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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一隅 ...
夜 花巷里
丝竹洋洋,月色恍恍。
“我不去寻你,你到来烦我。”男人喝了一口酒,眯眼盯着花房门口的人儿。
“怎么叫烦呢?”凝竹踱进屋子,花房里的女人们掩嘴偷笑。
男人吃了一个软香细玉喂来的葡萄,把玩着自己的青须。
“这没你坐的地儿。”男人懒洋洋道。
凝竹不理,依旧坐下,自己拿了颗葡萄,剥了,含在嘴里。
“若说这葡萄——还是西域的好,甜美多汁,真真是把人的口水都引了出来。”凝竹感叹道。
男子轻哼,挥了挥手,女人们都退下。
凝竹又剥了一颗,吃掉,直到吃了四五颗,男人说了话。
“你来就是为了吃葡萄?”男人把一盘子葡萄塞给了凝竹,起身着衣。
“多谢。”凝竹施礼,把半盘葡萄倒进广袖里。
“我可真服了你。”男人大笑,转身来在凝竹面前道,“你这来者不拒的模样,真让我爱————死。”
凝竹笑笑不语。
“你可知,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不可能如葡萄般,如此简单便成为你囊中只物。”男子笑着摇头。
凝竹拿起一方丝帕擦着手指缓缓道,“凝竹是个贪小便宜的人,没什么大长进,不如广公未雨绸缪,眼光长远————”
“捧人的话少说,说说你来的目的。”广滦坐下,翘腿盯着她。
“丝纺得脱手。”
“哼!笑话,干的好好的怎么不干了?何是你杨三姑娘嫁了人便想从烂摊子里脱身?”广滦端起酒杯。
“身陷烂泥之中——就是脱得了身也脱不了这一身腥臭,广公说凝竹出嫁是不假,脑袋枕在东宫那头,脚上垫着朝野一方,凝竹两边不是人,若没有您这位户部大人帮着拖底,凝竹有十条命也早就摔的粉粉碎。”
“别说的好象我们有多大干系,朝野上下谁不知你们杨家是他杜家在南方的金库,我广某不过顺水人情,我可没拖着你。”
“大人的人情还真是好卖,给皇上递话也不是那么容易,不管怎样这点凝竹是要道谢的————且把这题撂一撂,不管是宠臣也好厌臣也好,都是给皇上家干活,说不上三四五六,终了终了保得住身家性命才是真。”
“这话听了还有些意思。”广滦倒了杯酒给她。
“丝纺买卖是做不了了,要尽快的收手抽股。”
“你在东宫那边听到什么风声?”
“恩,太子那方无论早晚都要与我那外祖父争,我们中间坐游车收小利的银子且管不得那许多,保住命就是好的。”凝竹淡淡的品着酒。
“你那里还有多少银子?”
“这是这半年的帐目,您瞻看。”凝竹拿出帐册。
广滦翻看着,越看眉头越紧,“啪”的一声,他合上帐册。
“只有30万两!”他盯着凝竹。
“这还包括卖了剩丝和织机的钱。你我的股份各占一层,这些年来杨家看着风光,早先我们杨家确有六成股份,只是后来一点一点被我祖父他们吃进,没的办法,行商难,没靠山难,有了靠山更难,终归事要破,祖父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我呢这十几年来撑着也是累了———”凝竹淡笑道。
“这些年也够你忙活的了。”广滦沉思着坐下。
“今天带来的这可是实帐,这帐目我都要做四份,如今给广公绝非假意,我站在浪尖,您稳坐尾首,看着不相干,可是都在一条船上。”
“你要我怎么做?”广滦正色道。
凝竹笑了。
王府 后园
“跟了一路,现身罢。”凝竹背手走着道。
“丫头,你还真是机灵。”影处转出个小女官来。
“左师大人安好?”凝竹施礼。
“恩,在这王府里好吃好喝,当然好。”左师来到凝竹面前,“丫头,和我走吧。”
“走?走是走不了,您看我现在是王妃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我要是突然离开王府————”
左师勾了勾手,影处又转出一个人来,和凝竹一模一样。
“哎呀呀,还真是鬼斧神工。”凝竹咂着嘴看着自己的复制品。
“走。”左师一手搭上凝竹的肩,又立刻放手,他眦牙盯着自己满是针眼的血手,“丫头,越来越毒了!”
