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耳鬓厮磨 ...
-
连延似锦，绣丽如山
“她若没死的话，现在算来应该是我的八皇妹。可惜只活了不到两岁便殇了。佟贵妃只此一女出，那是她心底的痛，谁胆敢触碰真是自找死路。”八阿哥不羁地扯开手，“不知是皇阿玛老了还是记性不好，这名字虽好却不适合你用。只要出了皇宫，哪家百姓都能用，唯独在这里，便是禁忌。也不知皇阿玛是不是想陷你与不义，或者他早看出你和佟贵妃不合，觉得太闷想火上浇油看好戏呢？你说对不对？”他理了下蘭夕被风吹乱的鬓发，替她掖入耳后。望着她眸子慢慢的变化，满意地笑道：“反正这名号也是皇阿玛赐的，即便她再不爽也是事实。办法我都替你想好了，按照祖训你明儿个一大早是要去给她请安，可明天又是十六，她是要去太庙上香还愿的。你可以备些清淡的小菜或者瓜果送去，她没有子女且常年独去独回，虽宫中不乏奉承她的人，你若想到这层意思，她自是欢喜的。况且皇阿玛赐你的名号对你未曾不是件好事，你可以借此让她想起已故的幼女，从而对你改观。是利是弊，你自己想想吧！”撂下他该说的话，也不等蘭夕是否答应他已大步前去。
反正他清楚她是不会往他设下的套里跳的，他也压根没想过让她跳，结果是什么都不重要，他要看的是她明天一早会按时出现在佟贵妃的寝宫里。本来也就没有这规矩，全都是他胡编乱造而已，她信也便信了，所以他所幸就夸大其词，让她误以为自己的好意。本来就知道蘭夕不会领他的情，可这请安是免不了的，她不敢也不会不去。
蘭夕倒是有些懵了，他们一个个的搞得她晕头转向。这是怎么了，都巴望着她回不了绛雪轩吗？只当八阿哥方才的话是耳旁风，提起脚步一刻都不想多呆，也不想再碰到任何人，加快脚程离去。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竹制的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杯皿，杯沿就发出瓷器碰撞的声响，叮叮咚咚很是好听。
还未及跨进绛雪轩，阁外已是幽声四起。看来，那人早已等候着她。细细听来，了然于心。她附和道：“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正好将一首《月下独酌》工整的对完。她这才想起自己一时诗性大发误了事，转头想走。
“厉害。”十三拍手赞道，抬头饮下一杯酒。见她欲逃，他笑盈盈一字一字唤到：“蘭夕……格格。”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脚步也犹如千般重，跨起的步伐迟迟未再走动。她的一举一动全数收入他眼中，好笑的接着敲打，犹然沉浸在刚才的诗曲中。
“十三阿哥好兴致，何时酒兴大发跑来我这讨酒喝了？”蘭夕不觉尴尬地与他对坐在阁里，几盏宫灯明晃晃摇曳，照得夜清亮了许多。
“我这不来看看除了桂花糕是否还有桂花酒喝嘛。倒是锦儿比你这主子要好得多，说是从花桂坊出来时带了瓶，以慰相思。”
蘭夕嗔了他一眼，“你若来，我又何时不款待你了？”
十三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并未回她话，自顾自说道：“看来这酒是要比糕好吃，看来你厨艺可见一斑。就不知你怎么把皇阿玛哄得那么开心？”
蘭夕愣了下，心想这做桂花糕的事只有锦儿一人清楚，可如今十三都知道了，不是她说的还有何人？这丫头……她叹了口气。也罢，知道就知道了罢。
“皇上认为那是江雪做的，我可不敢领了这份功。”她拿了个酒杯，同他一起喝。不着边际的说着。
“你这点心思能骗谁啊，皇阿玛也是在兴头上才不予追究的，顺了你的意罢了，你以为他真不知呢？”与她对看一眼，他的思绪又转到光洁的瓷杯上。“也就属你胆大，连他都敢骗。何为欺君你到底懂不懂？真不知你在想什么，江雪有值得你豁出性命去帮吗？”他声音低低地，却透着浅淡的关心。
