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自知》顾梨霜

40、人间（40）

　　安宁的灵堂设在欣安阁。冉贵妃因为身怀有孕，不宜来吊丧。舒妃借口说身子不适。这场丧事便由我来主持。我站在前面看着地下跪着的莺莺燕燕正哭哭啼啼的吊丧，不禁有些失笑。一帮打扮的花枝招展，衣着艳丽的女人，假装拿帕子擦拭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泪滴。这算哪门子守灵！
　　我接过春熙递来的香，双手合十，眼睛看着安宁的牌位冷冷地说道：“皇上要处理前朝之事，不会过来了，想继续陪着安宁的就留下，想见皇上的就趁早打消念头回自己宫里去吧。”话音刚落，未曾有人起身，我继续说：“守灵可是要守三……”‘时辰’二字还未出口，身后便有人陆续起身，踮着脚轻声的出了殿，我没有说什么，径自跪在安宁的牌位前。
　　香嫔上前跪在我身边，我看向她，她抿着嘴微微一笑，“就让我们送宁妹妹最后一程吧。”我笑着点点头。

　　跪了三个多时辰，膝盖骨有些发麻，我由春熙扶着，蹒跚地朝薄桦殿走去。路上，虽是阳光普照，却暖不了我的心。
　　进了宫门，看见院内空留枝桠的梨花树，伤感又覆了上来。一个踉跄，跪坐着地上。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双宽厚熟悉的手伸过来，我抬头，看到玉衍正笑着看着我。他说：“七七，你还有我。”
　　顿时，鼻子酸楚，眼眶微红。把手放置在他的掌心，他顺势一把拉起我，又将我横抱起来，径直往屋内走去。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正侵入我的肌肤，温暖了我冰冷、不安的心。原来，我深深眷恋的专属于他的味道与体温。因为我从来都不想，更不可能放开属于他的一切。
　　他把我放在暖炕上，春熙上前要为我脱鞋，玉衍挥了挥手，屋内的人皆躬了身子退出门去。玉衍径自蹲下身，力道温柔地好似不存在，缓缓地帮我把鞋脱下。他蹙着眉，“不是不喜欢花盆底儿吗？何苦要折腾自己的脚，都已经红了。”
　　我不语，只痴痴地看着他。原来不是不见就会淡忘，他对我的喜好还是那么了解。这样，真好。他抬头见我一脸笑，也跟着笑，“七七你笑什么？”
　　“你前朝搞定了？现在如此这般不怕别人瞧出你的心思？”我问道。
　　他亦脱了鞋，挨着我并肩坐下，手揽住我的肩，脑袋贴着我，轻声地说：“不怕了。现在没有谁能拦住我对你好。就算是母后，也不能。因为她已经没有资格管政事了。”他的语气里有淡淡地无奈、失望，以及孤单。
　　我抬头看他，表情凝重，嘴角紧抿，眼睛看着远方，虚无缥缈。我想，一定发生了很重大的事情，还是关于太后的。我心疼地望着他，他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将我揽进怀里，“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这会让我觉得我很没用。没用到让你还要担心我。答应我，不要再为我担心。”
　　我扁着嘴，“那你也答应我，不要再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比如你刚刚那个笑，丑死了，一点也不好看，还不如哭好看呢！”
　　“那……朕给朕的爱妃哭一个？”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手却不正经地对我‘上下其手’。
　　“哎呀，别闹了……讨厌……”
　　“真的讨厌？”
　　“嗯！”
　　“那朕走了，去找别的爱妃哭去喽~”
　　“玉大头！不许走！”
　　“我就知道你就是口是心非！哈哈！”
　　“你敢取笑我！”
　　……
　　自从安宁死后，玉衍除了偶尔留宿在冉贵妃那，几乎夜夜都在薄桦殿。一时间后宫人人侧目，对我的专宠嫉妒无比又无可奈何。