“好说。”凝竹拉好肩上的机关。
左师作势要抓凝竹的脑袋,身后有人点了他的穴位。
和凝竹一样的女子转了出来,她撕下服在脸上的面皮。
“清仆,辛苦。”凝竹淡笑着颔礼。
树后又转出个人来。
杨明浩压着真正的复制品来到左师面前,叹了口气。
“我三妹的解药。”明浩道。
左师哼了一声,不礼。
“你也是武功高强之人,我也是惺惺相惜,只可惜你太过狂妄自大,如今才吃了这个大亏。”明浩摇头,折扇一拍,左师的胳膊立刻脱节。
次日舟船上
粼粼水波,铮铮古琴————
凝竹一身男装在船上,听着歌女技熟的《幽兰》。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何彼苍天,不得其所。
逍遥九州,无所定处。
时人暗蔽,不知贤者。
年纪逝迈,一身将老。
说不上的烦躁,凝竹微微颦眉,只一下又舒展眉头,她踱步来在琴边。
“公子。”歌女抬头一笑,真如幽兰一般。
凝竹点点头,拿起一颗葡萄,含在左边,玉牙轻磕,葡萄碎裂,一嘴的甜汁,她一边慢慢嚼着,一边道:“娘子是京中红透天的奇女,常人见之一面都难比登天。如今奉了广公之命与我这假夫子一同南下,真真的委屈。”
“公子说的哪里话,茗烟不过是一根浮草,有幸攀上广公这棵大树,今个广公要我陪公子南下也是茗烟与公子的缘分。”歌女茗烟悠悠道。
“你我一路扮做商旅夫妻,便是假的今后也要留些情分。”
“公子说的茗烟晓得。”
“世人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凝竹笑笑。
琴声略有一断。
“行商不过是做真戏,说透了,我也不过是个戏子。”凝竹嚼了一颗葡萄,接着笑叹了一声道,“兰当为王者得,今乃与众草为伍————可笑之极。”
一滴泪垂在了古琴上,茗烟哽咽。
“可是说到了娘子伤心处?”凝竹回身。
“没。”茗烟笑笑。
凝竹低下眼,拉起她的手。
“公子?”茗烟张着大眼。
“弹了一个上午,怕是再弹指头也要断了,你我同去船头消遣如何?”说着凝竹牵着她来在船头,小丫鬟打伞,凝竹淡笑着看一路景色。
半年后王府里
夜深沉。
“看来半夜入闺房是你的习惯。”凝竹皱眉,从床上坐起。
“今个我回来,你不接我反倒睡的安稳。”
“呦,半年不见,连大公子倒也学会了风趣。”凝竹秉烛。
“你羞也不羞。”连怀安别开脸。
凝竹笑笑,看了眼自己保守的中衣————
“该抱的也抱过,名也正言也顺。”她笑道。
“蛮国事已平,过两天南下。”
“看来太子还真离不开你。”凝竹挑眉。
“朴沂兄在南边也是有些吃力。”他抬起他黝黑的脸。
“‘潮’太过狡猾,太子的右臂就是那个朴沂的又太过生嫩,你去半年他能在南方牵制这许久也是不易。”凝竹忍住笑。
“所以我要去。”
“你去也是枉然,恕我多言,你为人虽然谨慎有佳,却不是活在深水里的鱼儿。”
“我不想在拖你下水。”
“半截身都在水里,你还想拖?”
“三姑娘——————”
“狡兔三窟,你们以为剿了一条‘潮’的后路就是大捷在即?”
“怎么说?”连怀安皱眉。
“断某右手,某还左手,公该北上而非南下————”凝竹淡道。
连怀安张大了眼。
“依我看,‘潮’该起源于北,我明他暗,对其所知不过皮毛。明天你请密旨去北上,一路勘察,细细寻其底细,缴潮之事万不可急。”
“可是,少卿在那方并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你那宋大将———依我看不过是个莽夫。”
连怀安轻哼,不悦。
凝竹喝了口茶,接着道,“战场上,他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些乱七八糟玩心眼儿的事他就不行啦。”
连怀安舒眉,点头。
“大奸似忠,反过来说也是通的。”
“忠就是忠,奸就是奸。”
“这就是你做臣子的眼界。”
连怀安笑道,“我知你聪明————”
“聪明的不止我,怀安兄自然心里也明白,有时看似忠义之事于大局上却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拖后腿,往往到是奸人能在关键时刻分清孰轻孰重。”
“你这是保你舅父。”
“有这层。”凝竹放下杯,“天子眼中忠奸为二。”
“那为首的是什么?”
