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谁会凭阑意》草木欣欣

30、势同水火

　　“俊哥哥，你看这里的水榭山台、古木苍郁，与太和宫相比如何”三人在丫鬟小厮们的簇拥下，缓步往中堂而行，院中虽是深冬景致，却不见半分萧瑟，倒是秀美一如往常。

　　“大辽地处北国，早已是银装素裹美不胜收，府上不过是寻常江南精致，不能与贵国的皇宫相比。”宁王背着手闲庭信步，因见耶律俊受特里一问，神情颇为尴尬，浅笑着打圆场道。

　　“王爷见笑了。”耶律俊莞尔道，同时又斜瞪一眼特里，见她仍没头没脑四处观望着，不禁兀自摇头，确实拿她没有任何的办法。

　　两人随宁王步入中堂，便见堂内对坐一男一女，相互间仿佛互不认识，各自把玩手中之物，并未交谈半句。

　　那女子听见的脚步声，抬眼看见王爷，连忙站起身来到王爷身旁，毫无顾忌地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一般道：“不是说好了带我去游东市，怎么现在才回来。害我等得百无聊奈呢。”

　　特里见此名女子虽生得面若桃花、灼灼其华，一说起话来却娇滴滴得令人起了一身鸡婆疙瘩，正在猜测她是否就是宁王心之所爱，却见对面含笑坐着的面若冠玉的青年男子蓦地站起身来，学着那女子的模样娇羞地摇晃着宁王的另一只手臂，挑着一双剑眉，阴阳怪气道：“八哥，讨厌！明明说好了找我来谈事情，当下怎么带了生人回来。害得人家好是担心。”尚未说罢，已转过脸去向那名满面微红的女子挤眉弄眼地吐了吐舌头。

　　特里只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忙憋气忍住，转眼却见宁王倒是神态自若，抽回手臂，冷冷道：“老十一，你太胡闹了。”对方只是朝着身旁早已恼得不知所以的女子轻轻讪笑。

　　宁王又安慰道：“老十一从小就这般胡闹，婉心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婉心知道。”唐婉心扬着一脸甜美笑容，颔首轻言，早就注意到王爷身边所列面如雕刻般的男子以及那位与自己年龄相仿微嘟着小嘴的女孩子，问道：“这两位是？”

　　“这两位是本王的旧友，少时于边关认识，如今难得相见，本王今日幸得能够留他们住在府上。这位是俊公子……”正要介绍特里，却见她昂着头气鼓鼓地凝视着自己，便语气和缓道：

　　“这是特里妹妹。”又向二人介绍唐婉心道：“这位是唐太师幼女婉心。”

　　耶律俊只对其颔首微笑，特里却是颇为洋洋得意，他竟然介绍得如此云淡风轻，应该不是他念念不忘的女子。

　　却见唐婉心巧笑嫣然，补充道：“婉心见过俊公子、特里姑娘。既然公子和姑娘是我家王爷的旧友，婉心身为宁王亲自选的侧妃，自然是不敢怠慢。今后有何生活上的需要请公子、姑娘开口便是。”一席话说得婉婉动听，耶律俊口头上虽是些感谢之词，心中不免为妹妹担忧，刚转头却见她早已悻悻然嘟起了小嘴。

　　特里虽听宁王的话与哥哥一道由唐婉心领着往东厢房而去，心中却依然堵了块巨石般不痛快，恨不得将步履摇曳气焰嚣张的这名女子暴打一顿！

　　敞亮温暖的中堂内，丫鬟奉上新贡的蒙山甘露，碧绿的茶叶在墨色的瓷杯里上下漂浮，王爷坐在堂前太师椅上呷了口茶，目光如炬望着坐于堂侧的端王，并未置一词。
　　端王早被瞧得心底发毛，颤微微的声音，赔笑道：“八哥，对不住。我刚才实在是看不惯唐婉心的假仁假义。我倒是不懂，为何哥哥放着这样温婉贤淑的雅茹嫂子不顾，偏偏喜欢这瓷娃娃似的唐婉心。”

　　“你还年幼，我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宁王将目光转向远处，黯然道。

　　“八哥莫道我不懂男女之事，今日弟弟正是因此事而来。”端王见正是时机，开门见山地说。

　　“既然话已至此，你不妨直说，看上我府上哪个丫头，若不是我上房里的人，你随便挑。”宁王对这个弟弟虽慷慨，却知道他朝秦暮楚的个性，在此事上仍对其有所保留。

　　“绝不是八哥身边的人。”端王试探性地觑一眼八王爷，见他神情自若，便继续道：“正是雅茹嫂子的贴身丫鬟。”

　　宁王沉吟片刻，他深知昕儿的底细，觉不是可以长留身边之人，特别是发生了之前的事，也曾想过早早将她放出去，或者许一个平凡的人家，并没有想到十一弟会开口向他要人，此番竟然有些犹豫。端王见此只悻悻唤他一声，他便神色未变，打趣般道：“往日在宫中我倒是听说你的风流韵事，只当你是逢场作戏，哪里知道此次你竟然打定了注意。”

