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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势均力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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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贵妃指了宫人便要往阁里寻找。她坐在锦凳上,眼前还未来得及收拾掉的瓷杯此刻还存留着半杯水晃荡着,隐隐地似能闻出什么味道来。她便执在手中,故意对着籣夕左右摇晃。
“不知娘娘深更半夜来找籣夕所谓何事?”人虽然是跪在地上,可籣夕的气势半分不会落差,纵始再不安她也不会把任何情绪表现给她看。
“本宫听说你不也没睡,这不赶来瞧瞧是什么好兴致吗?怎么就只有一个人么?”佟贵妃瞥了眼四周,神色之中已呈现一片戾气。
“回禀娘娘,确实只有我一人。”籣夕无畏惧的迎上她的眼,态度坚定,让人不容怀疑。
“怎么难不成是本宫听错了?”她一挑眉,声音拔高了几分:“你们说是本宫听错了吗?”指着下面一群跪着的人,“嚯”地一声,她将瓷杯往桌上一滞,顷刻间,杯中的水已洒落出来,搅得她衣袖上、掌心上都是。
玉荷忙取了干净的手帕为她擦拭,见一群奴才怕是吓着了魂不知该回话,转过头适时地说道:“都哑巴了,还不赶紧回娘娘的话。”
他们这才一窝蜂齐齐开口:“回禀娘娘,您没有听错,只要您派人一寻便知。”
得到满意的回答,佟贵妃才“恩”一声,掠了籣夕一眼,也不等她辩解便要下令。
“娘娘请慢。”籣夕从跪着的地上爬起,张开手拦住了欲往里钻的几个带头宫女。“绛雪轩岂是随便你们说搜便搜的?也不瞧瞧你们是什么身份,如今我好歹也是位格格,你们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吗?”对着那几个宫女喝道。
显是她的气焰把他们压怕了,几个宫女恹恹地低着头不敢出声,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处在原地,愣是听从他们的摆布。
“你们想造反了不成?这是格格大还是贵妃娘娘大,现如今你们连娘娘的话都不听了,要考虑那么久?”玉荷半提着嗓子扯着喉咙喊着,丝毫不把籣夕看在眼里。说罢就要带头第一个去找人。
“玉嬷嬷,我尊敬你才这么喊你,好歹我也是你主子,还是皇上御封的格格,你就这么对我说话,难道就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你敢?”佟贵妃未等籣夕继续说下去,一抬头便来到她面前甩了她一个耳光。“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现如今你倒是比本宫还厉害了,敢对我的人这么说话?怎么,我说搜就搜,还得经过你的允许吗?谁知道你在房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才心虚不敢别人进去看?皇上不过封了你个格格,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胆子到不小,爬到本宫头上去了?”说罢,一把将籣夕推倒在地,越过她,就要往里头走。
籣夕也不捂被打疼的脸,火辣辣的像火在烧,不用想也知道这半边脸肯定涨得绯红,五根指头清晰可见。这佟贵妃的力气着实大,好像恨不得要将她置于死地。
“小姐你没事吧?”锦儿心疼地将她从地上扶起,看着触目惊心的一片红色,也不由得窜了火气。
不多会儿籣夕的脸已肿的老高,可她不顾自己的疼痛,依旧拦住佟贵妃前方。因为她知道,如果一旦被她搜出了什么,那么她会被她踩得更惨,这件事肯定又是闹得满城风雨。更何况,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和他们的关系,否则康熙铁定以为她另有居心,和他们是否串通在谋算什么。
影在屏风下的两人均是望向在玄角处的籣夕,有那么一度,云洛很想就这么走出去,他不该让她为了保护他们而受责罚,虽然此情已过去,但他看了心中还是有不忍的。
或许吟烟明白他的想法,看着他脸上焦急的神色,她便早已有了打算。摊开云洛的手,在掌中写了两个字“我去”。也唯有这么做,他才会正眼看她,他才会把她放在心上。是亏欠也好,是感激也好,眼下只要能解救了籣夕,对于云洛来说,那才是一根扎在他心坎里的刺,他方会有感觉。
另一边,那个藏在黑暗中的人也已离去,坏人当了,现在也该当好人了。否则这场戏不是唱得太孤单寂寥了?