“权术。”
连怀安盯着她,等她接着说。
她转头看着他,笑道,“你我成亲之事不过是皇上棋局中的一步,不是偶然,是必然。我是何人?”凝竹自嘲,“用杨家拉拢太子与国仗的关系,其一,告诉太子不可操之过急。二来,安定我舅父等不安之心。三来,为太子铺路且培养党羽。四来,牵制舅父等的权利扩张。五来,稳定朝廷免得小人趁虚而入。”
连怀安低下眼。
“我是个商人,又是一介无盐女子,嫁给王爷,天大的恩赐,不过是想让我这个杨家主事的收手————不过是皇上想给自己的儿子在空空如也的国库里留下一点钱——当一切落定,光是我当初行商一条,皇上就能迫你休了我,杜家不死人就是大幸。”
两人无言。
好一会儿——————
“成亲事已定,虽无夫妻之实,我定不负你。”他冷声道。
“我知你迂腐。”她别过眼。
三月后
“你辞官了?”凝竹迈进书房。
“我才回来,你便知晓。”连怀安笑道。
“想不知晓怕也难。”凝竹坐下,隆启哭喊声由远处传来。
“聒噪。”连怀安突然抓起喝了一半茶的凝竹,飞身————
凝竹拿着茶杯盯着脚下的假山石,抬头颦眉看连。
“嘘。”他好笑的拉她蹲下。
急惶惶的吵闹声过去,连怀安笑看她。
这家伙竟然笑了这么多次,凝竹思量。
“皇上怎么答应?”她接着喝着那半杯茶。
他笑而不答。
“事情刚有个眉头,你抽手太子怎么办?这就是忠义?”她淡笑。
“是忠孝。”
“忠孝不两全?”她笑看他,以为他会反驳,没想到他确实认真的点头。
疯了?
她抬手摸他额头,他略有闪躲,她收手。
“竹儿。”
她因这一声微红了脸,不看他,喝着暖暖的茶水。
“我定不负你。”他严肃道,“今后你就如我亲妹般。”他尴尬的低下头,凝竹却笑了。
她舒了口气。
“相公?”她玩笑的看着他羞红的脸。
“姐夫辞官了?!”杨十二高着嗓子道。
“恩。”凝竹点头,接着合帐,“四总管,你看这里的支出是不是没有核对清楚。”
杨十二转着眼珠,四总管近前。
“三小姐,这帐目是五夫人的表哥核对的。”四总管道。
“上个月新插的那个帐房?”凝竹挑眉。
“对,就是他。”四总管擦汗。
“四总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帐房就帐房,还说什么五娘的表哥!”杨十二嗤笑,“你要是这么叫,那我也叫你大娘的狗腿好了。”
“涓涓,说话要文雅。”凝竹又拿了一本帐,“这些帐我都看过,你拿下去吧。”
四总管答应声‘是’,下去。
“三姐,兴德号你不管,德兴号你又给灭了,家里的帐目你是两眼全闭,姐夫又辞了官,当然还是王爷,你也还是王妃,不是小妹人情薄,该还我的也该还我了吧。”杨十二揉着凝竹的肩。
“你就惦着你那几万两银子。”凝竹笑道。
“你给不给?!”突然十二掐住凝竹的脖子。
“竹儿。”连怀安皱眉看着屋子里的一对姐妹。
“姐夫,你回来了?呵呵。”杨十二收手。
待十二出去,连怀安来在书案前,在炉子里加了些碳。
“闹着玩儿。”凝竹揉揉脖子笑道。
“宠腻。”他不以为然道。
“今天找你去何事?”凝竹放下书本道。
连怀安盯着桌上的书籍————下面没压好的帐册,顺他的眼望去,凝竹笑了笑。
看来以后不必瞒他了。
“明天围猎大会,王族贵胄都去。”他抬眼看她。
“皇上要你也去?”