“皇上不是也默认了吗？如果他真要怪罪也不会劳你来说这番话了。”蘭夕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十三摇头，擒住她欲要抬起的手臂，杯中的酒洒了些出来，滴在他手心。他不躲也不放，直望入她眸深处，那副洒脱的样子变得认真无比。“我是怕那个想说这番话的人你不要听，这才被他拖着来了。你以为我愿意吗？他那是担心你，可你到好，见着他像老鼠见着猫，就怕自己没地方躲。蘭夕，你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你变心了？”他想了想又觉不对：“还是因为他娶了别人？那你可不能怪他，当初这信是你写的，虽然也有我的成份，可这紧要关头也是没办法。他若不娶，恐怕又是一场硬仗要打。再说，自古谁没有个三妻四妾。你若怪，那就怪我吧。就算你逼着我娶江雪，这次我也听你的。”他将厉害关系一点点分析给她听。
他就这么不喜欢江雪吗，拿着她竟当成了交易，当成是最惨的事了。
“我不怪你，也不怪他。就是见着了他也觉得没话要说，总感觉已经离得很远了。既然不能回头，何苦又要相逼？”蘭夕抿了抿唇，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满脸无奈。
“难道你们真的没话说了吗？就算是这样你也和他说清楚了，让他死了这条心，别被你折磨的生不生死不死的。”十三站起身，绕着紫藤架一阵感叹：“我想听到皇阿玛昭你为义女时，最开心的莫过于他了。”
那落寞遂不及防滑进她心底，蘭夕被他说得也不好受，可她却有她的打算，谁又能知晓呢。倒了几杯酒，借着酒劲她也站起身，挺直了背脊，像是做出一番决定般，问道：“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正在你房里等着呢。去吧，和他好好聊聊。你现在没有什么好顾及了，我这个和事佬就做到这，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尽力了，其他的且看你们自己。如果心都不在一块了，彼此还要有什么牵扯呢。”
原来，兜兜转转，她仍是逃不开他。既然如此不如推心置腹，坦然面对。蘭夕跨出的步伐有些不稳，人虽飘飘然，她的心却是清明的。
他的背毡是如此单薄，宛如一片飘摇的残叶，风一吹，便散了，化了。为何她却是从来不知。那阑珊处，除了躲他，避他可又何曾好好仔细看清楚他？以为只要躲着就是最好的方法，收敛了心藏在口袋，便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他们的感情。可，这又是何必，自欺欺人呢！
“籣儿……”他硬生生唤住她尚且犹豫的脚步。这也是他第一次亲密的唤她的闺名。
籣夕一把推开房门，缓步进入了阁内。他依旧是背对着她的，清瘦的肩膀有一丝抽动。再转过身却是面如死寂，两眼像要望穿秋水，直直瞧进她心底。
“如果不是胤祥，恐怕你还得继续躲着我，难道我真的就这么讨你厌，现在就连见到都要如躲瘟神那样躲我吗？”他说得很平淡，仿佛所有的感情都藏得很好，掩在衣袖中的双手却是紧紧握成了拳头，青筋暴露。那股愤恨仿佛一触即发，就伺机等待她的回话。
“不是我想躲你，这宫中人多嘴杂，你我身份有别。我死不足惜，你是堂堂王爷，难道也要跟着我受连累吗？”毫无畏惧的迎上他眼，她也不躲，将他握紧的拳一根根掰开。
他沉默了一会不再说话，他又何曾不知这其中的轻重呢。只是这情一字又让人奈何得了？
“如今你我地位仍是悬殊，即便是皇上肯收我为义女，那文武百官、朝臣百姓呢？他们又怎会容得下我？莫说我是清白之身从未沾染过烟花之尘，谁又肯信了？四阿哥你如今已是王爷，我又怎敢肖想与你能有什么。你若真对我好，也请你放过我，让我过这清清静静的日子，等哪天皇上明白过来，说不定让我出了这皇宫，我也好再过回以前的日子。”籣夕寻了块干净的帕子为他擦拭被指甲陷进肉里映出的血痕，那里早已阴湿一片，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了。
“既然你心意已决又何必再来管我？”他望着她低下的头，帮他擦拭的样子，整个心都乱了、碎了。捏着她的帕子将她远远推开，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要推开她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若不管，你是否就能安心当你的王爷，做你该做的事呢？”
