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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用“白驹过隙”来形容这个假期最恰当不过。开始时漫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可几场冷雨过后,当天气一日凉比一日时,新学期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为了赶假期作业,流川特地留出了几天时间——虽说是特长生,但他也不能真的将各门功课都视若无物,否则老师们的唠叨都够他耳朵起几层茧子。湘北尽管赶不上号称作业多得要用马车拖回家的翔阳之流,但要全部搞定,哪怕是照抄藤真的练习册答案,也还是得花上相当一番力气。
      “老天爷,可算都弄完了……”藤真“啪”一声把手中的练习册合上,表情十分严峻,“我觉得以后真不能这样,你就算抄都得跟上我的进度,攒到一块儿会死人的。”
      “嗯。“流川揉着酸痛的手腕,也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神色。
      “吃西瓜喽。”趁这工夫,仙道捧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进客厅,递给仰面瘫倒在沙发上的流川和藤真一人一块,自己也顺势挤到两人中间,大半个身体都靠在流川怀里。
      “啧啧,小彰居然这么黏你,万万没想到啊……”藤真一边啃西瓜,一边还不忘晃荡自己的脚丫子,“他什么开学?”
      流川把腮边的西瓜籽摘下来,看向怀里的小家伙,“什么时候?”

      仙道户口迁来没多久,藤真妈妈就帮着到附近的小学办了入学手续。学校离家只有五百米,中间隔了一条小小的马路。
      报到那天是流川送他去的。刚出家门那会儿,两人走得还是一前一后,可没过多久,小家伙就追上来,主动把手塞进流川手里。
      还不忘抬起眼睛,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只见流川睫毛轻颤了一下,却也握紧了没再放开。
      于是仙道不成调的歌哼得比什么时候都响。
      学校规模不大,长满爬山虎的墙上贴着“学生自理,家长止步”八个大字,老远就能瞧见。
      流川松开手,低头看着仙道,“知道在几班吧?”
      仙道眼睛忽闪两下,“四年级五班。”
      流川放心地点点头,刚要转身,却被他扯住了衣角。
      “哥哥,”小家伙一脸希冀的神色,“过会儿你来接我么?”
      这时节,校门口已经挤满了家长,相互熟识的还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起天来。有人好奇地打量起这对跟背景格格不入的兄弟。
      “嗯。”流川犹豫着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蹭一下,“赶紧进去,我走了。”

      之前流川考虑再三,跟外婆商量说还是搬回来住吧,否则家里留一老一小,总归放心不下。
      老人家回绝得果断:“不准!天天骑车来回多累人,而且你阿姨也说了,一上高二功课准得忙……”
      流川听罢没再吭声,脸上却是再明显不过的窝火表情。
      “家里用不着你操心,我身子骨再不济,好歹还能动弹,”外婆拍拍他的手哄道,“小彰我一个人照顾得了,真要有事儿,还有隔壁你叔叔阿姨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流川不得不妥协。正琢磨着该怎么换个更合理的借口,就看仙道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两颊通红,汗水顺着脖子直往下淌。
      “你干嘛去了?”
      “跟院子里小孩儿玩呢吧。”外婆揉一把他湿漉漉的额发,“赶紧喝点儿水,瞧这汗出的。”
      晚上,流川把要带去学校的东西搬到客厅,逐样往箱子里塞。收拾到一半,忽然感觉肩膀上一沉。
      呵出的热气喷在脖子上,怪痒痒的。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仙道趴在自己背上。
      “这个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一眼,“护膝。”
      “是打篮球用的吧?”语气里透着小小的得意。
      “嗯。”流川说着,反手在他脑门上弹一下,“一边儿坐着去,沉死了。”
      仙道就乖乖到沙发上坐了,把个抱枕搂在怀里揉来搓去,遮住半张脸。
      过了一会儿,只听他闷声闷气地说,“藤真哥哥说你们要到学校住,很久都不回来了。”
      有些异样的语气听得流川皱起眉头,“少听他扯。”
      “诶?”
      “不会很久,”匆匆把衣服塞到箱底,“每周都回来。”
      仙道高兴起来,立刻忘了刚刚挨的那记脑瓜崩,扑过去揽住流川脖子一个劲儿地晃,“真的?”
      “嗯。”