他点点头。
“晴儿,你去替王爷准备吧。”她叫着身边的女官,女官出去。
“裕贵妃要见你。”他盯着她的背影。
“我?我风寒尚未痊愈————”她回头。
“贵妃说不碍事。”他皱眉。
“哦,看来贵妃是听太医说我的病不碍事。”她点点头,“看来我也要去准备。”
“贵妃准备好了,在房里。”连怀安不耐道。
凝竹低眼思量,转身来在卧房。
绣桌上放着贵妃赐的锦裳华衣。
拿一件,她来在镜前比看。
“原以为脸上涂一层厚粉成亲那一次就够了,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笑笑,她把衣服放回桌上。
大会上
凝竹稳当的坐在帐篷里,这里是王妃们的帐篷,皇子们的正妃们按着长幼派的座位幽雅的聊着天。
“————是不是啊十六弟妹?”二皇子的正妃亲切的问着最门边的凝竹。
凝竹手里捧着暖炉,笑着点头。
“十六弟算得上是我们大汉第一美男子,呵呵。”某妃笑道。
“十六弟妹——————”
就是相亲么,皇家也要风月。。
看着猎场里马上的皇子们,虽然一个个都是那么英姿飒爽,还真是属连怀安最好看。
众人的眼光都移向猎场,凝竹起身离开帐篷。
宫女邻着凝竹出恭。
凝竹出来,被领到一半路,她盯着猎场,挥挥手撤下宫女。
好红的梅花——————
她盯着山头那一株株梅花出神。
“你要那个?”
凝竹抬头,看着来在近前马鞭指着山上的连怀安,阳光刺眼,她微微眯眼。
“要梅花?”他又问了一次。
她点点头,隔着栏杆,她看着他喝马跑向高山。
感觉有目光聚来,凝竹拉高袍子领,低着头往帐篷走,这时一个公公过来邻路。
进了帐篷,却发现错了,她看了眼一旁邻路的公公,准备退出去,却被叫住。
“十六王妃莫走,是我让公公引你来的。”正座上,长公主道。
凝竹笑了,对在座的诸位公主一一福身。
一切完毕。
“坐罢。”长公主抬了抬手。
凝竹依言坐下,隐约的,公主们窃笑。
长公主扫了一眼众姐妹,轻磕碗边,帐篷里没了声音。
“早听说怀安娶了个奇女子,难得今儿有个机会让官家得见。”一旁的公公来在大公主身边道。
“到也没有谣传的那般难看。”长公主笑道。
“凝竹身份低贱,所以王爷一直觉得凝竹不配进宫请公主安。”凝竹乖乖道。
“怀安是这般觉得的?”长公主挑眉。
“正是。”
“你到也乖觉,我母妃今个要见你,看你身份低微但还是孺子可教,见了母妃说话小心。”
“多谢大公主赐教。”凝竹起身行礼。
“好啦,该看的你们也看过了,让她去罢。”长公主对着姐妹们说,和了口茶,挥挥手,凝竹退下。
一出帐篷,正碰见拿着红梅的连怀安。
不知他听见于否,看他的脸紧绷绷————
“真快。”她盯着梅花。
“你诬陷我。”
“啊呀,那不是宋大将么?”她伸手去拿梅花,他没松开。
她挑眉看他。
他叹口气,把花递给她,转身上马离开。
凝竹扶弄着红梅。
看来他是听到了。
她笑了笑,捧着梅花,来在皇帐外。
皇帐内太监来报,“秉贵妃娘娘,十六王妃求见。”
“她不来,我正要找她,皇上现在邻着皇儿们狩猎,我这也怪无聊的,快宣她进来。”华贵的贵妃道。
凝竹由公公领进帐内。
“皇十六王正妃杨氏给裕贵妃请安。”凝竹下跪。
“快起来,呦,好漂亮的梅花!”贵妃笑道。
“才见的,怀安看这花开的热闹,就折着几枝要儿臣送来给王妃室内添香。”
“拿来,我瞧瞧。”贵妃高兴的接过公公传上来的花,“到是香的很,宫里是没有梅花的,就是有也没有着野生的香!我正讨厌着皮草味呢,就是熏了香也还是有皮子味,到是它一来这帐篷里才好闻些。瞧着红的,真真是貌比佳人。”
“主子说的是。”一旁的大公公道。
“难得你有这心,插上。”贵妃把花交给公公,招手让凝竹过去,“你只站着做什么,过来叫我瞧瞧。”
凝竹低头过去。
“到也清秀有佳,着是我昨儿赐你的袍子,喜欢吗?”贵妃拉着凝竹坐下。
“喜欢。”凝竹淡笑。
聊了会,凝竹退出帐篷,舒了口气,她绕到后面,招来王府侍从。
“回府。”她道。
“王妃,王爷还没回来。”侍从低语道。
凝竹不耐的抬眼,正看见一辆马车上有人朝她招手,她笑笑,走了过去。
“王妃?”侍从叫道。
“我坐别的车回府,一会儿王爷回来你告诉他。”
马车上
“姐姐,你身上好香。”杨七姐蹭着凝竹的肩道。
凝竹揽着她,手掌一翻,一朵还是花苞的梅儿出现在手心里。
“姐夫摘的?”杨七姐指尖轻触梅儿。
凝竹点点头。
“姐姐,你喜欢姐夫么?”
