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佳人》青狐也九尾

5、第四章

　　黑夜中，展昭、洛惟、王朝、马汉将将剩下四人围在当中，仗剑把刀，严阵以待。

　　狼嚎此起彼伏，渐渐由远及近，伴随着周围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多时便可见附近开始闪烁着一对一对的莹绿眸光，浓烈的嗜血气味，愈发迫近。

　　带着这么多人，又有三个行动不便的，看来怎么也逃不过了。展昭一咬牙忽然回身，划开孙良与孙北的绳索，喝道：“如今群狼包围，你们若想活命，就与我们一道对付，否则死于狼群，可不能怪我没有出手相救！”

　　孙良还好，松松手脚很快就站了起来，闻言却只是冷冷一笑，并不回答，随手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火把，转身对着狼群。

　　而孙北却是崴了脚的，当下哭丧着脸：“小的扭伤了脚，实在不便。野狼最会找小的这样行动不便的，还请大人救命啊！”

　　展昭不由皱眉，低声对洛惟道：“如何？”

　　“拼了！”洛惟冷冷答道，“一共七只，你二，我二，王朝马汉共三！那孙良是个心狠手辣靠不住的，还得防着他！”

　　“不行！我三，王朝马汉共三，余下一头归你！”

　　“你一个人怎么能对付三头狼？！”

　　“就这么定了，眼下并非争执的时候。你且多放心思在徐娘子那边！王朝马汉，且照此安排行事！”

　　“是！”

　　洛惟无奈，只得接受。当即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交给徐梦瑶，嘱咐道：“狼群很精，可能趁我们不备跃进包围圈攻击你们，到时候你就拿这把匕首自卫，不管是谁，”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有意看了孙良与孙北一眼，冷哼，“但有想对你不利的，杀了也不要紧！”

　　徐梦瑶抖抖索索地接过匕首，带着哭腔道：“它们还会跳进来么？”

　　洛惟苦笑，忽然眼角瞥见孙良看向这里的目光竟满是恶毒，登时一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徐梦瑶冷冷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我就替你杀了这两个人。当给你们夫妻报仇了！”

　　还未待徐梦瑶回答，那边的孙北先哆嗦了一下，洛惟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想到什么，还未待她说出口，忽然一阵风声，便有谁搭在她肩头。

　　洛惟本能地要回过头去，却忽听到一声怒喝：“别回头！”随即一声铮鸣，传来哗啦一声骨肉被刺穿的声音，紧接着又是嗷呜一声哀鸣，身后一轻，那搭着她肩头的东西被挑飞了出去，砰地一下重重落在远处。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待洛惟回过神来就看到一只成年大狼躺在那里，哀鸣地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火光下可见到一汪猩红的血自它的身下渐渐蜿蜒而出……

　　洛惟当即冒出一身冷汗。

　　刚才那搭着她肩头的竟是狼！若非展昭及时相救，恐怕她在回头一刹就会被它一口咬断了喉咙！！

　　“要小心！”展昭沉声道，“狼群可能盯上你了！”

　　洛惟点点头，紧了紧手中青锋，死死盯着对面的狼群。

　　而狼群显然也被展昭刚才的那一剑给镇住了，但又舍不下眼前的猎物，于是略一迟疑，围绕着几人巡了两三圈，便很快又调整了战略，三头野狼分别蹲在洛惟的前方和左右两边，既可以锁定她，又能兼顾监视位于她两边的王朝马汉与孙良，剩下的三头里，又以差不多的状态盯着展昭，而最大的那头野狼就守在展昭正前方，恶狠狠地盯着他。

　　这阵势很明显，狼群已决定从洛惟这里撕开口子，又忌惮展昭的强悍，故而最强壮的那头负责牵制展昭，另三头准备直接从洛惟这里下口，而剩下两头则用于机动。

　　这种阵势安排对他们显然极为不利。

　　外围防护的四个人，就洛惟一个女的，个子又最娇弱，狼群会选择从她这个角度撕开口子，那简直是必须的！

　　怎么办？

　　洛惟不敢乱动，只能是紧紧握着剑，全身紧绷，集中精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狼、

　　忽然间，三头的野狼几乎同时一跃而起向她扑去，而剩下的两头野狼也开始从侧翼攻向洛惟留出的这个空档，而最大的野狼却仍只是守着不动，恶狠狠地盯着展昭。

　　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而展昭还真被眼前这盯着自己却不动作的野狼给晃点了一下，一恍神间身后已经传来王朝马汉和野狼交手的声音。

　　他大惊，心急如焚又不敢回头看，只这一瞬间的走神，那野狼便忽然无声无息地飞扑而上，暗夜之中亮出獠牙，直取他的咽喉。

　　展昭也不是个吃素的，立刻察觉，不仅不闪躲，反而一步迎上，长剑一翻，闪电般地刺向野狼的心腹。

　　谁知那野狼竟像是早已算到他这一招，半空中灵活地一扭，剑锋堪堪擦着它的身子过去，展昭骇然，手腕一翻剑锋一转，狠狠一划，只听唰啦一声，宝剑毫不迟疑地滑过那头狼的腰部，直接将它挑飞了出去，砰地一下重重落地。