      开学典礼上,藤真以新任学生会主席的身份代表全校学生讲话,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也真不愧是小学就在省作文比赛上获过奖的,一篇发言稿写得如同黄河之水天上来,惊涛拍岸,气势磅礴。流川站在班级队尾一个瞌睡打完,抬头时发现他还有两页没读。再扫一眼周围或窃窃私语或手捧心口呈花痴状的女生,顿时后悔没把藤真盘腿坐在沙发上啃西瓜的尊容拍下来全校派发。
      正出神,有人冷不丁从背后拍他一下,回头发现是三井,穿件橙色T恤,笑得痞里痞气,“嘿,我校服没穿,帮忙挡一下哈。”
      流川无所谓地耸耸肩,低头继续打瞌睡。
      从原先的高一(1)班调到高二(7)班也好,班上的女生从原来的三分之二暴涨到六分之五也好,广播体操从第八套变成第九套也好,都没有给流川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只要有篮球和一张九十厘米的单人床,日子对他来说永远都是平淡而充实。
      相比之下,三井的运气则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你今早又怎么了?”课间时分,藤真懒洋洋地倚靠在走廊窗边,跟三井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头顶是入秋之后日渐清寒的天空,可阳光却异常热烈,映在三井头发上,几乎要变成瓦蓝瓦蓝的。
      “起晚了。”三井猛灌一口饮料,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肩上,“……赶得要死要活,结果又跑错教室了。”
      不仅如此,他还大大咧咧地拍着人家班长,甩出一句“哥们儿你走错教室了吧”,把那位老实巴交的仁兄惊得张口结舌。
      藤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又一头扎楼下三班去了?这星期都第几回了?”
      “哎,每层楼都长得差不多,我有什么办法啊……对了,”像是想起什么,三井抬起头,紧张地盯着他,“下节上什么?”
      “地理,”藤真眼底浮起一层促狭的笑意,还故意伸出手指在三井面前晃晃,“别忘了,老张可是说过,要是你练习册再不做,这学期的课都别上了。”
      感觉额头上的青筋正在一根紧接一根地暴露出来,三井忍不住吼出声,“靠,你干嘛不早说?!”
      “因为你没问啊,”藤真笑得一脸天真,见三井面色不善,赶紧正色道,“得了,赶紧去隔壁八班借本不就好了。”
      三井无语问苍天。
      “藤真健司,”已经走出五步远,他还是忍不住回眸一笑,磨牙霍霍,“有时候,我真的特别特别想揍你一顿。”
      反观他跟流川,刚进球队那会儿还因为言语不和险些大打出手,而同班一段时间后,发觉对方其实比自己想象中要可爱不少。
      “我去打水,要帮你带不?”
      流川本来枕着右臂趴在课桌上补觉,闻言立刻支起身子把水杯塞过去,生怕对方反悔似的。
      末了还特别诚恳地说一句,“三井,你真是个好人。”
      “我靠,”三井抓起笔记本在他后脑勺狠敲一记,“几个意思啊这是。”
      也许多年后再回忆高中生活,对流川来说,就像隔着一层冬天玻璃上常常出现的水雾,只剩下一团模模糊糊的印象。大段大段的时间消磨在课堂上,剩下的无非是课间操,球队训练,大扫除,还有一周一次穿越半个城市回到家里。循环往复。
      晴天对着窗外被切割成几何状的天空发呆,雨天带着一身水汽奔进教室。中午把外套蒙在头上打瞌睡。课间拎着五六个水杯去水房打水。偶尔也逃几节无关紧要的课去体育馆练球。
      而未来什么的,实在是很遥远的事情。
      这样想着,流川打个哈欠,在数学老师催眠咒语般的声音中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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