凝竹笑笑,把梅儿别在杨七头上。
“姐姐,我喜欢隆启。”
素手微停,凝竹扶着她的发。
“姐姐,你说喜欢是怎么回事?”杨七窝在凝竹怀里。
明眸微转,凝竹轻轻拍着怀里渐渐睡着的妹妹。
马车晃动一下,上路了。
五月里江南杨府
“三小姐回门了!”门子叫道。
站在门口,凝竹看着杨府大门高高的牌匾,看着素净的门庭————
无人接应,只跑来几个管家。
“三小姐,老爷和夫人们游玩去了,家里只剩二小姐和十五十六小姐。”三总管道。
“五妹呢?”
“五小姐出门给人瞧相去了。”
微微一笑,凝竹跨了进去。
好多日子,想念这个宅院————
来在自己的丝竹园,凝竹立刻挽起袖子,招来花匠,修起竹子来。
朵儿挽着杨二姐无声的来在她近前————
“你可是那个禹姑娘?”杨二姐板脸道。
“治水累的很,回来讨碗水喝,杨家二姑娘菩萨心肠,饶了小的罢。”凝竹笑站起身。
“我每月都要匠人来修竹子的,偏您回来就瞧不上眼,非要自己修!”朵儿嗔怪道。
“她哪是瞧竹子不上眼,她是瞧我们都碍眼,人家青眼朝天,高洁的很!”杨二道。
“哎呦呦,哪个不知我杨凝竹是个劈柴成精,干巴巴没的一点油水,就是一把火烧了也只能劈啪的放几个浑响,青眼?长到谁身上也长不到我身上,道行浅的很。”凝竹作揖道。
“你瞧她那嘴,说她一句回我八句。”杨二姐拧眉。
“二姑娘说的是!”朵儿帮腔。
“去年你回南方呆了半年,怎么不回家?何是我们的情谊尽了,连我你也不来看看!”杨二姐娇道。
凝竹笑着鞠了个恭。
“你便是有一万个理由,也该叫人捎个口信来,一个人干那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让我知道?”杨二姐来在她身边,“我是个娇小姐,混吃等死的主,比不上你大风大浪的。”
“二姐。”
“你能回来说明事情有了段落,这回你可要和我说些心里的话,不许在兜着!”杨二姐笑拉妹妹的手腕。
“我回来就是清心气的。”凝竹笑道。
麝云格(杨二居处)
依旧的薄纱袅袅。
凝竹展着一张张的纸,杨二姐裱糊的家伙,姐妹俩一边聊着天,一边整理着字画。
“七妹的一句话竟让你这能人憋了好几个月,真真是奇闻也!”杨二姐笑道。
“到也不是憋住,只是当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凝竹也笑道。
“茵茵性真,字面上的话,她就字面理解,从不深究其奥意,也怪难为人的。”
“行商十几年我到也未疲累过,只是最近烦躁的很,看来我还得多修几部经书才行。”
“若说忍道打禅你算的上是各中翘楚,你是个肚量无底的人,也因为如此,肚子里装的东西也多了些,人家六路八方的,你呢十二路十六方,人家百般小心,你呢千万小心————”
“所以因为肚子里这些东西,封我个破烂王也不为过。”凝竹摇头叹道。
姐妹俩笑了起来。
“你呀,还是个随大兴却不逆大潮的人,我就是喜欢你这点。”杨二姐轻咳了一声。
凝竹端过白露茶给她。
“大智若愚却不是说我。”凝竹也喝了一杯。
“你常叫人随性,怎么?这回自己玩不起来了?”
