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谁会凭阑意》草木欣欣

2、榭亭重逢

　　巍峨的子城内红墙琉璃瓦、雕栏画栋、亭台楼阁、青砖铺路、白玉为阶，守宫的士兵一身戎装半个时辰巡回一次，出现在诸葛雅茹所住的阁楼下。

　　蔡铭将她安置在这处住所后便不再现身，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婢女名叫昕儿。昕儿不似家中的丫头那样成天拉着她玩耍，相反她心思很重，常常一人站在角落里静默。
　　还好，诸葛雅茹喜欢这样的静默，她们常常一个下午在一起却互不言语，直到橘色晚霞弥漫了窗棂，太监们送来可口的饭菜。教授礼仪的女官也不来，她只好斜依在贵妃椅上绣一树红梅，以此打发宫里的烦闷时光。

　　有一日晴天，过了末时，她自窗口往向御花园里阡陌多彩的花争相开放，有个约莫八岁的孩子在众多婢女的簇拥下玩耍，欢笑声传连绵不断一直传到这处僻静的阁楼，她不想糟蹋这万里无云的美好时光，便将昕儿支走，偷偷溜出了“榭庭阁”。得知此地的名字，也是当她回头望向宫门所看见的，楷书工整地抒写着三字，字上面鎏金。

　　离得欢笑声越来越近了，她躲在一树桃花下清楚地看见那孩童已显俊逸的脸庞，像极了一位故人。他肆无忌惮地玩耍疯狂地追逐着婢女们，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之前。那年六皇子十五岁，早已威武挺拔，亦是这样棱角分明的脸上笑容灿烂若五月的阳光，在御花园里初见，他说：你是哪宫的奴婢？

　　“你是哪宫的奴婢？”所以当那顽童骄傲地昂着头指着她的鼻尖问话，她惊得呆若木鸡。

　　“放肆。见到本太子居然不跪下！”见她久久不答话，那孩童震怒道。

　　曾经她亦惊得不敢说话，可是他却莞尔温和地说：“宫中禁地，不可随处走动。”望见那如水清澈的眸子里暗藏淡淡的恐惧，便又微微一笑道：“你所住何处？”

　　“翠微殿。”她蹑懦地开口，楚楚可怜的模样，却博得他开怀大笑。随后，她便跟在他身后经过重重的宫墙、巍峨的殿门，回到翠微殿，听出来迎接的宫女们跪在地上称他为“六皇子”，斜阳西下照得他绛色长袍分外夺人眼目，她想开口同他道谢，却不料他转身迈步离去，她便垂手立在宫门外，望着那背影渐渐消失在红墙深处，不敢说话，母亲说：“入宫后定要谨言慎行，万不可给辰妃娘娘添了麻烦。”偷溜去御花园里玩耍已算是犯了规矩，如今牵涉到六皇子，定是要被责罚的，可是，脸庞上洋溢的笑容却如此真切，看来宫中也不全是烦闷的。多年来，期盼着重逢，犹如那一刻在御花园里初见。

　　“是谁这么大胆惹怒晟儿。”阴沉严肃的女声自梨花丛中传来，即刻便瞧见两位穿着华丽宫服的妇人相伴而来，身后跟着数十位婢女，统统毕恭毕敬地低垂着头。话犹未落，起先陪太子玩耍的婢女们立马安静纷纷跪在地上，齐声行礼道：奴婢叩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听到这样的称呼，诸葛雅茹也不敢怠慢，头也不敢抬跪在草地上。

　　“皇祖母。这丫头不知是哪宫的，见了孩儿也不下跪，问话也不答。”太子愤愤然。

　　“你是何人？为何对太子不敬？”皇后厉声问话。

　　“回皇后娘娘话。奴婢名叫诸葛雅茹。”她话音细细的。

　　“诸葛雅茹……”太后若有所思，旋即吩咐道：“抬起头来。”

　　诸葛雅茹犹豫片刻，无奈太后娘娘懿旨不可违背，便慢慢将头抬起来。不出所料地，她望见太后眼中的惊悚之色，她一定看到了诸葛雅茹巴掌般大的脸上有块明显的红痣，她定是觉得面上有瑕疵的女子不配嫁给她心爱的儿子为妃。诸葛雅茹的心瞬间冰凉，倘若这桩婚姻不被看好，为何至高无上的皇帝却偏偏要选择她呢？

　　“不过是一介民女，尽然如此的大胆。奶娘，还不快将此人带下去受罚。”皇后厉声下令道。

　　皇后身边一位年龄稍大的宫女领命前来，拽着诸葛雅茹的双手将其由地上拖起。

　　“大胆。”一声低沉的男音传来，众人神色慌张，婢女们纷纷跪在地上。诸葛雅君抬头望见眼前气宇昂轩的男子穿着合身的明黄色袍衫，袍子上是金色线描绣的龙章图案，与他肃杀的神情相得益彰。而他的身边站着的除了蔡铭公公还有神色慌张的昕儿，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埋头跪在原处。

　　“诸葛雅茹乃朕的人。”他缓缓开口，若无其事地告诫皇后。气氛顿时静谧结冰，连顽皮的太子也只是乖乖立在他母后身旁，深埋着头。

　　“蔡铭，你将她安置在何处？”他双目炯炯有神仍紧盯着诸葛雅茹，仿佛似曾相识。

　　“回皇上话。诸葛小姐住在……”

　　“榭庭阁。”许是见到皇上令她不知所措，人亦不知分寸了，抢先开口道。

　　“那朕就随你到榭庭阁。”皇上并不顾及身边眼露忧伤之色的皇后。诸葛雅茹微笑着抬头却撞上他神情复杂的眸子，她突然意识到，如今黄袍加身的他再也不是曾经眼神清澈、笑若明日的六皇子。她应当有所收敛。

　　榭庭阁内焚炉里的熏香袅袅升起，淡淡的桂花味绕梁，沁人心脾。皇上大步流星来到太师椅处坐定后，昕儿便奉上一盏雨前甘露，他面露欣赏之色对其点点头。诸葛雅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并不吱声，垂手立在一侧。

　　“你为何不曾将她看好？皇上呷了口茶，问道。

　　“昕儿知错。甘愿受罚。”那丫头倏得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不是昕儿的错。”她清楚此次全怪自己任性。

　　“放肆，朕还没来得及问你话，你却先开口了。”皇上厉声道，却望见眼前女子甚是娇俏，穿了青色百蝶罗裙，柔顺青丝垂在腰间，只松松挽成迎春髻，美眸似水、楚楚可怜，肌肤更是莹白如雪，而她左脸上那小指头大小的红痣虽然触目惊醒，却也并不令人生厌，只觉可惜，倘若面如白玉该是何等的绝色美人，便在心底咒骂那画师，面上却依旧不露半分颜色，道：”看来在宫中的这几日并未使你知礼。“

　　“那是因为教引女官从未来过。”她低声说，见皇上严厉的神情稍有缓和，便又直言不讳地问：“奴婢不懂，为何皇上偏要将奴婢留在宫中。”

　　“你又可知为何朕偏偏选中了你？”此话一出，心底突然渗出一丝凉意，仿若回想起多年前在御花园撞见的女子，欣喜地追逐一只停在牡丹花上的蝴蝶，却不巧与他撞个满怀，忙娇羞的低下头去……

　　“奴婢不懂。”

　　“朕要你效忠朕，就如昕儿。”他语气低沉，不容拒绝。

　　“皇上为何如此肯定奴婢会如昕儿般效忠皇上？”她也毫不屈服。。

　　“你父亲的生死，在朕的股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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