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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痴狂如梦 ...

  •   四月里百花妖娆绽放,阵阵馨香迎风飘送至殿内,将炉上焚着的百合香气掩盖,侍女们垂首立在身旁,年轻躁狂的心早就飞了出去,却见主子神情漠然地依在榻上看书,便不敢出声。

      榭庭阁百米之内的御花园内传来的欢声笑语,不禁令人回忆起初入宫廷时与太子相见的情境,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那桀骜的少年如今已病入膏肓,怕是再不能下床活动,长白山上的千年人参也不过供他续命而已。

      思及此处,雅茹不禁眉头一皱,心事更重,往日不曾生活在深宫中,瞧不见这许多是非恩怨。皇上连日来的忧虑一定与太子的病情有关,听宫女们唯唯诺诺地说起东宫来,皆是满目的恐惧。太子乳娘被处死,他身边的大批近侍亦被贬至浣衣院,就连东宫的家具及日常陈设也都全换了,各宫宫人皆不知东宫事变的真相,统统如惊弓之鸟一般,就如雅茹身边的这几个丫头,刚来的时候还时常打趣逗笑,如今行事都异常收敛了。

      突闻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雅茹抬眼望去,忙放下手中书籍,走上前去执着对方的手道:“喜嬷嬷。怎样?可有消息……”

      喜嬷嬷是前几日自太后宫中调来的,其中缘由,还要从头说起。入宫几月,皇上日日前来榭庭阁,有时候在花厅里坐上片刻,有时候在书房里批阅奏折,见她从不言语,也只是安静地停留片刻,从不强迫。

      直到有一日,她在窗前缝制小孩子的衣服,预备给海棠肚里的孩子,他在另一侧的太师椅上坐着凝视她,见她盯着绣五彩祥云的宝蓝色小衫慢慢露出一丝微笑,便柔声道:“丫头,同我说说话。”不再自称“朕”,用如此平和仿佛带着些恳求的语气缓缓地说。

      片刻后,雅茹并未转眼,只冷冷说:“撤了你的侍卫吧。我只想向你要一人。”

      皇上勾起唇角,问:“谁?”

      她仍然不喜不悲,道:“喜嬷嬷。”

      皇上转身负手而立,不置一词。

      从那日起,榭庭阁内外除了少数的宫女外,再没有日日盯着她的带刀侍卫,可皇上也有几日未曾来过,闲暇的时候她想,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定是被她的冷漠和不知礼数给惹恼了,于是蹙眉片刻,心下却豁然开朗,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喜嬷嬷使了眼色,待宫女们皆退出殿外,她才展露欢颜,道:“据探子回报,宁王的十万精兵已经攻下西夏边境三座重要的城池,若是后方补给充足,此次战役我大宋胜利在望。”

      四月里温暖的阳光透过雕刻硕大牡丹的楠木窗洒在大理石地板上,泛出耀眼的光芒,目光来不及躲闪,只晃得眼睛微疼,雅茹却露出难得的笑容:“我早说过王爷那么睿智骁勇,嬷嬷你大可不必操心过甚。”

      喜嬷嬷轻勾唇角,舒展白眉,心想成日坐立不安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的人还不知是谁呢?幸而宫中也有宁王的密探,想要获得千里外的战报不用费吹灰之力,若不然,真怕要将这弱不禁风的女子急出病来不可,可话到嘴边,只融成一句:“王妃娘娘,外头春日渐好,娘娘好久未曾出屋子半步,老奴只怕长久不见日光对您的身体不太好,何不趁着这明媚天气,到御花园里走走。”

      她转眼瞧着窗外湛蓝色的天空,一览无云,颔首道:“那些丫头也带上吧。长久地陪我幽居在这里,我看她们也总是一筹莫展的,大家都出去玩玩!”喜嬷嬷垂首道了声“是”。

      春日的天气仍有些微凉,雅茹着一件素衣迎着微风走在花间小径上,喜嬷嬷连忙遣了丫头回宫取一件披风来,又建议雅茹该到院中小亭稍歇,等做好保暖再游园亦不迟。

      雅茹感激喜嬷嬷的体贴入微,耐心的坐在亭间陶瓷小凳上,凝视着涓涓细流自亭旁假山上倾泻而出,缓缓地注入清澈的小溪里,梨花、桃花、杏花在微风中飘散花瓣,也一同注入溪水中,肥硕的锦鲤在花瓣清泉中成群结队地游动,好不惬意。

      雅茹不禁看得出神,忽觉有人将尤带几分体温的披风轻柔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微微一笑:“喜嬷嬷,叫丫头们散了去玩会儿。我乏了,就在这亭里坐坐便好。”对方却不说话,事觉蹊跷,她下意识地收了收披风领子,伸手触及,却是极其柔软如初生婴儿肌肤一般的触感,低头一看,明黄色织锦绣盘龙和五彩祥云图案,连忙站起身,却并未行礼,只避至一侧。

      皇上神色未变,只揉了揉眉心坐下来,柔声道:“朕今日好不容易有空,你非得这样疏离以待么?”见她垂头不语,又道:“过来,到朕身边来!”

