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三藤]浮生》红踯躅

8、（八）

　　湘北高中向来以“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二十一世纪综合性人才”为宗旨，每年秋季学期都会给高二学生安排一次学农活动。美其名曰让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们学会吃苦耐劳，但从历届学生的反应来看，还是玩闹的成分占大多数。
　　所以十月中旬一到，虽然具体日期还未敲定，兴奋的情绪已经开始弥漫在整个高二级部。
　　跟往常一样，开学没多久，学生们就吃腻了食堂，纷纷转战周围的小饭馆。外卖小哥们也随之轮番登场。
　　临近周末，三井建议说好久没吃炒面了，不如趁着大课间去改善下伙食。三人就去了，一人抱一大碗吃得直吸溜。
　　“下午你去哪儿了？”三井动作麻利地把洋葱夹出来，统统扔给藤真。
　　“开……咳咳，”藤真一张嘴，却被辣椒呛得险些上不来气，“……汤。”
　　三井乖乖到盛汤处给他端来一碗免费汤，“烫，慢慢喝。”
　　“呼……”大半碗汤下肚后，藤真终于缓过气来，揉揉胸口，“开会去了。学生会那边有事儿。”
　　“哦？”三井挑挑眉毛。
　　“学农的时间好不容易定下来，总得事先交代一下吧。”
　　“什么时候？”
　　“能不去么？”
　　“下下个星期，”藤真朝三井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流川，温柔一笑，“当然不能了，流川同学。适当参加集体活动有益于身心健康。对了，球队招新怎么样？”
　　“还成，”三井拿竹筷把碗敲得叮当响，“有两个小孩儿资质不错，就是短时间内还派不上用场。”
　　藤真顿时感觉嘴里的炒面不香了，十分惆怅地垮下肩膀，“这可难办了，我前几天刚听说翔阳和陵南都进了几个牛人。还有海大附中的清田，技术强得简直不像高一新生……”
　　翔阳和陵南的新人流川素未谋面，清田信长倒是打少年赛那会儿见过。平心而论，清田球打得的确不错，就是话多，性格又张狂。被流川连灌两球后，那小子忿忿不平得很，整个后半场不但贴身防守，还一直对着流川啰里八嗦，到了末尾，流川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比较想打球还是想把他拖出去揍一顿。
　　“白痴一个。”想到这茬儿，流川不屑地哼一声。
　　“就是，怕什么，”三井随声附和道，“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人顶着呢。”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啊，”藤真咬着筷子愣愣地说，“……咱们现在连平均身高都比不过人家，185已经是翔阳的及格线了，咱们除了流川，哪儿还有超过185的……”
　　“喂喂，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这种靠技术取胜的啊？”三井报复般地在他脑袋上狠揉几下，“再说了，我好歹还比你高六公分吧。”
　　见藤真还愣着，三井一时恶作剧心起，伸手去捏他的脸。却不想对方头一偏，大拇指腹就这样结结实实地蹭在他嘴唇上。
　　柔软的触感让三井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我……呃……”
　　一时间空气像是凝固了。别说是被吃豆腐的那个，连流川的筷子都“啪嗒”一声掉到桌上。
　　回过神来，藤真立马红了脸，拍桌大怒道，“三井寿你动手动脚想干嘛啊？！”

　　第二周周一下午，藤真借班会时间全面传达了学农活动的精神及其相关事宜。
　　“好了，关于这次学农，大家还有什么想问的？”他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扫视全班五十几号人。
　　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生站起来，怯生生地问，“可以带书过去么？”
　　“可以，”藤真看一眼这个素来以刻苦而著称的女生，点点头，“晚饭后会安排自习。”
　　“啊？不是吧？”台下立刻骚动起来。
　　“变态啊，学个农还要逼我们看书……”
　　藤真抬抬手，示意保持安静。
　　另一个男生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班长，我听说之前几次宿舍都是男女混住的，我们也会这样么？”
　　台下的嘘声顿时更大了。
　　“同学，”藤真抬起头，笑得令人如沐春风，“这么不靠谱的传闻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热烈的气氛在出发当天达到顶峰。几百号人挤在操场上，朝校门口排成一溜的载客大巴指指点点，嬉笑声吵得操场对面的几个班级纷纷关上窗户。
　　“高二五班，你们到了多少人？”
　　“五十三个。”
　　“齐了。好，上车吧。六班你们呢？”
　　藤真拿着点名册核对各班人数，正忙得焦头烂额，就听背后一声响亮的口哨，回头看见是流川和三井。两人走过来，一个拖过他的箱子，另一个拎起他的背包。
　　“车上等你。”流川简单地说。
　　“诶，记得帮我留个位置啊。”
　　“知道了。”三井挥挥手，也甩开长腿走了。
　　“藤真……藤真？”六班班长拍拍他胳膊，“我们班五十二个人，也到齐了。”
　　“哦哦，好。你们班是四号车，去吧。”
　　当脊梁靠上柔软的椅背，藤真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此时大巴已经驶出市区，两旁的景色逐渐变得萧瑟起来。
　　“好像跟军训去的不是一个方向诶。”
　　“不知道，没去过。”三井盯着手里最新一期篮球周刊，头都不抬。
　　而另一边，流川早已靠着车窗玻璃睡得人事不醒。
　　“真是……”藤真嘟囔一声，从背包里掏出MP3戴上。
　　前排女生递过一盒巧克力pocky，“要吃么？”
　　“谢谢啦。”他笑眯眯地抽出两根，一根塞到嘴里，另一根在三井眼前晃晃，“给。”
　　“什么东西？”三井反射性地往后一缩。
　　“pocky啊。”
　　“甜的还是咸的？”
　　“废话怎么那么多，”藤真悻悻地缩回手，“不吃算了。”
　　“吃，吃，”那人却腆着脸凑上来，“白给的东西哪能不吃啊。”