　　不知是否前些日子生病的缘故，食量小了很多。玉衍这会每天要我跟他一起用午膳、晚膳。每每看到玉衍刚刚举起筷子，我便放下筷子。
　　玉衍蹙眉道：“七七，你又吃饱了？吃这么少怎么会饱呢？”
　　我站起身走到身边，抚平他紧蹙的眉头，笑道：“真的，以前吃的少，渐渐就养成习惯了
　　。真的吃不下去了，不过我会陪你一起。等你吃饭。”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眼里尽是自责与心疼。我无奈，失笑道：“好好好，我再吃一些，不要
　　再那样看我了。”说着，转身回座。
　　玉衍顿时兴奋起来，将一盘离我较远的酱肘子端到我面前，“七七，你尝尝这个。这可是我
　　……”
　　他还没有说完我便拿帕子捂着嘴跑出去，那股油腻咸腥的味道钻进我鼻子那一瞬间，胃里波
　　涛汹涌，翻腾的厉害。玉衍追出来，我朝他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吐的胃里空了，春熙递给我帕子，我将嘴角拭干净，玉衍慌忙过来扶我，他眉头蹙的跟紧了，担心地问道，“怎么会这样？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走进屋内，靠在软塌上，声音轻柔，“就是那个肘子的味道，又腻又腥。”
　　“不会啊，这是我专门吩咐厨子做的东坡肘子，我刚刚吃过，肥而不腻，粑而不烂。怎么会……”他不知想到什么，顿了顿，看了一下四周，然后招来苏起，低声说了些什么。
　　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他嘴角藏着笑意，却不明显，“等御医来诊完脉后再告诉你，怕你白高兴。”隐隐地，我也觉得会是件好事。他说御医，莫非……
　　跟苏起进来的不是李太医，却有些面熟。玉衍靠在我身边，说道，“上次我就是带陈御医来给你看病的，他是我的人，放心。”
　　陈御医为我诊完脉，笑着朝玉衍说道：“恭喜皇上，昕妃娘娘已有三个半月的身孕了。”身孕？三个半月？可我重新获宠还不到一个月？
　　见我一脸疑惑，玉衍笑道：“你忘记上次了吗？”他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就是上次我怀疑苑心是她人眼线，看望被我打的不成样子的卿笑的那一晚。那一晚，他像猛兽，不断地汲取我，原来就是那一次！我抚抚还有些平坦的肚子，在心里说道：“孩子，原来你已经来了那么久了，娘亲真是粗心，居然没有发现你的存在。但是你放心，娘亲定会护你周全的！”
　　“陈御医，七七有身孕的事情，先不要张扬。”
　　“是，微臣遵旨。”
　　“春熙，你要吩咐下面的人不许将你家主子有身孕的事情张扬出去。”见春熙脸上开心的笑容僵住，他继续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明白吗？”原来，他是怕上次的事情重演。不过这样也好。
　　听完话，春熙重重的点点头，欠了欠身子，引着御医出门。

　　“玉衍，我们又有孩子了。定是上天怜悯我，又赐了孩子给我。”我靠在玉衍怀里兴奋地说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抱我，力道大的吓人，似乎是要将我嵌入他的身体了。我有些难过便挣脱他，站到他对面叉着腰，嘟着嘴，“你这样会伤到孩子的！孩子，你看你爹爹，都不知道心疼你呢！”说着，宠溺地对着肚子说。突然想到什么，“玉衍，给孩子取个胎名吧！叫什么好呢？”
　　“暖暖，暖暖好不好？春暖花开的暖。我们的生活也开始春暖花开了。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快乐成长，不被世间冷暖所牵绊，永远都觉得世间是温暖的。”玉衍说道。
　　“暖暖？可是如果是男孩呢？这样会太女孩气吧。”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
　　“胎名，没关系的。”
　　“嗯。暖暖，娘亲好希望你快些出生，这样，你爹爹不在的时候，娘亲也不会孤单了。有暖暖的陪伴，一定会很幸福。”
　　玉衍一口茶含在嘴里，有些难以下咽。他幽幽地说：“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好像上次也有人因为……因为团团！那只白猫！七七，你怎么一有‘新欢’就不要‘旧爱’了！”玉衍有些撒娇的语气让我不禁觉得像是回到以前，以前那段虽然简单但却开心、无忧无虑的日子。原来‘物是人非’并不‘事事休’。至少，玉衍还是我的玉衍。我们的快乐、幸福还是艰难的存在着。
　　“好，旧爱！我新欢旧爱都要总行了吧。对了，玉衍，那个冉贵妃怀孕多久了？”万一她比我早，那后位不就拱手让人了。
　　他顿了顿，我转身看他，他才缓缓开口，“好像是快要三个月了。”因为是背对着玉衍，所以没有注意到他顿时黯淡下的神色。
　　“早半个月，不过我还是比她要早，这下就可以放心了。对了，你是不是也可以晋我的位份了，她怀孕你都给她晋，你偏心！”我撅着嘴撒娇道。
　　他将我扯进怀里，下巴低着我的额头，淡淡地说：“傻瓜，怎么能晋位呢？那样做，你有身孕的事情不就瞒不住了吗？”
　　“就算是这样，我见了她要行礼就是很不开心的一件事。算了，为了我们的暖暖，我暂且忍一下吧。还好见她的机会不是很多。”想到暖暖，心里就一股暖意。这样算是弥补我失去头胎的伤痛吧！
　　“放心，很快就不会了。以后只有别人给你行礼的份。”他声音清冷，我却未听出这句话的深意。
　　“嗯。”当时我只顾开心，却未曾顾虑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