      雅茹顺势取下搭在后背的披风,踱到皇上身边双手捧着披风,皇上却并不接,气氛如冻成冰窖一般,彼此沉默,直到举着衣物的双手微麻,她才淡淡地道:“此乃御用之物,奴才不敢僭越。”

      他微怔,继而唇角一勾,语气坚决:“这是朕要给你用的,何来僭越之说。”言罢,又亲自为她披上,才兀自满意地微笑。

      雅茹虽不愿与皇上同坐,却不愿惹恼他平添事端,只心不在焉地答皇上问话,并四处查看喜嬷嬷和丫头们的去处,恨不得找了借口马上逃至榭庭阁内。她自然是极不情愿与皇上单独相处,这男子从前以九五之尊助她获得高高在上的份位,如今又极尽温柔地待她将之看作是手心里的珍宝,他给她一直渴望的同时也夺走了她最为珍惜的,她当然可以恨他,可是她却选择遗忘。她并不擅长于心计,只是苟且偷生地活着,直到那一天,城门大开,一身戎装的将军骑着黑马来接她出宫……

      想到此处,不禁露出微微的笑意,却瞥见喜嬷嬷站在不远处的花丛中正在与刚取衣归来的宫女交谈,不一会儿,那宫女竟浑身哆嗦地跪在喜嬷嬷跟前,连连磕着头。雅茹费解,要说喜嬷嬷素来待人和蔼,断不会因为取衣物延迟而责怪宫人,再说这丫头雅茹记得,她正是半月前自浣衣院里调来的,以往在曦贵妃宫里当差,听说怕粗手粗脚地服侍不好有孕在身的曦贵人,所以百般恳求朱太妃将之调到他处。这丫头虽然平日里话没有半句,却并不像传说中粗手粗脚不知如何服侍主子,雅茹倒是暗自思忖过其中的蹊跷,却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并未多想。

      可是今日这事儿恐怕已经沾上了,雅茹心中微凉,与喜嬷嬷目光碰到一处,更是五味成杂,仔细瞧喜嬷嬷像是给她一些暗示,恰在此时,皇上疑虑地正要转眼,雅茹连忙惊呼一声。皇帝被她突来的惊讶吸引,怔怔望她。她颇为不好意思道:“奴才刚才未有注意到这只青虫,受了一惊,惊动了圣上,真是该死。”说罢,顺势跪在皇帝身前。

      皇帝难得见到她露出女儿家的娇弱,顿有一种怜香惜玉的疼惜之感油然而生,故深情款款地执过她的手,将之扶起:“你要是怕虫子,朕让宫人们今日便捉完这御花园的昆虫。”

      “这倒不必。奴才平日不会这般大惊小怪。”雅茹伸回手,淡淡道,“奴才陪皇上在御花园里走走可好?”

      皇上刚毅俊朗的容颜上渐渐浮起笑容,对守在一旁的蔡铭道:“朕今日心情不错,你去太和殿退了那些个准备觐见的大臣。”

      蔡铭正要领命退下,雅茹却制止道:“皇上,务必以国事为重。奴才陪您步行至太和殿,如何?”

      皇上微微颔首,俊逸的脸上带着轻松的表情,仿佛是长久以来悬在心中的大石终于稳当当落下来。

      两人并排往太和宫方向而行,穿过灼灼其华的桃树林,粉色的花瓣如雨般散落,皇帝顿了顿,低头将飘至雅茹头发上的花瓣取下,又负着手目视前方行了数步,才勾着唇角,轻声道:“你看那大石头还在,我记得当日在御花园里见到你,你就在那石头旁扑蝴蝶。朕当时多怕你一个不小心撞在那块石头的棱角上。”

      雅茹顿住脚步,怔忪非常,皇帝转过身来,戏谑道:“你以为朕不记得你了?当初有一阵子朕将雅曦当作是你,却不过是自欺欺人,她没有你的……”

      前尘往事如烟,雅茹自是不愿再听下去,竟大胆地伸手附在皇上的嘴上,却在与其目光碰撞之时羞得满面通红,连忙垂首道:“奴才行为不妥。”

      皇帝却并未生气,只淡笑道:“从今以后不许你对朕自称奴才。你在朕心里从来都是如初次见面时那般稚气未脱、单纯可爱,朕喜欢你的不谙世事,朕喜欢你这双明亮到令人心悸的眸子。这些时日以来,朕才明白,原来你在朕的心里面是没有谁可以替代的。”

      皇帝的告白越来越深情,也越来越露骨,纵使雅茹难免有些因难以置信而产生的激动,面上却依然斩钉截铁漠然道:“皇上待我的恩情,我俱记得,并且感激不尽。可是也是皇上害我如今深陷这深宫泥沼中,与自己的夫君千里相隔,我也不能将此忘记”

      “你是在怪朕吗?”话一出口,方知多此一问,故皇帝冷笑一声,又道,“这么说你对老八的感情都是真的。纵使朕对你再好也弥补不了?”

      “就像我与皇上多年前已相识。宁王对我早在六年前便有救命之恩,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未能跟随宁王左右,也不敢奢望多年以后竟仍有机会伴随他。”说到此处,雅茹露出难得的笑容。

      “朕倒是知道你们的过往。恐怕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说到底都是缘分未尽。”皇帝露出怪异的表情,自嘲道:“朕当初想以你羞辱牵制他,却不想送上的却是自己心仪的。”

      皇上怎会知道多年前发生在宁王与自己身上的故事?雅茹快步迎上前去,想要央皇上多说一些,可圣上突然停住脚步,为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目色严肃道:“此处到太和宫不到一里,朕要你安静地陪朕走完这剩下的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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