　　那狼嗷呜地哀鸣了一声，一翻身挣扎了两下起来，一瘸一拐地退后了两步狠狠地瞪着他。

　　眼见头狼受伤，展昭略略一松，就听见身后徐梦瑶传来厉叫，一回头便看到她正扑在昏迷不醒的孙婆婆身上，向面前的一头狼奋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那野狼看似颇为忌惮孙良手中的火把，徐梦瑶又是个好欺负的，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这里，而一旁的孙良也自顾自站着，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幕，丝毫没有打算出手帮忙。至于王朝马汉，也各自被一头狼缠住无法脱身，洛娘子则……

　　洛娘子呢？！

　　只见十来步远的地方躺着一头浑身是血的狼正自抽搐，而洛惟正被剩下两头狼围攻，发髻散了，左肩似乎也被咬伤，血色从衣衫中染透了出来，离得远了，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但那红艳艳的大块血迹却仍是触目惊心。

　　一头狼在她面前不断地来回走动、跳跃、嚎叫，另一头狼却不露声色地隐在她身后的夜色中，趁她不备忽然一跃而起，无声无息便扑向她。

　　展昭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一声长啸，长剑一振，一跃而起便将手中长剑遥遥掷去，噗地一声，洛惟回过头去，便看到身后一头狼口吐鲜血，身体被展昭的宝剑钉在地上。

　　洛惟也是一惊，再一回头，就见先前还在她面前蹦跶得欢畅的那头野狼也正自惊恐地看着她，也不跳了。

　　展昭恰那时便正好落在它身边，且还是手无寸铁。那狼只消一跃便能直接咬上他。情势危急，那野狼却怔怔地看着展昭良久，忽然嗷了一声掉头就跑，不多时已隐入丛林之中。

　　见此情形，二人皆是齐齐一怔，面面相觑，不由苦笑——看来狼也有被吓坏的时候！

　　蓦然又传来一声惨叫，两人回过头，就只见先前攻击徐梦瑶的那头狼见暂时占不到徐梦瑶的便宜，便转而叼住行动不便的孙北往外拖。

　　彼时王朝马汉已经合力杀了他们面前的那头狼，见状急忙回身去救，那狼也颇精明，一闪便放开了孙北，从旁跳开又张口直接咬向徐梦瑶。

　　徐梦瑶就在旁边，当即被那头狼扑住，只听她一声尖叫，展昭与洛惟皆是浑身一冷，纵身几步冲上前。

　　王朝马汉也慌了，上前一人一刀狠狠砍在野狼背上，王朝更是飞起一脚将那野狼远远踢飞，却见徐梦瑶坐在地上，满身是血，眼神呆滞，显然被吓坏了。

　　洛惟急坏了，上前抱住她一连声急急问道：“你怎么样？伤在哪儿了？？”

　　徐梦瑶呆了许久，浑身瑟瑟发抖，终于缓过神来，惊魂未定地抱着洛惟哭起来：“好可怕……好可怕啊！！！！”

　　展昭上前翻开狼尸，发现那野狼的心窝子上正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遂明白了几分：想必适才徐梦瑶被狼扑住时将手中的匕首往前一送，恰好插入了那野狼的心窝。想不到这女子看来柔弱，危急时也颇有胆色。

　　他将那匕首拔出来就着野狼身上擦干净，走过来递给洛惟，只说了一句：“扎在那狼心窝子里的。”

　　洛惟略略一怔，便已明白过来，收了匕首，轻轻拍着徐梦瑶的肩膀哄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很棒，你杀了一头狼。”

　　徐梦瑶收住泪，抬头怔怔地看着她：“是么？是我杀的。”

　　洛惟笑着点点头：“是啊，很棒。做得很好！现在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徐梦瑶闻言也笑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四处看了看，惊道：“孙良呢？！那个孙良呢？！”

　　众人闻言一惊，忙四下里看了看，果然不见孙良，不由皱起眉头，将目光齐齐落在孙北身上。

　　孙北瑟瑟地指出一个方向，小声道：“小的看到他举着火把往那边跑，似乎滑了一下，摔到山坡下面去了，还听到他喊救命来着，必是伤了动弹不得……”

　　展昭沉吟了一下，抽出一根柴火便往那里去，一会儿又自己回来了，眉头微皱，神情复杂：“他在那里，不过已经死了。”

　　“死了？”几人齐齐吃了一惊，孙北惊慌失措叫道：“不可能！适才听他喊救命，声气还是足的。那里山坡又不陡峭，如何会跌死了？！”

　　展昭冷冷道：“不错，他跌下去时是没死，只是摔折了手脚动弹不得。他是被狼咬死的。五脏六腑都被吃空了！必是适才被我们打跑的两头狼，绕道山坡下发现了他。”

