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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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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后,水悠然,柳轻寒,侍剑,弄影四人到了凤督抚府。水悠然自然是因为扶危城的战事而率兵来救援的,在路上恰碰到了柳轻寒等三人。通报后,正在花厅和众将领商量御敌策略的凤督抚忙率人迎了出来,一眼看到这四人,不由怔了一怔。他早听说过所向披靡的,逐云骑的主帅水悠然是一位具有绝世风姿的如玉男子,万岁爷破例亲封的布衣丞相柳轻寒也是一位飘逸出尘的美少年,但亲眼看到他们两人还是震惊了一下,侍剑和弄影的美貌也让人惊叹不已。诸人也是有片刻的失神,到底是凤督抚,反映极快,片刻后,他已经笑着向水悠然和柳轻寒施了一礼,将他们迎往花厅。
柳轻寒见凌霜华居然没有出来迎接他们,心下已经暗自诧异了,坐定和众人见过礼后见她仍是没有出现,便忙问道:“怎么霜儿不在这里吗?她可是说让我们到这和她汇合的啊。”
凤督抚面色顿时变了,众将领也皆是一脸悲愤之色。水悠然等四人心下皆是一沉,只听得凤督抚叹息说:“方才苍狼国军队强行攻城时,公主殿下以一曲‘指间风华’击退来犯,却也引发了心疾。楚公子说此处药物不全,凌公子和楚公子两人已经将她带回碧落医谷治疗了。”
众人都惊得呆了,弄影泣唤了一声:“小姐!”便急急掠了出去,远远传来她的声音,“我回碧落医谷看小姐!”侍剑也是面色苍白,她看着凤督抚,不敢置信地问:“二公子说的是引发心疾么?可是二公子明明说过......”她一眼瞥到柳轻寒惨白的面容,顿时硬生生缩回了后面的话,二公子说过十年内应该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可这话也是不能让柳公子知道的。水悠然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企盼他可以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来。
凤督抚在三人的眼光下,竟然一阵瑟缩。为凌霜华病倒的事情他本来就已经极度惶恐了,凌姑娘可是无忧公主殿下。若她真的有什么不测,先不说自己会内疚一生,举世皆知,那位公主殿下可是当今万岁爷宠爱到无以复加的妹妹,连那柄象征天子剑的黄帝轩辕剑都可以送给她。现公主殿下在扶危城出了事,而且有一半是为了救他,到时不知道万岁爷会有什么样的反映呢,方才他已经将公主殿下的情况用八百里加急快报,让驿使日夜兼程送向了京城。不过这位凤督抚倒也真是很耿直忠诚的,纵使他担忧万岁爷可能会为了这件事灭他一族,也仍是一心想着如何能支持到援兵的到来,而丝毫没有弃城投降的念头。他叹息地说:“公主殿下为赶来救我,施展‘凌空虚度’的轻功,一日里竟赶过了八个郡,已经大伤了元气。楚公子说那一曲‘指间风华’又是极耗真气的,所以......”他一眼瞥见柳轻寒已无人色的面容,却也说不下去了。他蓦然想起,布衣丞相可是公主殿下的准驸马呢。众将领也都默然不敢做声。
柳轻寒怔怔地看着凤督抚,半日无言。水悠然和侍剑都担忧地看着他,水悠然轻轻唤道:“柳弟?”柳轻寒迎着他关切的目光,勉强笑了笑,说:“我们还是商讨明日怎么布置对敌吧?”
