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谁会凭阑意》草木欣欣

3、雅茹出嫁

　　他说她父亲的生死在他的一手掌握之中，以此威胁她从命，仿佛胜算在握。如今他是这皇朝的帝王，她是他的臣民，只当惟命是从。

　　过了初五，在皇上的一手安排下，她穿着绣着繁密牡丹的红火如荼的嫁衣上了花轿，不知道又将跌入命运怎样的跌宕起伏，心中所想只是他的夫君宁王，听闻他十六岁领兵，二十岁攻打西夏、大金获大捷，二十二岁便统领三军。这样的男人是多少名门闺秀的意中人，是大宋子民心目中的大英雄，却是当朝天子的眼中钉。

　　“姑娘，宁王府到了。”花轿落地前昕儿靠近轿门轻声提醒，她正欲撩开盖在头顶的喜帕四处看看，却又被眼疾手快的昕儿制止，只好乖乖坐在轿内，等待喜婆前来引她跨过火盆后背入府内。

　　“王爷。”昕儿柔声道。

　　下轿以后，听到昕儿恭敬地行礼，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期盼的心情，将喜帕撩起偷瞄眼前英武挺拔的男子，那一日，他也穿了赤色袍衫，腰间配一枚精致的白玉，与他俊朗的面目交相辉映，更加显得气质温润。她在红盖头下惊呆了，与这男子并非初遇，她清楚地记得五年前在那白雪纷飞的戈壁他曾说过：我命人在此处种上一颗有特别记号的胡杨，今后你寻其至此，便不会迷路。

　　谁曾预料到，五年之后，她竟阴差阳错成了他的妻，她眼中含泪，与之叩拜天地。

　　可是洞房内红烛摇曳，渐渐燃灭了，又有丫鬟前来更换，却久久等不来她新婚的夫君。她虽木讷却并不傻，回想起初初在府外瞧见他虽穿一袭红服，面目却不带半分喜色，恐怕这桩婚姻并不是他心甘情愿的。

　　“昕儿。”听到门嘎吱一响，她知道是出去打探消息的昕儿回来了，便问：“宾客都散了吧？”

　　“都散了。”昕儿顿了顿，道：“起先皇上来过。王爷与皇上喝了两杯，怕是不胜酒力，醉倒在前殿了。”

　　诸葛雅茹倏地扯下红盖头，与面露惊恐之色的昕儿四目相对：“你也不用骗我。我早听闻王爷千杯不醉。”

　　“小姐。或许王爷有其他的事儿，稍等一会儿便会过来。”

　　“你不消安慰我。”诸葛雅茹站起身，踱步来到窗边：“聪明如他，怎会不知皇上的心思。他不会过来了。”

　　即便她不是细作，他亦不会领这份虚情假意，况且皇上刻意指一名面有瑕疵的女子于他为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又怎会不懂？

　　“昕儿。你先去睡吧。”她挥挥手，步出门外。

　　“夫人，已是二更天。”昕儿连忙制止。

　　“睡不着。我到花园走走。”她转过脸来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插在发髻上的百鸟朝凤金步摇随风摆动，更加衬托出她温婉可人的气质。

　　“小姐。你的脸……”转脸的一瞬间，昕儿发现诸葛雅茹脸上豌豆大的红痣竟然不见了，眼前的新嫁娘皮肤白皙、面若桃花，身材婀娜多姿，是何等的倾城佳人啊，她为此惊呆了。

　　诸葛雅茹淡笑着抬手拂过右脸，是的，那颗替她吓走了众多提亲者的红痣瞬间不翼而飞了。那本来便是为他而种，如今竟然误打误撞成了他的王妃，自当抹去那令人生厌的红痣，还她一副倾世容颜。

　　提着一盏灯笼，在亭台楼阁、月前花下漫步，快要走到灯火通明的长廊，远远看见两名丫鬟并排着向这方向而来，边走边低声嘀咕着。待她们越来越近了，诸葛雅茹站在原地，清楚地听到她们的对话。

　　“听说新王妃虽是金陵城中的名门闺秀，却生得一张平凡的脸，特别是右颊处有颗硕大的红痣，煞是难看。这可比不上咱们家史姑娘。她与王爷才真称得上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哪里不是啊？你看这洞房花烛夜王爷也不愿瞧她一眼，却与史姑娘鹊桥相会……”另一丫头随声附和道。

　　丫鬟们在明处根本无视花间小径上站着的诸葛雅茹，旁若无人地谈论着。她却跨了一大步来到抄手回廊上，惊得两名丫鬟失口叫出了声。

　　“王爷在何处？”她直接逼问。

　　“这……”丫头们相互看看，早惊出了一身冷汗。

　　“快说！”

　　“在黛湖旁。”其中一名丫鬟脱口而出。

　　诸葛雅茹点点头，继续问：“黛湖在何处？”

　　那名丫鬟正欲答话却被其同伴抢先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在王府中。”

　　她望了眼那骄傲的丫头，轻声回答：“诸葛雅茹。”

　　气氛霎时冷冻结冰，丫鬟们面露尴尬之色，匆匆为她指路后，仓皇而逃。半月以来，心中首次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倾盆的大雨浇灭，她只道他不满皇上为了羞辱他而安排的婚姻，谁知道真正原因是他早已心有所属，她倒要看看，她们口中的史大小姐是何人。

　　黛湖畔，两人相拥而立，那男子用挺拔的身姿将女子娇小玲珑的身体包裹在怀，雨点般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道不尽情深意重。借着皎洁的月光，诸葛雅茹能看见那女子梨花带泪的娇俏容颜，的确花容月貌、我见犹怜。可是很快，她的目光即锁定在那男子身上，时光如梭，虽然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添了几分沧桑，面目却依旧俊朗非凡。倘若，五年前，她执意要跟随他，命运亦是不会倒转的吧，性情木讷如她岂是眼前这娇媚女子的对手。

　　“王爷。”诸葛雅茹并不认输，决定孤注一掷，毕竟今日她一身绫罗、红妆妖娆，并褪了面上的瑕疵，如斯娉婷女子，也算得上金陵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他怎会毫不顾忌这新婚的娘子呢？
　　闻声，那女子首先错愕地转过脸来，惊讶地望着她。诸葛雅茹故作淡定地注视这名娇柔女子，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万不可退缩。

　　片刻后，宁王才缓缓转过脸来，粗略地将诸葛雅茹全身扫视一番，仿佛早已猜到她的身份和来历。当他的目光停留在她右颊处时，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却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沉默一会儿，便问：“来者何人？”

　　“诸葛雅茹。”她捏紧了拳头，不卑不亢地回答。

　　“诸葛雅茹……”王爷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眉目间露出一丝戏谑的笑。从他那似笑非笑地眼中，诸葛雅茹看到了希望，她多么想她新婚的夫君将那名女子放开，来到她的身边，哪怕只是敷衍地寒暄几句。可是，王爷他竟然只是执起那名女子的手，冷酷地自她身边擦肩而过，再也没看过她一眼。

　　她仿佛听到了心支离破碎的碰裂之声，五年的等待，无数个夜晚，她辗转无法睡眠，那低沉温和的声音便在她的耳后轻语，他说：你若寻其至此，便不会迷失了方向……

　　这月朗星稀的晚上，她站在微风徐徐的黛湖旁，泪落两行。她知道自己彻底输了，输得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