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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见此良人 ...

  •   “史芸乃当朝宰相史茂同幼女,年方二八,乃上元节灯会与王爷初初相识的。听闻那夜,史芸出了一道灯谜唯独王爷能将之解出……”昕儿神秘地将今早从府中打探到的消息转告诸葛雅茹,并为之奉了盏峨眉雪芽。

      “那谜怎说?“她亦无心吃茶,反倒是关心起了灯谜。

      “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诸葛雅茹停下手中正绣着的红梅,思忖片刻后,问:“答案可是凌霄花?”

      “正是。”昕儿面露喜色道:“小姐为何轻易解出?”

      “天上碧桃,日边红杏,吸饮的是九霄甘露,依傍的是五彩云霞。碧桃红杏栽于日边,种在天上,自然是凌霄之花。”她微微一笑,呷了口茶,娓娓道来。

      “解得妙。小姐的文采堪比太学里的公子们。”

      “昕儿可不能这么说,这灯谜本不难。”

      “噢?为何全金陵的文人雅士都未将之猜出?”昕儿大惑不解。

      “那是因为……”她若有所思地停顿,黯然神伤:“这灯谜怕是没人敢射。”

      记得上元节那夜,虽是隆冬,汴梁城内各家各户皆张灯结彩、燃放烟火,她同随身丫鬟锦葵化了男装上街,看舞龙舞狮表演,互相比赛着打各色灯谜,聪明伶俐如她无不将所见之谜一语道破。可当她二人行至一圆形杏色灯笼处,看到纸片上娟秀的字书写着“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这句,正要将之射下解答,却被两魁梧的男子带到一旁,低声警告说此谜不可解,她二人便悻悻离去,全料想不到原来事竟如此!上元节的不期而遇不过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他定是在这之前便喜欢史芸。

      “昕儿,王爷当下可在朝堂?”

      “听说隅中下朝,申时出宫,却到此时都不见回来,准是去见那史家姑娘了。”

      “那我去书房等他。”诸葛雅茹搁下所绣红梅,起身离开。那食指不知何时被绣针所伤,浸出的血液染在雪白绢布上,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梅。

      新婚后的这几日,王爷一直住在书房,而诸葛雅茹却从未到过此处。直到此时,她退了在此候命的丫鬟奴才,独自坐在太师椅上等他回来,环顾四周,空旷冷清,除墙上挂了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并无其它装饰,再一转眼,便看见那青色锦被铺成的塌,定是王爷夜里就寝之处。她轻声叹了口气,自己的夫君宁愿独自在此生活也不愿靠近她的香闺半步。

      过了戌时,他亦不曾出现,于是随手取了本《孙子兵法》来读,越是读得深越发觉得精彩,以往在闺中虽熟读《四书》、《五经》,却从未见识过兵法,所以当下便入了迷。片刻后,方察觉有人走近了来,猜想定是先前来催促过的奴才,便头也不抬地说:“下去吧。没见到王爷我不会走的。”

      “咳……”王爷已立于堂内片刻,无奈她专心看书并未注意他,现下又以为他是来催促的奴才,便故意清了清嗓子以引起她的注意。

      她抬头看见眼前挺拔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以及他那冷若冰霜的眸子,于是手中一滑,将那书掉落在地,连忙俯身去捡。

      他并未理会她,径自来到书案旁坐下,随手取了本书来读,又抬眼看见她只颔首立在一侧,手中拽着本《孙子兵法》,便开口道:“你读兵书?”

      “孙武倒是知道的,只是从前未能读到此书。”她怯生生的答话。

      “嗯。”他闷声道,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只低头默默读书。过了良久,不见她开口,便传唤丫鬟前来为之盥洗。

      “王爷……”她朗声道,却仍不知如何开口请他回房就寝,当眼神与他炯炯有神的双眸碰撞,她那巴掌大的脸瞬间烧得通红。

      “有何事便说,不要耽误本王休息。”他蹙着眉,厉声道。

      可是她竟然全然不知如何开口,继续缄默。

      “海棠……”只听他一声传唤,便来了四五名丫鬟,捧着牙粉、沐盆等物,笔直站成一排。领头的丫鬟身穿碧色罗裙,头佩芙蓉翠钿,长得亦是乖巧伶俐,来到王爷身边柔声道:“海棠伺候王爷盥漱。”

      他转眼望向诸葛雅茹,她正目不转睛望着浅笑嫣然的海棠,眼神中即无回避之意,对此也并未显示出介意之色,便只随意一点头。

      当海棠为王爷褪去一层层锦衣,渐渐露出黝色的臂膀,诸葛雅茹突然意识到害羞,转过眼去。这是她首次瞧见陌生男子赤身,虽是名义上的夫君,到底年轻,早已休得满面通红,正欲转身离开,又听海棠忧声道:“已过了多日这伤口竟仍不见痊愈。明日奴婢传李大夫来为您瞧瞧?”