十几日前,水悠然和柳轻寒,侍剑,弄影四人已经花了几天时间,施轻功查探过扶危城附近数百里内所有的山峰,找到了一条隐蔽的栈道。水悠然和柳轻寒两人更是花了两日的时间,施轻功探查了整个敌营,侦察出了对方兵力的详细分布情形。此后,水悠然安排李望和江思成率两万精心挑选的,武艺高强的神箭手,悄悄从那条栈道迂回到敌营之后,埋伏在落英谷,切断苍狼国溃逃军队的退路。这日已接到李望发来的设伏完毕的消息。众人便议定明日就由水悠然,柳轻寒,凤督抚各带三万人马,分三路大军一举歼敌。虽说敌兵有十八万之众,但以水悠然训练的三清阵对敌的话,以一敌十都不成任何问题。一年前对付赫连族入侵时,水悠然就曾经以一万人马击退了对方十万敌兵。凤督抚训练出的队伍,自也是不容小觑。溃逃的敌手必经之路便是落英谷,那就由李望和江思成率领的神箭手对付。水悠然的安排居然是要使这近二十万苍狼国骑兵全军覆没!听到他这样的安排,凤督抚也不由打了个寒噤,这位看似温润如玉的男子在沙场上竟是如此狠绝!水悠然只是淡淡说希望数十年内北方再无狼烟。城中由扶危城的四万守军做后备,由袁蛟统帅,看战事发展再随时调动。
商议已毕,诸将领开始分头去准备,凤督抚也告罪离开令人给水悠然等三人安排接风宴。让凤绯樱,凤飞扬来招呼他们。水悠然沉吟了片刻,看着柳轻寒仍是有点苍白的面容,说:“柳弟,明日这一役你还是不要参加吧。”
柳轻寒看着他,微微笑道:“水兄,难得有这样建功立业的机会,你就不肯给小弟么?你自己可是已经在赫连等好几处立过功了。”
水悠然怔了一怔,打趣地说:“你居然也有要建功立业的心思?”他又关切地说,“柳弟,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呢,明日这一役,那三万人马就让易弟指挥吧。那边的两万人由李望一人指挥也够了,我让易弟过来这边。你还是好好休息。”
柳轻寒笑道:“易弟对这三清阵法可没有小弟运用的娴熟呢,他也是第一次带兵啊,当日可是水兄和小弟一起训练的。”
水悠然不放心地说:“你真的可以?”
柳轻寒看着他,微微一笑:“不信我们现在比试一下?”
水悠然微笑:“知道你今非昔比了,连司马兄都不是你的对手,我可不想出丑。”侍剑和凤绯樱,凤飞扬满腹心思,却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当晚虽不是月圆之夜,但因着天气晴朗,碧空如洗,那半满的上弦月散出的光华竟也分外的明亮。水悠然心中总有一种莫明的不安,看着那透过窗棂的清辉,一时更无心安寝。转念间,水悠然取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信步走了出来。这时,一缕隐约的琴音从梅林那边传来,清淡空灵,竟是不沾丝毫的人间烟火气。水悠然本是深谙音律的,当下便循音而去。到得近处,琴音清晰起来,婉转幽然,像清泉流过山涧,如落花飘于水面,有一种万法随缘的轻松自在。又如人临危崖之上,手拈花枝,回首来时芳径,但有明月松涛,清风盈袖,千般烦恼,尽皆付之一笑,万种纷扰,悉数抛诸身后!月光下,梅影疏淡,寒香浮动,水悠然细细品着琴音,看着暗香亭内,那个白衣如雪,信手拨弄琴弦的身影,心头微微一颤。那个身影在淡淡月辉下是这般的绝尘脱俗,孤清凄绝,几欲要乘风而去!他怔立了一会,方慢慢走到柳轻寒面前,轻唤道:“柳弟?”
柳轻寒听得那声低唤,温和的,关切的,带着深深的不安和担忧,微微一震,手指按处,琴弦顿时断了一根!他看着断弦,自嘲地笑了笑,停了抚琴,抬首看着水悠然,微微笑道:“这么晚了,水兄也没有休息呢?可也是为着这明月和梅花?”