一转眼,她已换好衣裳,请来了圣旨前往绛雪轩。
籣夕和佟贵妃仍是僵持着,谁也不肯忍让半分。眼看着佟贵妃已到了极限,嘱了宫人便要打籣夕,理由就是冒犯她之罪。籣夕也是倔性子,就是不肯让人去里阁半步,提了剪刀架在脖子上。
“你这是吓唬本宫呢?今儿倒好,我倒是要寻寻看这房里有什么,能让你把命都豁出去了。你不怕死是吗?显是没掉过眼泪不知道什么滋味吧,来人啊,给我拖出去狠狠打她这张嘴,看她还敢顶撞本宫。”懒得看她,对于籣夕的威胁佟贵妃完全不放在心上。
她只是轻轻吩咐了几句,只见跪着的宫人一个个都已爬起。有两个按着她肩膀,硬是让她跪在地上,也有上前来撩起衣袖准备好好修理籣夕一番的。也有的,拖住了锦儿,不让她靠近;更甚的,等在一旁看好戏。显然,他们都是听从佟贵妃的差遣,只可惜,籣夕人单势薄,丝毫不能抵抗一二,眼巴巴看着他们如豺狼般向她靠近,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小姐您就认个错吧,小姐……”锦儿一边哭着一边挣扎,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一声声不绝于耳的拍打声,掌心紧贴着脸颊,丝丝扣入心扉。
她倒是要瞧瞧她有何能耐,即便房中真的有人,也叫那人看看清楚,有本事就自己出来救她。她就不信,籣夕口口声声在帮的人,看到如此场景还有心情躲在里面无动于衷。今儿个正好让她抓了她的把柄,看她以后还敢嚣张。
果不其然,等了一会,表面上虽未查出有任何痕迹,可眼看正要遣人去掷衣的屏风后一探究竟,里头便出来了一个人影。
“娘娘,莫说你是从何听到这莫须有的消息,即便籣夕真的有意要藏一个人,那您何不去告诉皇上,让他来发落?”
“事到如今还敢嘴硬?”佟贵妃一挑眉,目注着眼前的人,涂着豆蔻的丹凤撩了撩耳鬓一丝长发。嘴角有意无意扬起一抹戏虐的笑,仿佛是嘲笑般,又仿佛不敢相信,笑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趣。
“吟烟拜见娘娘。”那并蒂而开的莲花风吹来,早已散落在地上。她却不温不火盈盈一施,从容不迫。
“起来吧。”影去了眼中惊讶的神色,虽说有些不肯相信,但也无可奈何。掠眸瞥去,却也不见任何人影。“你怎么在这?”不是说他们素来不和吗?
“回禀娘娘,吟烟以前也算与籣夕是旧识,现在来找她谈几句贴心话也不为过啊!”扶起被打得满脸红肿的籣夕,心里着实有些不忍。抽了帕子为她擦拭嘴角的血迹,籣夕却摆摆手,转过头去不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窘迫。
“即是如此,方才本宫就来了,你怎么不出来呢?”一扫刚才的剑拔弩张,又回到了势均力敌的局面。佟贵妃索性重新落座,扶了扶盘发,复又理了遍衣服,一派安然祥德样。唯有警惕的眼神丝毫不肯离开他们二人,为的只是想将他们的心事看穿,不漏掉一个表情。
“回禀娘娘,皇阿玛赏赐了籣夕几件新衣裳,我瞧见了觉得好看就去里头试穿,可才穿了一半您就来了,那我心里头害怕自然不敢出来了。”她说得句句珠玑,不露半点痕迹。
顿时房里安静得不见声响,过了不肖片刻佟贵妃的声音才响起,“哦,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么说是本宫扰了你们兴致了?”