　　驶上高速之后，车内的欢声笑语慢慢平息，等到达目的地时，一车人都已经睡得七荤八素了。
　　“藤真，醒醒，到了……”
　　“啊？”感觉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脸，藤真口齿不清地哼一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歪倒在三井肩膀上了，赶紧坐直身子，边揉眼睛便往窗外看去。
　　车厢里的气氛渐渐又活跃起来。
　　“到了？就是这儿么？”
　　“不知道。”
　　“哎哟好饿，你还有吃的没？……”
　　流川也醒了，正托着腮凝望窗外漆黑的夜色，映在玻璃上的侧影被灯光晕染后，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不少。
　　“外面风挺大的，”藤真抬高嗓音，“大家都把外套穿好再下车吧。”

　　学农持续了整整五天，大家入住废旧校舍改造而成的学农基地，白天参加农业劳作，晚上进行两个半小时的自习。无论是从收获的农作物，每人手上增加的水泡，抑或是完成的试卷数量来看，这次活动都可谓是达到了预期效果，完美地落下了帷幕。
　　带队老师怀着此行颇见成果的欣喜将各班班长召集到一起，提议临走前举办一场活动，作为对学生们的犒劳。鉴于客观条件有限，篝火晚会最终成为首选，每班出几个节目，也不失为一种增进感情和交流的途径。
　　直到第二天，藤真才发现这个建议无异于作茧自缚。他们班是几个文科班里成绩最好的，换而言之，书呆子也不少。虽然有几个艺术生，可都是美术特长，这种场合派不上半点用场——总不能当众挥毫泼墨作一幅山水画吧。
　　于是任凭他口若悬河舌灿莲花苦口婆心威逼利诱，愣是没一个人肯报名出节目。
　　偏偏隔壁班长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们班那个谁谁不是会武术么，上去打两套长拳呗，绝对技惊四座！“
　　“对啊！”藤真拍拍脑门，露出一幅醍醐灌顶的神情。他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五十几号人，兴奋道，“要不咱们集体打太极拳吧，肯定挺壮观的……”
　　“班长饶命……”三井带头哭嚎起来，“不带您这么搞我们的啊！”
　　“那只能合唱了，”计谋得逞，藤真露出“既然如此”的表情，勉为其难地一挥手，“虽然平淡无奇了点儿，大家有意见么？”

　　晚会当天早上，因为无事可做，藤真一直赖床赖到日上三竿。刚开手机就刷刷进来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自家打来的。他拨回去，那边却没人接，便直接打到母亲办公室。
　　“喂，妈，怎么了？”
　　“小枫呢？”母亲的声音听上去格外焦急，“他跟你在一块儿吧？赶紧让他听电话。”
　　“呃……”藤真一头雾水地坐起来，环视四周，见同屋八个人除了流川都好好地在床上躺着，“妈，你等会儿啊……”
　　一枕头砸到下床的三井脸上，“流川呢？”
　　“抱着篮球走了，”三井劈手把枕头夺过去，“在后面的小操场吧。”
　　“去，赶紧叫他回来，说有急事。”
　　三井急了，“你怎么不去啊？”
　　“因为你靠门最近，乖。”
　　两分钟以后，流川回来了，下巴上还挂着汗。三井跟在他身后，把个篮球托在指尖滴溜溜地转。
　　“什么事儿？”
　　藤真也不跟他废话，径直把手机递上，“我妈找你。”
　　流川一脸疑惑地接过去，“阿姨，嗯，怎么了……”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三井化身好奇宝宝。
　　藤真耸耸肩膀，“谁知道。”
　　可是作为察言观色的高手，他从流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也能略略猜出几分，“八成跟他那宝贝弟弟有关。”
　　“嘿，还真没见过这小子对人这么上心。”
　　“……嗯，我尽量，谢谢阿姨。”挂断电话后，流川把手机扔给藤真，转身冲到床边收拾起东西来。
　　看得藤真也跟着担心起来，“不要紧吧？”
　　流川咬着牙摇摇头，“得马上回去，替我请个假。”
　　三井帮他把篮球塞进背包里，“你知道怎么走么？”
　　“嗯。”他直起身子，看看三井又看看藤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多谢了。”
　　“哎哟，”三井夸张地叫起来，“不敢当不敢当。”
　　藤真瞪他一眼，“那就快走吧，到家以后记得来个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