脸上从来都带着令人愉快的微笑，言语从来都很真诚，甚至在他们两人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也是如此。事实证明，他是不可诱圌惑的。克鲁利总是私下里想，如果他早生个一两千年，此人无疑会被封为圣人。
“嗨，托马斯，”克鲁利不太舒服地回礼，摸圌摸圌他自己的帽子（精致的黑色印度丝绸制），藏起了皱起的眉头。他的皮肤在距离这样一个好人这么近的时候总是感到有点刺痛。
在他旁边，亚茨拉斐尔几乎是在享受同样的效应，克鲁利盯着他。然后使自己冷静下来。
“呃，托马斯，你曾经见过我的老朋友及合伙人，亚茨拉•斐尔吗？”
安德鲁斯热情洋溢地向天使微笑，伸出他不拿笔记本的那只手。“你好吗，斐尔先生？”
（他到底在他那个小本子上写些什么？如果它落到别人手里岂不是很糟糕……？）
亚茨拉斐尔微笑着，脸红了，热情地握着造船工程师的手，严格说来有些太热情了。“能认识您是我的荣幸，安德鲁斯先生，绝对是我的荣幸。我热爱着你的作品。我们——我一直带着浓厚的兴趣追随您的脚步。您天赋秉异，我亲爱的先生；真的，泰坦尼克号为您赢得了荣誉。您一定非常自豪。”
安德鲁斯先生的脸颊掠过一抹粉红，谦虚地笑着低下头去。“衷心感谢您，斐尔先生。听到她受人赞扬，对我的心脏有好处。”
“哦，她简直是一件艺术品，安德鲁斯先生……”
现在他俩在越过他的头顶谈话了。好吧，一切都很顺利，克鲁利嫉妒地想。如果亚茨拉斐尔想要和亲爱的安德鲁斯私下度过一些时光的话，那他克鲁利就只好麻溜滚开然后和伊斯梅乱搞了。只有上帝才知道那个龌龊的混圌蛋对他心怀不轨多长时间了。
“那么好吧，”克鲁利大声说，盖过了二人的笑声，“那我走了，行不？”
“克鲁利？”亚茨拉斐尔正以有点古怪的目光看着他。或者说，好像克鲁利有点古怪。天使转向安德鲁斯。“我想我们最好走了。非常高兴能与您谈话，安德鲁斯先生；我希望能在晚饭桌上多见您几面。”
“您也是，斐尔先生，”安德鲁斯也向二人微笑；克鲁利只以冷冷的微笑作为答复。“祝您今天过得愉快。”
“您也是，安德鲁斯先生。”亚茨拉斐尔微笑道，“祝您今天愉快。”
造船工程师一出听力范围，亚茨拉斐尔就突然指责起克鲁利来。“你让什么附体了，克鲁利？你怎么能对这位可怜的绅士如此粗圌鲁。”
克鲁利瞪回去，勇敢地与亚茨拉斐尔对峙，“你是不是爱上托马斯•安德鲁斯了，亚茨拉斐尔？”
“小点声！”天使咝咝地说，感到很难堪，“不，当然没有，你这条老傻蛇！到底是什么让你有了如此荒谬的想法？”
克鲁利扬起了墨镜上方的眉毛。
“克鲁利！”亚茨拉斐尔尖锐地说，“我是个天使——”
“那又怎么样？”
“那就是说，这是错误的。他是个人类。我的工作只是去引导，启发，以及——”
“等等，等等，等等，”克鲁利用一只手打断了他。他严肃地盯着天使，不再走动了。“如果这就是你的信条，你不就是在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当他在脑海中搜索正确的动词的时候，他富有表现力地扭动着长长的苍白的双手，“……和人类在一起过？”
亚茨拉斐尔瞪回去。他迷惑地低下金色的眉头。“和人类在一起干什么？”
“你知道……就像……和他们在一起过，”克鲁利再次尝试。然后恼怒地叹道，“谈情说爱。”
“哦，”亚茨拉斐尔看上去有一点难为情。他的目光越过他们此刻正倚靠着的金属栏杆，竭尽他们敏锐的超自然视力注视着闪着微光的紫罗兰色的大西洋的远端。当时间由下午步入晚上，大西洋也开始泛起粉红色。“好吧，在某种程度上，是的。”
“在某种程度上？”
天使对他的同伴露出一个尖刻的表情。“显然不是你那罪恶的恶魔舌头所暗示的那样，”他高傲地说。然后他转过身面向海洋，与其说是对克鲁利说，更多的是在对自己说，“我的朋友需要安慰，而我发现我自己想要……给他们的多于我的位置所要求的。给他们短暂的爱的一刻，以减轻他们的孤独或忧伤。这些事……呃，是罕见的……情况。几千年来多少有几次。我知道自己每次都会活得比他们长，所以我不喜欢太依靠人类；我每次都只能看着年龄渐渐夺走塑造他们人格的东西，看着时间把他们曾爱过的一切化为尘土。”
克鲁利似乎对这次不寻常的情绪表露不为所动。“那么，你的限度就是拥抱？”
亚茨拉斐尔斜着瞥了他一眼，克鲁利不得不转过头去藏起笑容。“我并不期望你能理解，亲爱的。我从来没有与人类性圌交过。欲圌望是一种罪恶。”
“是啊，好的，暴饮暴食也是，但是我确实记得你今天早晨狼吞虎咽了四个那种小烤饼之类的东西。”
“他们是小型的！”
“而且我们从来都不饿，更别提暴饮暴食了！”
亚茨拉斐尔觉得争论这件事情于己不利。“那好吧，”他说，有一点不高兴，“我们似乎离题了。你之前说什么来着？”
克鲁利歪了歪脑袋，盯着还没落下的太阳。“呃。”