水悠然看着他微笑的神情,微微一愣,忽莫明的想起了当日桃花坞中那一役前,柳轻寒对着他的微微一笑,那里面有着几分对好友的会心称叹,更有着一种不可捉摸的悠远恍惚。想到那一役中柳轻寒的举动,他暗暗打了个寒噤。定了下神,他也坐了下来,看着他说:“明日可是一场激战,你还有心思管这明月和梅花?愚兄可真是服了你了。柳弟,明日那一役,记得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要看到你毫发无伤地回来。不然,”他勉强笑了笑,调侃道,“萧弟知道我让你在战场上受了伤,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柳轻寒看着他调侃中带着深深关切的担忧神情,心中一暖,微笑道:“多谢水兄关心。不过你说的子泽兄也太霸道了吧?子泽兄怎么可能会那样对你呢,你是他的朋友啊。说正经的,水兄你更要珍重呢,一定要记得穿好护甲。小弟也会尽力保护好自己的。”
水悠然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你也别忘了穿护甲。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可以受伤,不然萧弟发起火来,我可承受不起。你可是他最宝贝的弟弟呢。知道当日桃花坞中你昏迷的时候,萧弟的样子有多可怕吗?连楚兄都给他教训到了。”他递过手中的那个包袱,微笑道,“这个你明天一定要记得穿上。”
柳轻寒不由怔了一怔,遥想了一下萧子泽当时的神色,眼前微微模糊了起来,他忙低头伸手取过水悠然递过的包袱,微笑道:“水兄藏着的是什么宝贝?小弟倒要赏鉴一下了。”打开包袱一看,他的眼前顿时模糊一片。里面是一件月白色的护甲,触手轻软,掬之不盈一握,却是刀剑皆不能伤的,正是萧子泽的那件天蚕丝制的护甲。
昔年他和萧子泽的师母,名闻天下的织绣大师苏绫珑,在筑羽山顶发现了一种奇异的蚕茧,色泽为极淡的蓝色,抽取出的蚕丝居然火烧不燃,刀砍不断,苏绫珑大为惊叹,立刻将那蚕赞为天蚕。那蚕只得筑羽山有那么几十只,苏绫珑费了很大精力也没能培育出更多的蚕来,所以一年也得不了多少蚕茧。她倒是极有耐心,每年便在蚕已破茧化蛾后方取下茧来,抽取成丝,花了差不多十年的时间方织出一方布。那布寻常的宝刀宝剑都砍之不断,他们的师父,潇湘宫宫主薛弈凭秋水剑之利,仗数十年精纯的内家真气,方将那布裁剪开来,由苏绫珑亲手将它缝制成了一件护甲。师父师母自他们五岁起,每年都会花一月的时间暗中指点他们习武,如是八年之后,见他们皆已学有所成,便飘然而去,再无音讯。临别时师父将秋水剑赠与自己,那件护甲便送给了萧子泽,整个灵羲国也只得这么一件宝衣。
想来是自水悠然出征后,萧子泽便将这件护甲借给了他,现水悠然又将它转给了自己。柳轻寒微微闭了下双眸,过了一会,方抬头看了水悠然一眼,眼中一点亮色一闪而逝,微微笑道:“这是子泽兄给水兄的,小弟怎么能要?不是小弟自夸,小弟的武艺当在水兄之上的,水兄放心好了,以小弟的身手,不敢说一定会毫发无伤,但也绝不至于有什么大事。不管怎样,明日小弟总是三万人马的统帅,我自有分寸,轻易也不会孤身对敌。对了,水兄,明日之役结束后,小弟便和剑妹直接去碧落医谷,就不向水兄辞行了。”说着,便将那件宝衣又送到了水悠然面前。
水悠然闻言稍稍放下了一颗心,彼此都是深知对方的,倒也没有多和他推让,看着他已变得极清明的神情,略一沉吟后,便说:“也好。柳弟,时辰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柳轻寒应了一声,携了琴起身和水悠然一起慢慢走出梅林。两人一路又细细商讨了一下对敌的阵型变化。出了梅林以后,水悠然迟疑了一会,终于只是轻轻地说:“吉人自有天相,相信霜儿会没事的,到碧落医谷后替我问候她。柳弟,到碧落医谷后一定要尽快给我们消息,以免大家担忧,萧弟想必更是急盼你们的平安信的,一路珍重。”柳轻寒低低应了一声,两人各自回去安寝不提。