“什么是我该做的事？为大清办事，还是当个闲散宗室，又或者听从你们的安排，娶一个根本就不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他这么说的意思是在怪籣夕当初不该给他写那封信，让他娶吟烟？
籣夕显然是有点火了，愤然走到他面前，对着他吼道：“是，我是将你推入了火坑，可这究竟是福是祸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如果不为你着想，我又何必这么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的一番苦心终究是要被他给辜负了。也罢，既然都要放弃了，何苦让彼此都再挣扎，不如一次断个干净也好。
又是一番死寂，再抬起头，他的眸里已多了些沧桑，他说：“籣儿，我们真的只能走到这，哪怕我去向皇阿玛要了你，你都不会再愿意跟着我了吗？以前都是你要我带你走，可如今我想带你走了，你为何却不愿意了呢？你不是贪恋这皇宫之人，为何选择留下？”云洛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是以一位阿哥或者是一位王爷，他是完全以一个喜欢她的人在说，所以那话音里非常诚恳、及其卑微。
没有人会想到堂堂一朝王爷会如此低声下气吧！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是没有掩饰和虚伪的。
“当初在花桂坊时你骗我说你叫纳兰云洛，我信了；后来你说能带我走时我也信了。可我不能这么自私的只顾自己，如今我再不能逃，逃了又会有多少人因此而受牵连。在我从踏入皇宫的那天起我便已折断了翅膀，不会再飞了。而且你想想，皇上把我招进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封我个格格，让我当他的女儿吗？他又怎会缺了我一人？我何德何能受他如此恩惠却不知感恩图报。就算你觉得我这理由再牵强也好，就算你当我是为了权利，为了替我爹报仇而留在这吧。更何况难道你真希望我与吟烟一起扰得你府邸不得安宁？”她顺了顺，将一切摊开，面对他，她没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说的。“这争宠的事我不会，这与妻妾相处的道理我也不懂。我从小受爹庇佑，小姐脾气惯了，进了花桂坊也是教人奈何不得的，你真能放下这一切与我一起归隐，只与我在一起？即便你肯，皇上也不会肯；即便皇上肯，你又怎会甘心？你真当我不知这朝堂之事，你与众阿哥想要争夺的，又岂是我能左右的事？如果你愿意，我便听从轩雅临终之托，助你一臂之力。”说到底，她就想告诉他，她只想站在他身后，为他做点事，哪怕只是微薄的一点点，也好过只能在他的羽翼下看他挣扎，看他保护着她。那样，籣夕只会更难受，只为她不是软弱的人，她不愿坐享其成，等到哪天他将一切捧于她手间，与她共享。她却觉得会失去了什么，那些或许就是她想要的过程吧。
仔细听来，他也不再多任何言语，他深知她的脾气，也明白他们之间是不可能了，不管以前为了什么原因，或者现在为了什么原因，他们终究是走远了，两颗心再也不会碰到一起。再一次，云洛将十指紧紧拽在手心，不是恨，也不是舍不得，只是悲哀，一股浓到化不开的悲哀深深刻在心间。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是换得如此下场。眼前的女人，令他莫名有股想掐死她的冲动。
他从来不是个软弱的人，在她面前颜面尽失，为的不过是想留住她，或许他想留住的不过是那份爱情吧！现在，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了，籣夕也已经变得陌生。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过她，为何却是来的快去得也那样快呢？
“你对每个人都好，却对我是要残忍些的，是吗？那塔拉籣夕，你给本王听好，今日的这些难堪日后我定要你百倍千倍还回来，你当真以为我稀罕你那颗心吗？你若想帮我，我定会让你来帮，你想做的事我也定当成全你，可你记住了，日后你莫要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他一甩袖，负气而去。