　　“八哥，我这次是认真的。我就是喜欢她，在宫里就喜欢她，以往碍着她在皇兄身边不好启口，现在竟然在哥哥府里见到，八哥你最疼我，我也向八哥开这个口。”端王这一席话，有刻意将彼此关系拉近之嫌，却也博得宁王一声轻笑：“虽只是个丫头，毕竟是终身之事，我不想替她拿这个主意。你稍安勿躁，待我仔细询问了她的意愿再定，你看如何？”

　　“事不宜迟，八哥何不现在就就将她传来，当面问清楚如何？”端王见八王爷松口，心中早已狂喜不已，生怕这事又横生变数，早已迫不及待。

　　宁王无奈间只好命刘敬去西苑将昕儿带上来，刘敬虽侍在堂外，两人讲话又肆无忌惮，早被他听在耳朵里，如今正忧心忡忡往西苑里去。端王放浪形骸的性格有谁不知，莫说府里姬妾成群，就是怡红院里的姑娘也多是他的红颜知己，倘若昕儿真是嫁去端王府，还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刚进了庭院门，便看见丫鬟婆子们各自忙碌着来回走动，见了他纷纷行礼，只一位穿着藕荷色素服的女子只淡漠地坐在溪水边浣纱，他连忙迎上去，行了大礼，不由得带着哭腔道:“殿下，这等粗活交给下人们做便是。”又厉声谴责跟随上的婆子们：“殿下千金之躯，由不得你等奴才如此对待。回头禀明王爷，要你们好看！”

　　“刘管家，老奴们冤枉啊！”婆子们早就吓得两腿发软，双膝跪在地上，连连称屈。

　　“怪不得她们，如今我在这院子里住下，倒是喜欢这样粗茶淡饭的生活。我是自己要求做的，不管他们的事。”诸葛雅茹抬起头来云淡风轻地道。

　　“殿下。”刘敬并未甘休，还想劝解几句，却见宁王妃神情淡漠疏离，正不好开口之际，一想到随身领的命，便踌躇着附在她耳侧道：“端王殿下今日前来向爷要人，爷命我前来带昕儿前去当面询问她的意愿。爷素来纵容端王，恐怕此次姑娘……”

　　诸葛雅茹怔怔凝视着水面，她深知端王是如何轻浮放浪的世家公子哥，她绝不是昕儿可以托付终生的男子，这场劫难她必须阻止，可是身在此处自己亦是被王爷囚禁，想要救昕儿谈何容易，转念一想，问道：“婆子们这样忙碌，是否有贵客居于府中？”

　　“是爷的旧友俊公子。”见宁王妃一脸错愕，连忙补充道：“老奴跟随王爷多年，莫不说见过此人，就是听也没有听过。”

　　诸葛雅茹刚与昕儿偷偷见面，早已听说耶律兄妹之事，如今听刘敬这么一说，心上早已猜测到七八分，于是问道：“与俊公子一道的，是否正是特里姑娘？”

　　刘敬敬佩她料事如神，连忙点点头，她怕惹得他过多猜测，补充道：“确是王爷的旧友，我倒是曾经听他提起过。”说罢，示意刘敬遣走婆子们，继续浣着纱，悄声道：“你去特里姑娘处帮我传个话，说昕儿在中堂，便可化解一切危机。”

　　刘敬虽将信将疑，却不敢怠慢，匆匆别过宁王妃后，便向柴房而去。

　　昕儿见到堂内所坐端王，心中虽忐忑不安，却努力压制着心绪，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宁王若无其事开口道：“你此次犯的错可反思清楚了。”

　　“昕儿失责致使夫人经历诸多磨难。昕儿知罪。此事无关夫人，请王爷开恩，放过夫人吧。”昕儿苦苦哀求。

　　“本王夫妻二人之事，本王心里有数。”他冷冷的语言拒人千里之外。

　　端王迫不及待询问道：“昕儿，八哥是要问你愿不愿意随了本王。自此以后，本王一定给予你无以复加的宠爱，你自然是可以放心的。”

　　昕儿倏得抬起头来，怔怔望着眼前两位同样尊贵、桀骜的男子，竟一时说不出只言片语，端王邪魅得笑着再次催促了一次，她才可以回神，只是平静摇头道：“恕奴婢不从！”那样坚决，那样决绝，仿佛生死不顾。她看不见端王黯然的眼神，也不曾见到宁王无可置信的神情，只听到他讪讪对端王道：“这是她的决定。”随即又朝昕儿厉声道：“纵使你将此拒绝，本王也绝不会将你留在王妃身边，放出去还是贬为膳房烧火丫头，你自己选一个。”

　　“王爷全权安排便是，昕儿一介奴婢，对王爷此番大恩大德感激不敬，哪里还敢支配自己的人生。”昕儿语气仍然波澜不惊，死都不怕，还怕艰苦地活着。

　　“来人！”王爷正要命人替她收拾细软将之放出府去，却听到一阵急切的呼喊声划破宁静的黄昏，是耶律特里急匆匆前来，气喘吁吁道：“昕儿姐姐，好高兴能再次见到你……宁王爷，我不许你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