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血染黄沙色未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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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卢族生活的地方气候严寒，水草也不丰盛，所以一族上下人数并不多。为了能得到更好的居住地，逐卢人只能依靠武力强行夺取。
传说逐卢族家里的男孩三岁时必须被扔进狼窝里。如果面对狼的进攻他能够勇猛反抗，才可以被抱回来继续抚养，如果一味害怕躲避，就算狼不吃了他，家人也不会再要。这传说有些惊悚，但至少透露出一条是真实信息：逐卢人生性好斗，格外孔武有力。这一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逐卢人剽悍异常，人数不多杀伤力却极强，是让所有人感到烫手的一块山芋。不过这群会说话的野兽却极为害怕一件事——
却月阵。
却月阵在民间传的神乎其神。这阵法乃是后汉皇帝在当将军是最先想出来的，我爹拿到兵法图之后加了改造，被他玩的确实颇有些邪乎。百十余个士兵手拿神机弩背负千里箭，身披白甲头戴插着白羽的兜鍪，一个挨着一个排成圆弧形，好似一轮弯月。中间祭出木质机弩，远远看去竟然如同类似于月下孤狼仰头对天长嚎。却月阵人数不多，全胜在机弩长弓，尤其是长有三尺的狼牙箭，箭头带着弯钩刺，能射穿三人，扣进最后一个人的骨头里，拔都拔不出来。
逐卢崇拜狼王，而且机械铁骑极为落后，从前见了却月阵绝不敢近前。而这一次，不知为何，只见逐卢战士骑着战马疯了一般冲向前，好像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倒下一批，马上又冲上来一批，如同蝗虫一般。打来打去，从早上一直打到黄昏，逐卢血把沙地都染成红色，进攻还是没有减退。
到第二天的时候，神机弩已经降格成威力弱了许多的铁臂神弓，箭镞也换成了普通羽箭。逐卢凭借着飞蛾扑火一般的意志，生生把一场歼灭战拖成了消耗战。
两天下来，我们的伤亡远远低于逐卢，但是爹心里，有一个极为不详的预感，却愈烧愈烈。
第三天，按照约定不论如何第三天王夫翔应该出兵，从侧翼出击，与我们形成夹击之势，将逐卢围歼剿灭殆尽。我陪在爹身边，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夜晚苦苦支撑，只求太阳早早升起。
长夜已尽，可是噩梦却远远没有结束。
第三天的清晨，当王夫翔斩杀了传令的斥候，将镇北守军留在衙门所在地陈龙府的同时，红日初升的地平线上，却的确出现了一只军队。
清一色的黑马，黑色的大旗猎猎迎风，上面一只血红的虎头。
爹的裨将里有人是漠北土著，那时候那身高八尺的汉子一声惨叫——
“逐卢的虎师啊！！！”
那时候我不知道，逐卢的虎师是直属与逐卢大王的最精锐部队，以一敌十，所过之处不留活口。我也不知道，小小逐卢人口堪堪三千，是如何像变戏法一样在一万大军之后，还变出这五千人的虎师军团。
那时候没人来的及给我解释。
爹那没有说出口的预感居然成为了现实。包抄不成，我们反倒被那一群蛮子包了饺子。
侧翼变成了前锋，直接对敌。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将士们像是被刚睡醒的孩子一样，还来不及反抗，甚至有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成了虎师獠牙下的鬼。
等满面血污，已经看不出摸样的校尉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完军报时，侧翼六千人在一盏茶的功夫里不剩一个活口。
八千对八千，子初粗粗地算来算，兵力上我们与逐卢打了个平手。不过我质问子初是不是连我们的伤兵残将也算了上来时，子初却死死拧着剑眉咬着嘴唇。但是，他没出口反驳。
一瞬间我所望所求已经从克敌制胜建功立业降低到保全性命而尽可能不全军覆没。我不是没见过死人，可看着那满身血红死不瞑目的校尉，我突然再想如果这次，我和爹还能活着回去见到娘，一定要多修自作寺庙，感谢佛祖保佑之恩。
那时候，如果没有爹，我可能会做逃兵。不仅仅是我 ，很多人都会。
大营里，所有的眼镜都望向爹。爹平时就不是很爱说话，到这危急的时刻，更是一言不发。只是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营帐外。
北风卷地白草折，迎面的风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爹的双眼血红，却不肯闭上，身子站的笔直的如同一棵松树。在阳光下我才发现，他纯黑的头发，一夜间花白了。
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他要说话，而他却握紧了拳，向营地边缘走去。
不到百里，我已经可以看见虎师铁骑践踏着大燕将士的躯体，狞笑着怒吼着消灭挡在路上的一切。
战马沉重的踏踢，逐卢狂暴的吼声，我的心跳凶残的像是要惊恐地从胸腔里跳出来。那一蹄蹄践踏在我的耳膜上，将恐惧传达到每一处神经最细末的地方。
就在那个时候，爹在营地边，拿过鼓手手中的鼓槌，开始擂鼓。
我记忆中，爹十分威风，我已经十五岁，他还可以将我抱起来举过头顶。而我从来没感觉过他的身影如此坚定而高大。
他敲着鼓，仿佛要一个人，一只鼓来对抗五千逐卢虎师毁天灭地的声势。那鼓不是在安定人心，不是在鼓舞士气，他是把他的命擂进了鼓里，用生命去立誓，立誓拼死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东西。
爹不是傻瓜，但是他是个固执的死心眼。他可以不管谁做皇帝，谁掌天下，但是只要他在朝为臣，他便爱这普天之下每一寸土地，碍着率土之滨每一位子民。
三年来，我不是不知道，他爱漠北，远胜过他爱娘以及爱我。
爹身后，红色的披风翻滚在风里，就像那时很多人翻滚的心一般。
当我已经能够看见虎师狰狞的脸庞时，爹扔了鼓槌，拿着长刀跳上战马，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字——
杀！
那时候，爹的背影，宛若战神。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血染黄沙色未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