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和音之弥

25、番外 曲未终

　　安元公主出嫁的时候，是好多个术士一起挑选的良辰吉日，从皇宫往外十里，触目皆是大红的色彩，就算清早突如其来一场小雪也挡不住的喜庆气息。

　　毕竟打从王后去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喜事。

　　即使只是看起来的喜事。这样的认知让朝中那些已经被冰冷氛围压制了多时的大臣们，多少寻回些薄弱的成就感。

　　细密的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淡银色，天色似乎都变得明朗了起来。繁琐的礼节一道又一道，祈祈手里握着上轿前被喜娘塞给的铜镜，除了坚持让离兮陪着她，一直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抬脚下轿，走向言府的大门。红绸掩盖下的她看不到周围的人群,只听到有脚步声慢慢停在她面前。喧哗慢慢淡去。一只手伸向了她。

　　一瞬间，祈祈忽然有点恍惚。又遇上了他。又见到了他。纵使当年的誓言不在，她依旧走进了他的生命。

　　如此郑重的对着天地拜过。

　　就像中间的那么多的空白，从来没有存在。

　　祈祈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了默。今后，此处便是你的家。

　　“你娶的不是我，是皇命。”门外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端坐在床边的人突然开口，话语轻的像是不仔细抓住就会消散。性格冷淡，倒是一点也没有显现出来。

　　“你嫁的不也是？”人还没进来，抵着门，轻笑出声。

　　当年的对白回想起来，还宛在耳畔，牵动起记忆里小小的漩涡。

　　蜡烛静静地燃着，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爆出一朵小小的烛花。洛祈祈想了想，终究觉得有什么是要说的，但却又终究没有开口。

　　门关上的瞬间，带起了风，不知怎的，左边的蜡烛晃了几晃，好端端的就灭了。言楚愣了一下，继而一笑，平静的说：“左烛灭，怕是我最近命里有灾呢。只可惜了公主，要让你陪我受这种委屈。”

　　洛祈祈没有说话，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另一边，红红的蜡烛上精细的刻着龙凤，俯身，吹熄。

　　转身看着他，亦是一脸平静，带着微微的笑，目光中透漏出的，却是无悲无喜，甚至连一丝挑衅的意味都没有。缺了烛影遑遑，妆容整齐清丽的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开口，嗓音淡淡的：“既然嫁过来，你出事，自当有我陪你。”那时候，言楚觉得，这样才对，这才是那个跟传闻中相符的小公主。

　　山遥风应景，风华已无泠。山上的十年练的是气魄，是冷心，是心如止水。但祈祈终究是个姑娘家，她不明白天下到底有多重要。以前她想过，自己不被疼爱也好，被人遗忘也罢，当做什么是他人的意愿，自己本没打算什么真心可拿，也自不会去怪别人。宣读嫁过来的旨意的人到时，她看着院里纷飞的梨花，乱乱的散了一地，扎眼的惨白，晃得心口忽然有点疼，那个少年的身影就这样，在眼前浮现了出来。自己数十年间坚持的不入尘世，就这样被打破了。

　　我不想害你，就算最后的结局早已注定，害你的那个人也不该是我。

　　想过推脱，抑或抵抗，命运这种东西她是从来不信的。最后，却竟鬼使神差般的，还是松了口。想着当年伸向自己的手，脸上的微笑，还有大大的日头照下来，圈在身上的光圈，小溪边一瞬间被放大的水声。承认自己有侥幸，也许赌一把也是好的。

　　但终归是输了。

　　我嫁的是皇命，喜欢的却是你啊。在心里兜兜转转了好多圈的话，最后还是永永远远的沉了下去。虽然很少会有跟别人交流的机会，她却也晓得，说说容易，听的人信与不信，却是另外一回事。蜡烛熄灭的那一瞬间，她明白，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是再也不会有。

　　离不得，迫不得，爱不得，舍不得。守着的是让自己第一次动心的人，也是再也逃不过的，无尽悲凉。

　　言楚一直待她很好。细心体贴，举止温柔，府里府外，都没人能说出个不是来。祈祈也觉得自己愈发小孩子脾气，亲自沏了茶给他送到书房，却不进去，站在窗边想象着他坐在那里写字的样子，一笔一划。愣愣的等到茶凉，只好再换一盏来，走到半道却忽然停住，转身就往回，对离兮说：“不去了，回去罢。”

　　草长莺飞的日子，她突发奇想说要去生平只去过一次的凉未山，说是要去祭祀母亲。安元公主的母亲葬在皇陵里，言楚又怎会不知，但他只是点头：“好。”

　　她辛辛苦苦带了一棵小松树跟着，仔仔细细的栽在岸边，他也不问原因。上船的时候，一身白衣的人站在微微摇晃的船头，一如当年的样子，淡淡笑着，伸手出来拉她：“夫人。”

　　除了不喜欢她，真的一切都好。

　　从那次回来之后，祈祈便没在有什么想出门的想法，却终于还是在端午节之前，被离兮拉去郊外的悬音寺祈福。伶俐的小丫头旁敲侧击暗示叫上言楚一起，她却只装不懂。在山腰的石道上等离兮买辟邪的五彩绳回来时，祈祈不禁回想起了刚刚在下山时大师说给她的话。舒了口气看向远处：“如若真的那么容易能放下，又怎么能称为执念。”

　　庭院的叶子如花散漫，过了霜降，日子便慢了起来。

　　十三岁那一年，她第一次见到他。大约，是个比如今还要萧索的秋天。

作者有话说

　　爬走上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