“娘娘。”门口一道身影越过人群,便犹如从天而降般划破天际,在暗夜里悄然开出一朵悠然的菊花,那一身带血的大红宫纱在风里飘摇。她的声音淡如耳闻,魅若细竹。原先跪在门口的宫女们此刻也为她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来,纷纷四散开去。“娘娘,皇上正到处找您呢!”说着,朝籣夕对看一眼,不着声色地点了下头。
只是一句话,便解救了他们。
佟贵妃终是看了他们一眼,还想说些什么的,可话到了嘴边,最终化成长长一叹,“也罢,本宫这就走了。公主你回去吗,要不本宫派人送你一程罢?”说着,硬是要等到吟烟离去才肯走。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锦儿扶起籣夕,眼见她嘴角的血迹已干涸,由殷红变为酱紫色,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要到何时,他们才不会被这些是非缠身?
“没事。”籣夕勉强张开嘴吐出两个字,秀眉却因为疼痛而皱成一团,心烦意乱间,不由转身欲向里头走去。不想却撞上一双深沉的眼,如暗夜中悄然抖笠的星辰,发出炯炯生辉。
她面色一怔,心里不及多想,转过身急急而去。
或许他也是没有想到会见到这一幕的,差点回不了神。忙摄住了籣夕的双手,硬是将她的肩膀掰过来正对着自己,这仔细一瞧眼中早已闪现出一片火花来,冰冰冷冷丝毫不见温度。
见他不说话,籣夕尴尬的笑道:“别看了,我早已不是你心底那个波澜不惊的人了,那个籣夕只配活在过去,活在繁花锦簇里,是个不食烟火的人。如今,你所看到的才是活生生的籣夕,是会为了权势低头,被打了也会感到痛的人。”她略昂了昂头,努力不让他看出伪装的表情。那笑里分明带了几分虚假,其实不然,脸都肿了,还有谁会看到是何表情呢?
“籣儿……”云洛还想唤她,可最终也说不出半句话来。沉静的脸上一如掷在湖里的石头,但心底却早已是惊起千层涟漪。话到了嘴边也换成一声叹息,无奈的拂袖离去。
也就在那一瞬间,同时,籣夕跌坐在地上,空洞无神的眼望向一燃无际的黑夜里,似迷途的孩子般抽泣着,悲悯着,却不敢张口哭出声。她只能任紧紧咬住嘴唇,因为只有那里才不会背叛自己,欺骗自己。
为何,心底的痛会蔓延开来,犹如咆哮的海水将她淹没。为何,怎么选都是错?她想哭,可眼底早已是一片干涸,努力眨了几下眼,始终也不过是换来一声叹气罢了。
何苦,还要苦苦纠缠?
“锦儿。”暗自镇定下来,勉强站起身,吩咐道:“你去从那些个平日里专门伺候皇上的奴才身上套些话,比如说皇上的喜好、性情、作息等等。”从这一刻起,她不能再软弱,她只能自己学会保护自己,而这些能给与她的只能是皇上,所以她要筹划,掌握权势。“还有,这些是我平时攒下来的银两,你拿去给他们好办事。但是,事无大小,我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明白吗?”籣夕将手腕上的镯子以及一些首饰都拿出来交给锦儿。
锦儿点点头,心底暗自欢心,自己的小姐总算是想通了。恐怕这苦日子,被人欺压的时日终于要熬出头了。
“蘭夕小姐。”门外不知何时立了个小厮。其实说小厮是因为他的打扮并不似平时宫里的公公。由于他站在黑暗里并不能很好的认清来人的样貌。只见他一身白衣翩然,手上的剑飘荡着蝴蝶玉的流苏。
原来是他。
见她盯着自己的佩剑,心底一片了然。“小姐还记得在下,真真是在下的福气。”他一脸痞笑。
蘭夕冷哼一声,心想这人倒是有胆量,竟敢擅闯皇宫。嘴上却说着:“怎么,公子还想再让蘭夕刺杀一次吗?”
他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并不似当日的震惊和愤怒。“小姐会这么笨在这里动手吗?更何况你都这么说了,那必然是不会杀我的,那我又何来害怕之有?”