　　听到这话的人都呆住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夜风呜呜吹过，洛惟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层层叠叠，一阵阵地发冷似要渗到了骨子里，也或者就是从骨子里渗出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徐梦瑶这里靠了靠。

　　徐梦瑶也是全身发冷，虽然她内心深恨那些人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也虽然孙良这下场也算是报应，但一想到那等情形，她也不免阵阵发颤，心有不忍。

　　孙北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这可如何是好……这……这……他可是我们村长的亲侄子啊！！”

　　“所以啊，”洛惟忽然道，“如今孙良都死了，村长又岂能放过你？”

　　孙北一呆，吃惊地看着洛惟：“你说什么？”

　　“不是么？”洛惟坦然道，“事已至此，难道他会容你随我们到京城面官？”

　　“我……我……”孙北慌了，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翻身就跪在地上向展昭不住磕头，“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啊！！！”

　　展昭心中暗赞洛惟机灵，面上不露声色，有意沉吟了一下，道：“而今是死是活就要看你自己了。此案如今在京城已然传开，你若再不从实招来，谁又能救得了你？！”

　　“我说！我说！！我都说！！”孙北不住叩首，哭道，“这都是村长和他儿子孙才的主意！石门村太穷了，村里的小娘子都往外嫁，村外的小娘子都不肯嫁进来，村子里人丁又少，到我们这一辈，早没适婚的女娃了。”

　　“眼看石门村就要绝户了，村子都着急。就在这时候，一直在开封做苦力的孙翔忽然带媳妇回来成亲。那孙翔老实巴交的，从小在村子里也不出众，谁想到他居然能娶上媳妇，而且还是个这样如花似玉的。村里人都红了眼。孙才看上了徐娘子，想要她。村长就跟孙翔商议，还拿村长的位子跟孙翔换，孙翔不肯。他们就怀恨在心，趁着此次闹婚的借口就……”孙北不敢再说了。

　　“就怎么样？”展昭厉声喝道。

　　孙北抖了一下：“孙才找我们，说要把徐娘子留在村子里，还说，还说……”他畏畏缩缩地看了看悲愤难抑的徐娘子，嗫嚅着不敢说下去。

　　“说！”展昭怒喝。

　　孙北只好继续道：“说只要留下徐娘子，我们都能……那个她……”

　　眼见几人怒气冲冲满脸杀气，孙北又忙忙争辩：“小的，小的真不敢有如此想法！只是孙才他、他说，这事听者有份，谁也别想撇清。要是不肯，就扔进山里喂狼……小的怕死，就……就……”

　　徐梦瑶听得浑身发抖，极力压住了颤抖的声音，恨声道：“所以你们就把翔哥捆在树上喂狼？”

　　孙北调转过来对着徐梦瑶不住叩首道：“徐娘子饶命！把孙翔捆在外面是孙良的主意。我们只想霸占了徐娘子，把她留在村子里，心里想着就算到时候人家不肯留下来，让孙翔从此不痛快也是好的。当真没想到那晚会有狼来！”

　　“胡说！”展昭怒喝，“你们世代居于此处，这山里何处何时会有狼竟能不知？分明是你们有意要孙翔被狼咬死，好推脱罪行，这才故意将他捆在野外！”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孙北吓得一直叩头，大哭，“不瞒大人，这些狼也是最近才到村子附近的。早些年都在更深的山里，从不出来。”

　　“无缘无故，那些狼为何会突然远离深山来到此处？难道是……”展昭蓦然一惊，厉声喝道，“你们之中可有人会喊狼？！”

　　孙北浑身一哆嗦，不敢出声了。

　　“什么是喊狼？”洛惟奇怪地问。

　　展昭道：“我也是游历江湖时听说的。山林之中虎狼险恶，山民行猎不易，有些地方的山民用狼嚎引开狼群或将狼群引入陷阱。但此举极险，且狼群狡猾，也常出差错，如今会喊狼的人也越来越少。”

　　“不错！”徐梦瑶狠狠道，“翔哥跟我说过，村长一家父子都会喊狼。他们一家之所以能当石门村的村长，也是凭着喊狼。”

　　“所以那天晚上，”洛惟盯着孙北，缓缓道，“你们先把孙翔绑到了村外，然后回来闹徐梦瑶。这过程里孙才召来狼群把孙翔咬死了？是不是？”

　　孙北吓得又一哆嗦，颤颤巍巍地摇着头：“小的，小的不知道……”

　　话音刚落，洛惟猛听得暗夜之中传来极细微的破空之声，当即想也不想便上前一步，一把拉过孙北。

　　笃地一声，一支羽箭钉在孙北原本的位置上，箭羽微微颤动……

　　孙北呆住了。

　　展昭几人立刻挺身而起，将孙北和徐梦瑶围起来，肃然凝望着来箭的方向。

　　那里只是一片漆黑，寂寂无声，仿佛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