三日后,勤政殿,上书房。萧子泽接到加急奏章,看到妹妹在扶危城病发,已经被送到碧落医谷救治,生死未卜,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上书房中伺候的太监宫娥们大惊失色,正惊惶无措要传太医时,萧子泽已经镇定了下来,他又细细看了一遍奏章,让他诧异愤怒中却又莫明有一丝安慰的是,当时柳轻寒居然不在扶危城中。思忖许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提笔写下温言嘉奖凤督抚忠勇抗敌的批复,让驿使送了回去。此后,勤政殿所有的宫娥太监都被打发了开去,殿中开始反复响起一支不知名的曲子。江如月和德妃等四妃得知消息后,都赶到了勤政殿外。一时勤政殿外花团锦簇聚了一大堆人,却没有一人敢敲门进去!琴音几转之下,德妃等人面容由开始的焦虑变成黯然神伤,接着竟是花容失色,有身子弱的宫娥们已经开始摇摇欲坠!本来也是心痛神伤的江如月见状不由一惊,知道萧子泽居然无意中在用内力催化琴音!她忙遣开了德妃等一群女子,又挥退了赶来的众侍卫们,独自默默立于殿外担忧地听着,萧子泽再这样弹奏下去势必会元气大伤,但现在她也不敢进去打扰,不让他发泄一会的话情况可能更糟!终于在琴曲第五遍响起时,也已经面色惨白的江如月破门而入,纤指拂过神志已经接近昏迷的萧子泽的黑甜睡穴,轻叹了一声,将他安置到了殿后的睡榻上,静静守着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又过了两日,水悠然一人一骑马不停蹄先赶回了京城,萧子泽听得苍狼国二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北方数十年内应该不会再有战事的消息,一直低迷的情绪总算缓解了一些,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他还没有来得及嘉奖水悠然的功绩时,却听得水悠然迟疑地说出柳轻寒在指挥完那一役之后,便和侍剑两人也去了碧落医谷,不由面色微变。他看着水悠然,诧异地问道:“寒弟怎么会去指挥这一役的?以他的性子,他根本不会去沙场。”
水悠然轻叹,说:“开始我不让他去,他还说我不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呢。不过柳弟倒也真是奇才,虽是第一次指挥战役,他手下兵士伤亡人数竟也不比我手下的多多少。”
萧子泽笑了笑,说:“当日寒弟是和你一起训练他们的啊,当时你们也没少互相拆解对招,指挥起来顺手也是很自然的。”顿了一下,他沉思着说,“他说他要建功立业?”
水悠然只点了点头,萧子泽顿时面色惨白,久久无言。水悠然担忧地看着他,一时也无语。许久,萧子泽冷冷地笑了起来,自语般地说:“柳轻寒,这两次,你竟都是酬我以一役么?”
水悠然闻言怔了一怔,稍一思索,脸色顿时也变了。他看着萧子泽冷笑的神情,却又微微一惊,此刻萧子泽的神情就如一个孤傲倔犟的少年,面对挚爱亲友相继弃他而去,痛到极处,竟反是带了几分恨意!他看着萧子泽渐带了几分恍惚的神色,第一次真切地想起,其实他也只是和柳轻寒同龄呢,他担忧地轻唤道:“萧弟?”
萧子泽反映了过来,看着水悠然关切的眼神,慢慢地说:“水兄,冰儿会没事的,对不对?”
水悠然看着平日即使泰山崩于前也能不变色的萧子泽,此刻眼中居然是迷惘无助的神色,暗暗叹息,轻轻地说:“霜儿吉人天相,那样的女孩儿不该有事的。这么多天了,碧落医谷也并没有消息过来,应该不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