“喜欢与否是没想过,你知我想的事情多,还没心思想到那层。”凝竹思量着,摇摇头笑道,“婚姻对我来说,可能只是一种有利与经商的条件。至于他,我想的更多的是利用。”
“与他一点也不欢喜?”杨二姐皱眉道。
“也是有欢喜的时候,他救我性命时,呵呵。”
“你呀,铁石心肠。”
午后
凝竹退出门来,正迎上田夙青。
“二姐夫安好?”凝竹施礼。
田夙青还礼笑道,“你杨家女子生来是折磨人的么?”
“姐夫说二姐到是合适。”凝竹笑看他端着的东西。
“二弟来了。”
凝竹挑眉。
“在田家。”田夙青绕过她进屋。
凝竹礼送。
两人在自家呆了半月后上京,并未碰面。
又一月,‘潮’大破。
潮案的内幕使举国为之惊颤,其中牵扯的大小官员不下千名,更牵扯到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乃至皇帝最为宠爱的贵妃——裕贵妃。
一场以血洗血由小及大的皇朝清洗由此展开————
在这不可抗拒的洪流里,杨家只能保持着表面的相安无事。
皇宫
宽宽的石阶,空空的理石路,长长的暗花宫帘,高高的雕花木门————
“候着。”大太监一掸袍袖,进殿去。
凝竹跪在地上。
皇宫里都有一种味道,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凝竹闭上眼。
“皇上传了,王妃,请随咱家来。”大太监领着凝竹进得殿去。
在至高无上的皇帝面前,凝竹低头跪着。
“你的事朕都听太子说了。”威严的声音由上传来。
凝竹头低的更低。
“朕也答应太子不动你——你们杨家——你们杨家的后台————!”
凝竹头贴在地上。
“并不是朕动不了你们,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朕的话该怎么说你就怎么说给你的后台听——明白了吗?”
“民女明白。”凝竹低声道。
上面传来哼笑的声音。
“你还是朕的儿媳,该称什么?”
“儿臣明白。”
“该收的收一收,乾坤在乱也是朕在捏着,下去罢。”
“儿臣退下。”
磕了头,凝竹出来,正看见跪在殿门外一身朴素的长公主,她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刚出的宫,就有轿子来接,凝竹上轿,走出宫门,领轿的贴着轿帘道,“国舅爷要王妃过府一趟。”
凝竹‘恩’了声。
轿子来在巷子口,突然一辆马车迎面而来,轿子左右躲闪,可是马车跟疯了一样,轿夫大喊,待仔细一看马车上根本没人!眼看马车就要撞了过来,轿夫们丢下轿子做鸟兽状。
马儿嘶鸣,凝竹只觉的轿子骨碌几圈接着便两眼一黑。
一个时辰后
“索性王妃只拐了腿,头部并无大碍,只有些皮外伤,但也要留心修养——”太医收拾着药箱。
凝竹张眼,又一眨眼牵扯到额头上的破处,她微微呻吟,丫鬟上前安抚。
送客回来,连怀安立在床边。
“我恶心。”凝竹扶胸道。
丫鬟端来铜盆跪在床边,连怀安接过。
凝竹对着盆干呕了阵,气吁吁的躺下。
“连日不眠不歇的看帐,又碰上‘意外’,身体自然要垮。”连怀安平淡道。
