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泼墨桃花

10、变故

　　十
　　秦幼安自回京日程定下后整个人容光焕发了番。他日日来我这给芳烟赠画，芳烟虽然接受事实但对秦幼安依旧避而不见，秦幼安送来的画她一张也没看过。
　　秦幼安这般殷勤连解忧芳兰都觉得动容，私下里说哪怕冰山也总有融化的一天，芳烟的心比冰山还冰。我听了心里笑，芳烟只是一片冰心在玉壶，秦幼安并不是她的玉壶。这两个丫头没听过赵灵灵的事迹，秦幼安稍微耍点小把戏便被收买，天真的很。
　　太子近乡情怯，自从知道能回长安后一直闷闷不乐，后来还烧了一日，姑姑急的守在那里连自己营帐都不回。
　　我虽盼着时光停驻，可日子依旧过的飞快。
　　太子身体好些的时候，我去看他。他卧在榻上浅眠，身上盖着条毯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他比来时还清瘦些，脸颊都有些凹进去。
　　我忍不住去叫醒他，他睁眼时我才松口气，我真怕他一睡就永远不起来。
　　“六妹，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大哥，再过一个月，大哥就可以回长安了。”
　　他听到回长安时叹了口气：“这么快，还不到一个月了。”
　　魏五端了药进来，走到榻前侍奉。太子看了眼墨色的药汁无力地笑了笑道：“整日喝这药，可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
　　我听了只觉得心里难受，不自觉安慰道：“等大哥回了长安，一定能把身体养好的。”
　　他却摇摇头：“六妹，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到回长安。”
　　我慌张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心温暖，指尖却有些泛凉。我安慰道：“大哥不要多想，林太医必定能保你回长安。”
　　他神色没什么动容，只是挑了挑眉说道：“但愿吧。”
　　我出了帐没直接回去，而是去了林太医那，我在大庆时，太子虽然身体不算康健，也从没见他生病至如此。
　　林太医正在一边写方子一边拿药材，旁边一个十岁的小童在帮他研磨。他见我进帐连忙搁下笔冲我行礼。我道在这草原不必有那么多规矩，让他起来说话。
　　“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问问太子的身体。”
　　林太医面有愧色道：“下官医术不精，太子病情反复下官实在惶恐。只是太子这病大半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啊。下官想等回了长安，太子心结一解，身体应该也慢慢能好。”
　　我心里就怕回了长安太子依旧郁结于心，看他终日闷闷不乐，听说能回长安似乎也并不见得多开心。
　　“听说太子平日颇爱古玩字画，不如公主可以投其所好，说不定也能让太子多少开心点。”
　　我听了心里闷闷不乐，要真是新病的话，太子心结主要来自父皇，又岂是古玩字画能治愈的。但回营后我还是让解忧挑了块上好的玉佩，试下林太医说也没什么损失。

　　秦幼安照例在晚膳过后前来拜见。解忧和芳兰已不像当初那么戒备，拿了字画过来还说外面风大，世子在那站着也怪冷的。芳烟冷哼了声，别过头去。我摊开画卷，却是芳烟在湖边洗脸的模样，旁边还有两行小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芳兰噗地笑出声来道：“秦世子可真是文雅。”
　　我看了画心念一动，合上画卷对解忧道：“请世子进来坐坐吧。”
　　芳烟听了脸色发白，我颇为歉意对她说道：“我有事情请教秦世子，你若是不想见他就去屏风后坐着吧。”屏风后是我的休憩之地，芳烟不敢去那里坐，只能面无表情站在原地。
　　秦幼安进来见到我身后的芳烟顿时大喜，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你……你终于肯……见我？”
　　解忧在后面噗嗤一笑：“是我们公主放你进来的，还不快谢恩。”
　　秦幼安一阵失望，很快又收敛了情绪向我行了个礼。
　　“听闻世子画工甚好，我可否问世子讨些画作。”
　　秦幼安拱手道：“能得公主垂青是在下的荣幸，我一会让顺子送些画过来。”
　　我点头道：“那就麻烦秦世子了。”
　　秦幼安拱了拱手，却没立即离开，而是深情地望了望我身后，神色黯然。我回头看，见烛光闪动，屏风后人影绰绰，看的人心里发痒。我看着秦幼安情深的摸样觉得牙酸，连忙喊解忧送这尊大佛出门。
　　秦幼安离开后一会，他身边跟着的顺子便来了，捧了十多幅画作，皆是秦世子这一路过来的作品。我挑了幅看上去最简单的大漠图放在边上准备明日去给太子献宝。
　　芳烟坐在一边也看一幅画看的出神。我凑过去看，却是一幅摔跤图，两个虎背熊腰的士兵抱作一团。
　　我心想芳烟肯定又是想到了扎古。