“那好,上官井然,你这次又是为何而来?我可不曾记得认识你。”
又来了,每一次,她都必然竖起自身的羽翼,作出一副保护状。最好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一点也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
“不曾记得?”他哈哈冷笑两声。“小姐果然好记性,早知你这么忘恩负义,当初我就不该救你。”
蘭夕暗想,谁让你救来着。他这情,她才不稀罕领。瞥了他一眼,转身朝里走去,不理会上官井然,那么他也会无趣的离去了。
“小姐,我去叫人来,看这人夜闯皇宫必然不怀好意,更何况小姐身份今非昔比,让他伤着又怎了得。”锦儿看情况不对,一个箭步就要往外冲。
“慢着。”上官井然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瓷瓶来。
“这是什么。”主仆两人一口同声的问道,深怕他拿的是毒药。
“这是能够活血散瘀的灵药,对于你刚才被打的那几下红肿,保管到了第二天起床就全好了,百试不爽,你试试。”
他会那么好心?蘭夕伸出手去接下了瓷瓶,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不用怀疑,以我的武功对付你还需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吗?你别把好人当坏人,把坏人当好人了。”
听了他的话想想也是,再说他也没理由要害她。“你是好人?”蘭夕又是一阵冷笑,“你是好人为何要杀我爹?还记得八年前承德山庄的事吗?你杀了他们上上下下十余口人,再加上我爹。每年那时我爹都会带着我去萧世伯家,究竟他们和你有什么仇,你要如此对他们,最后连一草一木都不放过?”蘭夕苦笑,回想往事,眼泪又隐隐含起泪光。
“那么你又是如何逃脱的?”上官井然也与她一起回忆起往事。当年为的就是找到她,可杀了那么多人,却依然还是无人肯说出她的下落。
“其实你错了,那天我根本没逃,你差点就找到了,我就在那个灵位牌下面,看着你杀了他们。”
怪不得他找不到了,都怪自己一时大意,竟然漏了最重要的一个地方。
“现在想起来了吗?是不是后悔少杀了我一个?”蘭夕与他对视着,眼里满是杀气,仿佛现在想杀人的是她。
“至使至终我都没有想杀过你。你听说过有人出钱就有人会去杀人吗?”
蘭夕一惊,问道:“杀手?”
“对。”出乎意料的,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不怕告诉你,当初是有人雇我要杀你爹,而目的只是为了要找到你。可我不管怎么逼他们,他们就是不肯告诉我你的下落。我只能说萧氏夫妇与那些下人是我一时措手,而你爹是死有余辜。”
“找我?死有余辜?”又是一声冷笑,这次蘭夕换了个角度去看他,分明是菱角清晰英俊的脸,为何会做出这种事。“这么说你是受人所托,那么所托之人又为何要找我?难不成我自小就已与人结怨?”
“非也,那是和你的身世有关。”上官井然一时口快竟差点说出了秘密,他连忙禁声。
“身世?什么身世?”蘭夕被他搞糊涂了。难道她不是爹所生?那她又是谁?“此话当真?”蘭夕还是不相信。
“当真。”既然说都说了,上官井然只能无奈的回答。
这么说,派上官井然来找她的人那就极有可能知道她的身世了?那么又为何要杀他爹?
“究竟怎么回事?”现在蘭夕很想知道真相。活了这么多年,再过半年她就快要满十八了,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连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蘭夕又陷入一片混沌之中,这让她很痛苦。
“恕在下不便告知。”说完他就要走。
那她不是连自己的杀父仇人是谁都不知?不对,现在还是杀父仇人吗?她都快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锦儿见此,安慰蘭夕道:“小姐,别难过,谁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讲不定他只是为了想让你不找他报仇才这么说的。”
“信不信随你。”上官井然一转头,说道。看着陷入挣扎的蘭夕,他忽然有丝不忍自己的一时口快。如果她要是一辈子都不知就好了,更何况那雇主不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吗?自己又何必趟那混水。于是,他一个跃身就往屋檐上飞去。“若你想找我报仇,我随时恭候大驾,只是你别忘了当初在花桂坊时桂娘可是收了我不少银子,至少你也得弹首曲子给我听吧。”就当蘭夕要开口说话时,他又说到:“不急,总会有那么一天你心甘情愿坐在我对面,抚琴给我听的,我相信有那么一天。”他说的那么肯定,似乎是一种坚信般。说完,那白晃晃的身影早已不知远去,只留下一片寂静的黑夜,仿佛他从来不曾出现过般安静。
可蘭夕的心底却是波涛汹涌,她很想当上官井然没来过,可他的话却在耳际散不开,难道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