“显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亚茨拉斐尔想了起来，急忙说。
克鲁利张开嘴想要说话，但不管他要说的是什么，都被不到两米以外一只小号奏出的如同国王圌君临前的号角声所打断了。克鲁利痛苦地发出嘶嘶声，当晚饭铃继续时他和天使都捂住了耳朵。
“呐，”恶魔愤怒地说，用一句话总结了他们两人的感受。“该死的白圌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什么，震聋所有人？”
“不，是惹大部分人生气。”克鲁利转过身去怒视着小号手，后者已经完成独奏，看上去对自己很满意。然后他富有喜剧色彩地深深叹了口气。“我今晚真的可以不吃晚饭。大家都没完没了地说些无聊的话，你根本就躲不开。你简直无法相信上流社会最顶层的那些精英们是多么愚蠢。或者你也可能相信。毕竟你自己也是头等舱的。”
亚茨拉斐尔表示同意地“嗯”了一声，决定不去提他为了弄到船票不得不卖掉的那本1671年版《复乐园》【3】。
克鲁利似乎高兴了一点；他招牌般的淘气的火花又展露在他的脸上。“要不然，咱们回我的套间，叫客房服务，然后喝个烂——”
“克鲁利先生！”他身后一个尖利的声音说。“你这一整天都去哪儿了？我让我的人找你来着。”
伊斯梅站在克鲁利身后，没有看到恶魔的脸皱成了深切的听天由命的表情。亚茨拉斐尔几乎要为他感到遗憾了。几乎。克鲁利对他的朋友扬起眉毛，优雅地一转身使得燕尾服的尾部随之展开，然后慵懒地一笑。
“嗨，布鲁斯。今天过得如何？”
伊斯梅看上去心情并不愉快。他傲慢自大地吸了吸鼻子，荒谬的大胡子随之竖了起来。“克鲁利先生，作为我名下的一名雇员，以及白星航运公司的代表，我希望你能——”
看到克鲁利张开嘴，显然是要说些不敬的话，使自己的处境更加糟糕，亚茨拉斐尔站到他旁边，圆滑地打断了总经理。
“伊斯梅先生，我得道歉，因为是我导致了亲爱的克鲁利一天都不在。”他有礼貌地说。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他的朋友，然后继续说，“今天午饭的时候我请求他带我游览这艘船，恐怕我们分了心，失去了时间观念。如果他不在对您造成了任何不便，我为此深表抱歉。”
伊斯梅有点轻视地看着他，但表面上很平静。“嗯，是的。你叫斐尔，是不是？”
“没错，伊斯梅先生。”
“是的。好吧，”他转回头面向克鲁利，“晚饭见，克鲁利，”他向亚茨拉斐尔礼貌地碰碰帽子，“斐尔先生。”
“伊斯梅先生。”亚茨拉斐尔回礼。
伊斯梅离开了。他一走，克鲁利就转向天使。
“嘿，愿意与我和我的小朋友们一起吃晚餐吗？”
亚茨拉斐尔梳理过的金色眉毛惊讶地扬了起来。“你要邀请我加入上流社会的最顶层？”
“并不是什么私人邀请，你懂的，”克鲁利像蛇一样微笑着，“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他飞快地加上一句，摊开双手，做出普适的“不用担心，要平静”的手势。“但是，如果托马斯•安德鲁斯今晚去的话我想你可能……？”
“哦，好吧，如果托马斯•安德鲁斯去的话，我就和你一起去。”亚茨拉斐尔开着玩笑，迁就他的朋友，“天啊，我是跟怎样一群人在一起啊。当然，我会和你一起去的，我的孩子。我们是不是应该约定一个时间和地点？”
克鲁利说出了时间和地点。他们向彼此露齿而笑，然后转过身前往他们各自的房间梳洗打扮。“哦，亚茨拉斐尔？”
亚茨拉斐尔在通往C层甲板的楼梯顶端转过身来。“什么事，克鲁利？”
克鲁利的微笑戏弄地变得更加明显。“变一块欧米伽之类的出来，行不行？”
亚茨拉斐尔困惑地笑了。“为什么？还有，欧米伽到底是什么？”
“是一种表，天使，”克鲁利被逗乐了，说。“一种好表。这些人活在钱眼里，呼吸的都是钱，所以表现得入流一点，你就会适应了。他再次向天使微笑，在落日余晖中他的轮廓暗淡，脸上带着露出尖厉牙齿的笑容，手放在臀圌部，苍白而英俊的脸上带有一种深深的被激怒了的表情，他身上有某种……标志性的东西。不是恶魔标志之类的。只是……真的很迷人。
亚茨拉斐尔向他的朋友微笑，然后用先前用来挡住太阳的手敬了个礼，就像列兵对中士一样。“我会尽全力的，亲爱的克鲁利。”他露出一个热烈的微笑。
克鲁利回应了他的微笑。然后他们各自转向不同的方向，准备头等舱正餐的折磨。
【1】当然，是人类的终身。不是恶魔的。
【2】尽管困惑的主厨那天早上放的是一批小葡萄干。
【3】他本可以卖掉他的首版《失乐园》得两倍的钱，但是他无法忍受与之分离。这本书是约翰•弥尔顿本人为了感谢他在他写书过程当中付出的帮助免费送给他的。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二章 重新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