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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驱马悠悠 ...

  •   是夜,凉风席席,榭亭阁内烛光如鬼魅般摇曳不止,雅茹站在皇上五丈外,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瞧见他埋头吃着茶,柔亮的青丝中参杂着白头发,这一瞬间仿佛又苍老了些。

      雅曦成功地将所有的罪都加之在雅茹身上,通过丫鬟们的嘴编织了一个姊姊嫉妒怀孕并且得宠的妹妹,故送了掺了堕胎药的糕点加害之的故事,最完美的是榭亭阁里竟然也有丫头承认曾受昭怀王妃之托向曦贵妃送了桂花糕。皇帝这是前来兴师问罪了。

      雅茹深吸一口气,这才看透太后是要在此处利用她。雅曦肚中的孩子无论是谁的,都不能留下,可是加害皇子的罪必须要有人承担。雅曦聪明,懂得事情败露无法挽回,倒不如顺从太后的意思将此番罪行加之在自己最恨的人身上。如此一来,虽失去腹中骨肉,却不至于将与端王的荒唐行径败露,甚至可以除掉一直嫉恨的人,那个夺走皇帝对她的独宠的人,她早已恨之入骨。

      “有什么要与朕讲的么?”皇上抬起头,神色淡然,温和地问。这种经历失子之痛后仍然能够以如此漫不经心说话的神情令雅茹浑身一冷,竟不敢再看皇帝的眼睛。

      “若是陛下以为曦儿所言属实,我亦无话可说。”雅茹垂首淡淡道,事到如今,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何况她早就看穿了皇帝,绝不会为了此事要她性命。

      皇帝转过眼,目光中闪现一丝哀伤,更多的却是洞悉一切后所彰显的恨意,只冷冷道:“朕若是信她,这时候你该在天牢里。不论是这宫中的女眷还是外面的臣工都要朕缉拿真凶,你可知毒害皇子难逃死罪。”

      “知道。可人证物证俱在,任凭我有再大的本事也是百口莫辩。若是要平息争端,皇上大可将我惩治。”婆母和亲妹妹意欲将自己置于死地,莫不令人沮丧。

      “混账!”皇帝突然怒不可遏,右手猛地击在案上,茶碗因撞击一歪,茶水洒了一桌,慢慢地往下淌。屋内宫人早被皇帝退去,雅茹怕沾湿了皇帝的衣袂,执了手帕上前擦拭,皇帝蓦地转眼盯着她,见她神情惊恐,又敛去怒气,握着她如玉冰凉的双手劝道:“太后老谋深算,多年以来朕苦苦收集她的罪证,这一次确是极好的机会。”

      原来如此,他的怒气与曦贵妃肚里早夭的皇子无关,与误以为她意图谋害无关,真正令他怒火中烧的是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想要庇护太后,就算他怎样循循善诱,她也不肯将太后的罪行公之于众。皇帝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她小心翼翼保护着宁王身边的人,就算是水火不容的兄弟和母亲,她都不忍心伤害,就像她始终下不了手谋害皇帝,她也不能将他的母亲置于死地。她这小小的并且极致愚蠢的善良,绝不会因为深处宫廷中就消失无踪,于是她垂首道:“我没有加害曦儿和她肚中孩子之意,我亦不知是谁存有这样的歹念!”

      “抬起头来!”皇帝冷冷地命令道,雅茹抬起头,皇帝蹙着眉,“看着朕的眼睛。”
      他的双眸那样深沉,是不见底的深潭,仿佛就要将他吞没其中,皇帝问:“果真不知情?”可是她定了神,依然说:“奴才并不知情。”

      皇帝勃然大怒,扬手将她推开,因力道大而雅茹又毫无准备,故而身体不稳,她本能地去抓几案,那本就摇摇晃晃的四角高案也被她拉倒,案子上的茶盏刚刚砸在她的头上,只觉得一阵疼痛,光洁的额头处立马淤红,抬眼瞧见皇帝怔忪地盯着她,这样的表情当初宁王失手将她推至案脚时也曾有过,如今不过习以为常,正准备挣扎站起来,皇帝跨步而来:“别动!”她转眼一看,才知道自己身边全是碎落的瓷片,若是起身时不小心,随时会被割伤。

      皇帝蹲下身子来扶她,可她却故意避开他的手,将身子一歪,重心不稳,差点跌在碎片上,幸而皇帝眼疾手快,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稳稳地将其托住,或是他的咄咄逼人令她不敢再靠近,于是故意挣扎,而此时,皇帝亦松手,她跌落在身旁的碎片上,后背和手臂的一阵疼痛,令她无法起身。

      只听见皇帝冷冷道:“你非得受点皮肉之苦,朕也就成全你!”他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随着丫鬟们迎送之声,渐渐消失不见。她勉强坐起来,看到门外的月光,惨白的如同末日的模样。

      皇帝从此将她囚禁在榭亭阁里,只派人送来外伤膏,门口也增派了侍卫把守着。对于此,丫鬟们诚惶诚恐,雅茹倒是看的平淡,往日被他关在这座巍峨的宫殿里,虽然能够四处走动,相较往日,已算是囚禁,如今不过是活动范围缩小而已。