籣夕抖落在地上，所有的苦所有的痛，她却全不能说，眼泪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可这云洛还未出房门，吟烟便一把推门冲了进来。两人均是一愣，面色都不好看。想来，吟烟定是收到了风声才赶了来，这衣服都是衣衫不整，一副歪歪斜斜的样子，完全不顾及形象。云洛未理睬她，一步跨出门槛。
“即便你再不喜欢我，也该顾及下自己的身份吧？”她的话倒是让云洛一滞，站在原地看她究竟想做什么。要是她哭哭闹闹去告状说他半夜在籣夕房里的话，那他只会对她更反感。“佟妃娘娘正往这里赶，我想她是安插了眼线在这，你若这时出去不是正好着了她的道，让她看到事实吧？她那么恨籣夕，这么好的机会，还会放过你们吗？”
云洛瞧了她一眼，似在说是不是你干的？
吟烟放开拉住他的手，委屈的替他推开房门。“你再不喜欢籣夕也不会连你也一起陷害，我又何苦争了这四福晋之位却要将你推远呢？你若不信我，明日我便回西原去，退了这婚事便是。好歹我也是位公主，如今却成了你怀疑的对象，我三更半夜明知你来了她房中却不管不顾跑来给你通风报信，在你眼中，我就是歹毒之人？那么就当是我自作多情罢！”说完，自己立在门里，一副请他出去看个究竟的样子。
“小姐，小姐……”锦儿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而来，看到三人立在门口也来不急下跪请安，一把伏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犹如受了极大的惊吓。
“有何事快说。”籣夕此时倒也不紧张，扶起锦儿，替她拍了拍粘在衣角的灰尘和树叶。
“佟贵妃来了，她说……她说小姐半夜私会男人，正带着宫人一起寻了来，人已经在环山处，眼看就要到了，这怎么办？”她看看云洛，一脸焦急，他们却好像都比她要镇定，一个个面如死灰，冷如冰霜的样子，着实吓人。
“绛雪轩环山而建，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好下去。”籣夕分析着。
云洛沉思了一下，拉着吟烟往里头走去，再里面，是籣夕的闺阁了。吟烟显是有些不愿意的，挣扎了几下，无计可施也只能顺从了。
两人躲在画有青竹的屏风后，那里是更衣时所用，一般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所以云洛料想佟贵妃也不会自找没趣，更何况籣夕也不会允许她进入，彻查此事。
屏风后的更衣室并不大，两人也只能肩挨着肩，互拥而立。当云洛将气体呼出传到吟烟耳边时，均是一愣，各自都面红耳赤，转头静静聆听大堂中的一切变化。
只见佟贵妃携着宫人一同进入阁内，外面黑压压跪着一群人，月光照下来洒落的阴暗里，显得朦胧又凄沥，似有青苔在那幽暗里悄然开出了泣血的鲜红，那人就与那些宫人一起跪在最后一排，穿着宫女服影在夜幕中，头朝下，手朝上，行着跪拜礼。
也许此刻只有她清楚佟贵妃为何会收到消息来于绛雪轩，因为那个禀报的人就是她。虽然不是她亲自前去，那个派往的宫人却是她的人。而她，并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可她却是好奇，想看看佟贵妃究竟如何讨厌籣夕，也好实现她的下一步计划。
这对母女，自相残杀的样子，她真的有点迫不及待就想看到呢！
嘴角微微上扬，她半抿着唇，眼里一片淡漠。云洛应该也接到锦儿的消息离开了，时间不偏不倚刚刚好，都在她的算计之内。这场看起来佟贵妃会赢的战争上，其实不然。她就是故意要让人去通知吟烟充当好人。一则是为了让她拉拢他的心，因为对付吟烟根本不费她吹灰之力；二则她要的并不是让佟贵妃查到什么，而是令籣夕对佟贵妃更加反感，激化她们的矛盾。那么，也就不枉她的精心策划了。
而她对籣夕的了解，势必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就只是她手中玩弄的棋子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耳鬓厮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