　　第二日我捧了玉佩和大漠图去太子那献宝。
　　太子看了画半天，最后合上画卷问我：“真是六妹你画的？”
　　我听他语气里连一丝相信的成分都没有，不禁脸红了红。
　　“这画寥寥几笔把大漠月色画的淋漓尽致，景倒是次要，可意境却非一般人能表现。六妹你会不会画画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看这画风倒像是祁山的。”
　　祁山是秦幼安的表字，太子喊他一般直接喊字不喊名。
　　我被太子这一番抢白，原本想好糊弄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不过幸好在草原这么长时间脸皮已经足够厚，便腼着脸道：“大哥果然好眼光。”
　　他无奈地看着我道：“既然是祁山送你的，不如晚上喊他过来，我们也好久没一起品酒作画了。”
　　我从未见太子气色如此好，心想难道林太医还能瞎猫撞上死耗子，心里不禁十分欢喜：“我这就去和秦世子说。”
　　我说到做到，立刻出了帐骑马去找秦幼安。到了秦幼安那才发现他不在，守帐的士兵说他一早便带着顺子去见赵谨行。我掉头又去了赵谨行那，赶到他那时帐里的大臣已经走得差不多，秦幼安却还留着。
　　赵谨行见我过来皱眉问道：“你又有什么事了？用过膳没？”
　　我没去理会他两个问题的跳跃度，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的来意：“太子一个人闷，晚上想请秦世子过去吟诗作画。”
　　赵谨行道：“这个主意也不错，晚上一起吧。”
　　我没想到赵谨行也要去：“你也要去？”
　　他说：“去看看你们汉人的活动也不错。”
　　我心中虽觉得不自在，但也没理由去反对。只是心里忍不住怪异，从一开始太子为使出使西凉，整件事似乎都透着诡异。
　　赵谨行说到做到，晚上时带了两个随从一起来赴宴。我们进帐时，太子正伏在案上作画。我不敢吵着他，只在一边看。
　　太子画了一朵牡丹后停手，把笔递给秦幼安，说道：“祁山，你接着吧。”
　　秦幼安踱步到画卷前，笑着说：“殿下这朵牡丹画在边上倒让我惶恐，牡丹国色，放中间最适合不过，殿下画在边上倒让我不知道正中该画啥了。”
　　赵谨行听了笑着道：“秦世子太客气了，娇花配美人再适合不过，花再美也不过是点缀。”
　　秦幼安听了拱手道：“西凉王好见地。”
　　他寥寥几笔，芳烟的模样已跃然纸上。太子看了鼓掌道：“祁山画人果然神形兼备。”
　　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心想万一等会他们要吟诗作对我该怎么应付，我背几首诗还能凑合，但让我自己写，我只能写些不上台面的打油诗。
　　魏五端了壶酒进来道：“太子殿下，酒已热好了。”
　　我听了心里松口气，连忙拉着赵谨行坐下道：“喝酒，吃菜，我有些饿了。”
　　太子给我们斟了酒，魏五一会又端了几道小菜上来，皆是我们以前经常在长安吃的。我从不知道太子出行还带个厨子，早知道就该借来用几日，偶尔换下口味。
　　我想喝第三杯酒时，被赵谨行拉住了。
　　“你今日喝的有些多了，不该再喝了。”
　　我摇了摇手中的杯盏：“这么小的杯子，喝了没事的。”
　　他却坚持不肯让我再喝：“上次你醉了要我抱你回去，还吐了我一身。”
　　我对上次醉酒全无记忆，可嘴上却狡辩道：“上次我喝了一大碗，这次不一样。”
　　太子也顺着他劝我道：“六妹，既然不能喝那就别喝了，吃菜也是一样的。”
　　我瞪了眼赵谨行，看着他把我的杯子交给郑三去收拾了。
　　顺子突然进来，在秦幼安耳边嘀咕了两句，秦幼安听了脸色微微一变，随后歉意地对我们说道：“我突然有些要事，恐怕要先失陪了。”
　　太子站起来道：“祁山既然有事，那就先走吧，不如我让郑三送送你。”
　　秦幼安连忙摆手说不用，有顺子看着没事。太子却一定要送到门口。我们一行人出了帐，刚才喝了两杯酒，风一吹我头有些晕，心里疑惑难道真的像赵谨行说的，我不能喝酒。太子脸上微红，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在外面站了会却突然咳了起来。我怕他刚喝酒就吹风容易染了风寒，连忙喊魏五过来扶着。
　　太子回了营魏五服侍他躺下，他有些歉意地看着我俩道：“真是让西凉王见笑了。”
　　赵谨行温和地说道：“太子应该好好休息。”
　　我心中又急又怕，让郑三去请了林太医过来。林太医匆匆赶来，诊了脉后只是让魏五去熬了碗醒酒汤。我见太子没什么大碍心才安下来。
　　太子显得比较疲惫，我心想他气色难得好些，此刻却又恢复了病怏怏的样子不禁心里难受。我吩咐了郑三好好守着太子，便和赵谨行也一同离开了。

　　赵谨行抱我上马，随后他自己也跳了上来。我并不是第一次与他共骑，只是此刻风一吹酒劲上来身体有些发软。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倒很少见你这般安静。”气息吹在我脖子上，一阵发痒。
　　我靠在他怀里，抬头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耳边有微微的虫鸣声，我心想草原上也有难得如此安静的夜晚。
　　这是个安静的夜晚，但似乎并不平静。我们半路上遇到迎面赶来的木扎，他一脸慌张，见了我们的马便跳下马下跪。
　　他跪在地上道：“扎古……他出事了……”
　　离使者回长安前一个月，扎古在湖边刺死了秦幼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