      “不必了。并未伤及筋骨,那李萧进了府,又该传得满城风雨。”王爷若无其事地说。

      却急坏了海棠,道:“王爷。这可怎么是好?”

      他一摆手,便自行取了白娟一层层裹住肩膀,趁此时,诸葛雅茹已经望见了他肩背上那条一寸长的刀伤,虽已渐结痂,若不施药,只怕会留下疤痕,如同他背上那些隐约可见的伤痕。她突然感觉心底隐隐作痛,当年她若执意跟随他留在军中,他身体上的伤便不会如此触目惊心吧。她十二岁便继承了母亲的衣钵,到了如今早已是用药入□□医。这点小伤,因是难不倒她的。

      伺候王爷睡下,海棠便注意到立于一侧的诸葛雅茹,她自恃得宠并不将其放在眼中,当着众丫鬟们的面便道:“王妃请回吧。王爷睡眠钱,莫扰了他休息。”

      诸葛雅茹顿觉晴天霹雳,这丫鬟是有天大的胆子,敢这样对她说话,却不敢发怒,帐内的王爷并未睡着,她便强忍着怒火,道:“退下吧。我今夜在此陪侍。”她料想得到明日府中定是漫天的流言蜚语,讽刺她自己送上门,可是她怎能输给一个女婢,独自灰溜溜离开。

      海棠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连其余丫鬟也是面面相觑,诸葛雅茹便又道:“夜已深,我也要休息了,快退下吧。”闻此,众人相继而出,唯独海棠又在王爷榻前站了片刻,王爷假寐不语,她便无奈悻悻离开。

      夜静得落针可闻,她只垂手立着,一时进退两难。又过了片刻,王爷的呼吸声均匀安稳,她猜测他定是睡熟了,便蜷缩在太师椅上,望着那依然年轻俊朗的容颜,往事瞬间历历在目。

      那一年,父亲因得罪了权臣被降职到漠北为官,举家随同他迁徙戈壁,途中身为医者的母亲恶疾加重,在距离漠北两百里之处咽下最后一口气,夫人嫌晦气不肯载着母亲的遗体赶路,父亲常年对夫人惟命是从,便命人将母亲的遗体就地掩埋。那日天空下着鹅毛大雪,举目全是没入白雪中的苍茫的狂野,全然不知身处何地。她竭力保护母亲的遗体,为此她甚至跪在夫人跟前叩头苦苦央求,可是当她的膝盖已跪得酸软无力,家丁们却为她指着姨太太坟冢的大致位置。她疯狂地奔跑着,长久得跪在黄土下的母亲跟前,眼泪如泉涌般,犹记得那一年红梅初开的时节,已染恶疾的母亲饱含着热泪坚定不移地说:“老爷会来的。老爷终究是要来的……”

      白雪将她慢慢覆盖了,既然她始终不肯启程,父亲便听从了夫人的建议,将她抛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她早已没有生的念想,便只在坟前默默跪着。知道自己快要昏昏沉沉睡过去,却听到一阵匆匆的马蹄声,那男子大声回禀说:“将军,是名穿宋服的女子,尚有气息。”于是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她身边停止。

      他示意将领们毋须担心,只独自来到她的身边,拍了拍她身上厚重的积雪,轻声道:“人死不可复生,姑娘又何必寻死呢?”

      她吃力地抬眼望见他温和的眸子,仿佛春日的第一道暖阳,又仿佛小时候依在母亲身边听她念《诗经》: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于是,便艰难地开口:“我并不是寻死,只是怕离开后迷路,再也找不回来。”说罢,又情不自禁泪落两行。

      那男子闻言,只思忖片刻,便蹙眉道:“我命人在此处种上一颗有特别记号的胡杨,今后你寻其至此,便不会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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