趁着有力气,凝竹喝了一碗藕粉。
挥走丫鬟,凝竹半张着眼看他。
不知为了什么,她突然觉得一阵松心,接着困意袭来。
“你今个走不了了,陪我。”她笑着漫漫闭眼。
他脱鞋上床,闭上也是久久未合的眼。
大床上,两人各占一半,衣纹未乱,一阵夏风吹过,他的杉摆覆上了她的锦被————
翌日夜
帐内烛火晃晃,她头缠纱布躺在床上轻声念着帐目,他盘坐着提笔记着她说要记下的。
一页翻过,凝竹偷瞧他一眼,只见他眉头微锁,神情专注的盯着帐本。
还真是好用,刚刚发现他有速算的才能,不必珠算,只在脑子里一转就能算出。
凝竹眼光微闪。
“…………?”他盯着她。
她塄了一下,又念起来。
时光倒退到一个时辰前
她是个一旦松心睡觉便不爱醒的人,可是她现在醒了,摸摸肚子————
睡了一天一夜,她算计着。
丫鬟端着糕点进来,见凝竹醒了,刚要叫人,凝竹比了个嘘声,丫鬟听话的下去。
她躺好,脸对脸的看着他,合理的说是看着这个叫‘男人’的生物。
“浪费。”她轻道。
长睫微颤,他张开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
“我饿了。”她道。
他翻身坐起,拿了桌子上的糕点给她。
见他眼神呆楞的坐在床上,凝竹好笑道,“好歹曾经也是个护卫,这么贪睡。”
他睡醒的脸粉粉的,凝竹给了他一个糕点,他吃了起来。
“你不怕有人下毒?”凝竹一手兜着渣道。
“府里都是皇上的眼线,我们死不了。”他懒懒的。
怪不得他这么松心,她思量。
“我还剩下些帐目————。”她道。
他点点头,站起来拿了几个果子,丢一个给凝竹。
丽日花园
“哦!你们感情可真好!”隆启指着正抱凝竹的连怀安道。
“殿下言笑,是凝竹腿脚不便,相公这才越礼抱着凝竹会友。”凝竹微笑。
“看到你们这样恩爱,我就放心了。”明浩摇着扇子。
“茵茵没来?”凝竹看着隆启。
隆启干咳一声,笑着点头。
把凝竹放在位子上,连怀安坐在一旁开始补眠。
说笑一阵,隆启等离开,连怀安张开眼,看着她前还是笑颜人走后又略有不乐的脸,都是笑脸,但是他能感觉出她一丝的不一样。
他抱起她,两人动作看着亲热却没有一丝不妥,好象八卦一样,合辙却又黑白分明。
“十三有事,我得去。”她松开交颈的手坐在床上。
她的脚其实早好了,连怀安抱着她不过是人前装样子,让别人以为她伤的很重。
“皇上那边松了下来,我想应该没事。”他提起水桶道。
“连怀安。”
他转头。
“你为什么每天要喝一桶清水?”她一边翻着帐本一边问道。
缓缓的——————
“清水好喝。”他低声出去,房间里传出轻笑声,脸儿微红,他扭眉来在井边。
秋尽冬来
这几个月难得他们在一起,但是那只是在别人眼中。
有杨七姐的易容术还有杨明浩和他师妹李清仆的帮忙,凝竹可以偷着南下。
而他连怀安一身过人的武功,出入京城更是来得轻松。
从段家出来,凝竹转出城,来在马车上,马车上早有人侯着。
“你一点也不吃惊?”左师笑看凝竹,一把倒逼上凝竹的脖子。
凝竹笑看拿刀一脸愤恨的蝎儿,上车。
马车开动,左师张着一只怪眼盯着一言不发的凝竹。
“丫头,怎么不说话?”