      直到十日后的夜里,梳洗后,她躺在罗帐内辗转无眠,因前车之鉴,她将宫中的丫鬟悉数遣去,只留下心腹喜嬷嬷和夕离,此时夜已深了,她们也各自回屋睡了。极致宁静中,突然听到屋外轻微的打斗声,她坐起身来,唤了几声“夕离”,却无人作答,就算是平素守候在外容不得屋内有半分响动的侍卫也悄无声息。雅茹料到事情并不简单,但是这禁卫森严的宫殿里,除了太后还有谁敢在天子脚底下做出此番行径。她稳稳心神,若是来者不善,她也束手无力。

      门被推开来,老态龙钟的妇人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缓步进来,可是微弱的烛光下,却不见往日的雍容、盛气凌人之态,洗净铅华,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素衣,见雅茹神态如常,于是摇摇头,自她身边而过,在太师椅上坐下,说:“你对哀家的到来并不惊讶?”

      雅茹行礼如仪,回答:“皇上派了侍卫将此处严密监控起来,这宫中能在此出入自如的除了太后身边的这两位高手,怕是难寻其二。”语罢,凝视着太后左右侍立的白头宫女。

      太后勾起唇角:“往日哀家是错看了你,想不到你隐忍的外表下,还藏着这么一颗玲珑心。”

      “儿臣不懂,如今朝堂内外皆认为曦贵妃肚中之子是被儿臣所害,太后若是想来离间皇帝与儿臣的关系也的确达到了目的,可您此番前来,岂不是自投罗网?”雅茹娓娓道来,更像是警告。

      “哀家给你备了快马,御道沿途的侍卫也在本宫的控制下。”说罢,从身上拿出一枚雕凤玉牌,

      “将此物交给德胜门的侍卫统领,他会将你带到邺城。”

      “邺城?”雅茹惊讶,“是边陲之镇,王爷的部队驻扎之地?”

      “正是。你到邺城后,刘秉义将军会与你接应,到时候他会将你带到歆儿身边。你给哀家牢牢记在心里,哀家从来都恨你,恨你毁了哀家多年来经营起来的宏图,那一年,若不是征战漠北的歆儿为了哄你开心连日策马回来向哀家要一罐糖腌荔枝,惊动了朝野,先皇绝不会有任何的借口废了他储君之位!多年过去,煦儿竟又将你安排哀家周围,莫不是想要活活气死哀家!”太后因激动而满面通红,稍顿了顿,艰难地说道:“哀家三日前得到消息,歆儿感染恶疾又在交战中身负重伤,虽有随行军医,却不能让哀家宽心,哀家要你快马加鞭赶至他身边,耗尽你毕生医术,也务必要保他万全。”

      雅茹蹙眉,虽早预感战事不妙,却也未料及此,不免心神恍惚,在屋内徘徊不止。

      “你们速为宁王妃收拾衣物,即刻启程。”太后背过身,窗外的月光倾洒在她微微蹙眉的素颜上,顿觉皱纹已经那么深地侵蚀着她莹白的肌肤,已然是年过半百的妇人。

      雅茹迅速地将太后事先准备的男子服装换上,接过包裹,正要走却又想了想,道:“儿臣身负重罪,若是此行逃往邺城,莫不说皇帝定会以谋叛罪处置宁王,朝野上下也不会再信服母后您事小,若是此事成为您在皇帝手中的把柄,恐怕母后的性命也……”

      话未说完,太后转过身横眉冷对,打断道:“皇位和你之间,既然歆儿选择了你,为母的也不必为她多做抗争。往后与歆儿回去巫城,那是哀家的故乡,你舅父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一切。至于哀家,煦儿毕竟是哀家亲手带大的,必不会让哀家死得太难看。”

      “那请母后与儿臣一同走。”雅茹急切地恳求道。

      太后轻勾起唇角,淡漠道:“哀家十五岁入宫,三十五岁守寡,这层层叠叠的宫殿就是哀家的世界。你要让哀家跟着你去哪儿?”

      “母后若不走,儿臣也不会孜身潜逃。”雅茹态度坚决。

      太后仰天一笑,语气依然冷漠如冰:“你以为你不走就能保护哀家么。哀家对煦做了太多,就算是煦要哀家的命,也是应该的。”又对身边的人说,“速速送宁王妃出宫。”

      雅茹又犹豫了片刻,方见屋外灯火明亮,脚步声和刀剑之声由远至近朝这边靠近,知道是屋外侍卫被袭击之事一定惊动了皇帝,心中咯噔一下。

      太后却并不惊慌,只做了一个手势,看着身边近侍将雅茹掳走,方气宇昂轩地稳坐在堂前主位上。

      这一天,总算是来了。多少年前,身为珍嫔陷害李贵妃至其满门抄斩时,太后要来追责,她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却阴差阳错成为太后的心腹,从此平步青云直到登上后位。后来,又与正得圣宠的朱嫔相较高下,以致后者身陷冷宫再无出路,以为皇帝会来将她置于死地,可是没有。直到这一天,总算是来了,她的归期,总算是来了。她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草长莺飞的夏天,慕容老爷的生辰宴上,舞着剑的大公子,他现在是否妻妾成群,日子过得如何呢?若是当初自己答应的是他的求亲,该是怎样宁静安好的岁月呢?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驱马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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