“师傅要你说话!你哑巴了?!”蝎儿怒道。
凝竹拿出袖子里的帐册看了起来。
蝎儿怒极,一把抓过帐册用刀戳了个粉粉碎。
凝竹挑眉。
“大人不就是为了宝藏来找凝竹?”凝竹揉额道。
“你既然知道,就把蛮国大殿柱子上画的宝藏路线说出来!”左师冷笑。
“说了大人未必会信,凝竹还是随大人再如广漠探个真知。”
“大漠可是苦的很,丫头你不是不知道?还是乖乖说出来,免得皮肉之苦——”
“看你不说!”蝎儿一发狠,刀一划,凝竹脸上立刻划出一条血口。
见师傅没责骂自己,蝎儿得意的又要挥刀,这次却被左师扭了膀子。
“我知道你看上那个姓连的小白脸,可你也不能拿她出气!”左师眼一眯,松开她。
车行半日,在马车上换好了装扮,来在一个树林前,树林边栓着左师他们准备好的马,左师上马,蝎儿和凝竹一骑。
几日后,三人来在一处市镇,这镇子寂静的很,左师心下小心,转而一想,三人都换了装束哪里有人看的出来?于是便松下了心思。
投了宿,夜里风紧,无星。
映着风声,微微有铃铛响,仿佛催命般————
黑暗中,左师突然张开怪眼,一把抓过凝竹,侧耳听着窗外的动静。
“左——老——儿——————”漫漫长长的,窗外传来鬼泣般的声音。
左师眯眼。
“左——老———儿————”
铃铛一阵极响,左师立刻抓着凝竹从窗边跳开。
“你还逃什么?!”如厉鬼般撕喊和着急铃响到了窗边,只见窗户被撕了个大口子,接着从窗外飞来无数可拳头大的铃铛————
左师向上一跃,压着凝竹的脑袋,穿破屋顶,广袖一当,遮盖了凝竹的身子也护住了自己。
屋外,一个同是华服打扮的女子背身站着,女子打着伞,伞边也挂着好多大铃铛,飞出去的铃铛飞了回来,女子一收广袖,铃铛尽收袖中。
女子慢慢转身,由上看不到脸。
凝竹心里打了个寒战。
“老妖精!”左师嗤笑道。
“师傅!”那厢的蝎儿也爬上了屋顶。
“要不是王有命,我这辈子也不想看见你————”伞儿上张,露出来女子脸来,一张完全的没有血色,而且用头发当着半边。
“王也在?!”左师的嗓子发出颤音。
“呵呵。”女子抿着血红的唇娇笑,声音古怪,让人听了不寒而栗,“王马上到,在王来之前让你变成尸体!!”
一场恶抖开始——————
打了一阵,左师明显应付的吃力。
在空中,有个间隙他一推凝竹————
“接着!”他大喝一声,屋顶上的蝎儿立刻接住凝竹。
下坠中,凝竹闭着眼,死死的捂着袖口————帐可不能再丢了,她念着。
没了凝竹的牵绊,左师明显自如许多。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铃铛和飞针相磕一起,只打的夜空电光闪闪。
蝎儿抓着凝竹暗自高兴,她拖着凝竹下了屋顶,慢慢往暗处退————
“你想去哪?”
身后一个阴阴声音乍起,蝎儿吓的回身,一回身正好碰见来人的刀锋,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就这样划瞎,蝎儿捂着眼睛撕声哀叫。
阴声主人从暗处转了出来————
“三姑娘。”
“四妹夫。”
苗刃皱眉,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舅舅,停手。”他懒洋洋的朝天空中大人喊道。
空中的两人听话的分开,各站一方。
“四妹呢?”凝竹抖着身上的血迹。
“阿丹怕你,先溜回苗疆了。”苗刃走到街市当中,“舅舅————”
一个铃铛飞来,苗刃头中一颗,他跋开一个瓶子,把药膏兔在破了的口子上。
“别叫我舅舅!”打伞女子大叫。
“你竟干伤王的脸!!”左师怪眼爆睁,又要上前。
“姑姑————”苗刃看着左师。
“他叫我舅舅时就不是王!”苗刃的舅舅苗疆右师大伞飞转。
眼见争斗又开,苗刃闲闲的退回暗处。
“你不去开解?”凝竹单手揉肩道。
“武功不济。”苗刃抱肩看着,两人对身后疼死过去的蝎儿毫不理会。
“我这算帮你一个大忙。”
“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大恩不言谢’?”
“谢到不用说,礼还是要还的。”
“你开价吧。”
“入赘。”她平淡道。
“你又说这个!我上回回去听阿丹解释了,入赘原来是当王八的意思!”苗刃火火的搔头。
“她是这般说的?”凝竹皱眉,翻出袖子里的《女眷要则》道,“拿去要她抄50遍,然后用飞鸽传到王府。”
苗刃乐了,翻着书道,“既然你能镇住她,那我入赘。”
凝竹微笑着点头。
两人正说笑间,突然地陷,一阵地动山摇————-
听着《幽居》这张专集——————
困啊!!!!!!!
看来吾不是风雅之人,还真不能干风雅之事。
好困,好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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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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