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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决战前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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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千仇。
年龄:约二十五六。
特征:身材英伟,剑不离身。
武功:未知,用剑,出手极快,江湖公认为天下第一快手。
身世:家世不详。精通各种毒杀、暗算之法;至今独身未婚。
性格:难以捉摸。
唐天纵将写着这些资料的一张纸慢慢地推到“拇指”面前,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拇指道:“你看过了?”
唐天纵道:“嗯。”
拇指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决不会满意的,但是这已经是我们所能弄到手的全部资料。对盖千仇这个人,谁也不会知道得更多!”
唐天纵道:“很好。”
拇指眨了眨眼,试探着问道:“这些资料对你有没有用?”
唐天纵道:“没有。”
拇指道:“一点用都没有?”
唐天纵慢慢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踱着方步,忽又坐下,
唐天纵道:“他拔剑很快。从四五岁的时候开始,每天就至少要拔剑三个时辰。”
拇指苦笑道:“想不到你对他这个人知道得比我们还多。”
唐天纵淡淡道:“江湖名人榜上的每个人我都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我已花了整整三年的功夫,去收集他们的资料,又花了二年的功夫去研究。”
拇指道:“你用在盖千仇身上的功夫一定比研究别人都多。”
唐天纵承认。
拇指道:“你研究出了什么?”
唐天纵道:“他一向剑不离手,只因为他一直用的都是这把剑,至少已用了二十年。现在这把剑几乎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使用这把剑,几乎比别人使用自己的手指还要灵活如意。”
拇指道:“但我却知道,他用的那把剑并不十分好。”
唐天纵道:“能杀人的剑,就是好剑!”
——对盖千仇来说,那把剑,已经不仅是一把剑了,他的人与剑之间,已经有了种别人无法了解的感情。
唐天纵虽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可是他的意思拇指已了解。
无名指一直在沉思着,忽然道:“如果我们能拿到他的剑……”
唐天纵道:“没有人能拿到他的剑。”
无名指笑了笑,道:“每件事都有例外的。”
唐天纵道:“这件事没有例外。”
无名指也没有再争辩。
无名指道:“如果你能在废园做点什么事……”
唐天纵沉下脸,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无名指又笑了笑,道:“我也知道你不肯做这种事的,但我们却不妨叫别人去做。如果我们能找个人去,让他……”
唐天纵霍然长身而起,冷冷道:“我只希望你们明白一件事。”
无名指在听着,拇指也在听着!
唐天纵道:“这是我与他两个人之间的决斗,无论谁胜谁负,都和别人全无关系。”
拇指忽然问道:“和主人也全无关系?”
唐天纵的手忽然握紧。
拇指道:“如果你还没有忘记主人,就至少应做到一件事。”
唐天纵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拇指道:“让他等,多等些时候,等到他心烦意乱时你再去。”
他微笑着,又道:“这一战你是胜是负,是活是死,我们都不关心,可是我们也不想替你去收尸。”
正午,倪家废园。
阳光正照在六角亭的尖顶上。亭外有一个人,一把剑!
血红的剑!
盖千仇慢慢地走过已被荒草掩没的小径,手里紧握着他的剑。
栏杆上的朱漆虽然已剥落,花树间的楼台却还未倒塌,在阳光下看来依旧辉煌。
这地方当然也有它辉煌的过去,如今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凄凉?
一双燕子从远方飞来,停在六角亭外的白杨树上,仿佛还在寻找昔日的旧梦。
只可惜白杨依旧,风物却已全非了。
燕子飞来又飞去,来过几回?去过几回?
白杨不问。
白杨无语!
白杨无情。
盖千仇忽然觉得心在刺痛。
他早已学会白杨的沉默,却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学会白杨的无情!
燕子飞去了,是从哪里飞来的燕子?庭园荒废了,是谁家的庭园?
盖千仇痴痴地站着,仿佛也忘了自己是在哪里,是从哪里来的。
他没有想下去,因为他忽然听见有人在笑。
笑声清悦甜美如莺。
是暮春,草已长,莺却没有飞。
莺声就在长草间。
长草间忽然有个女孩子站起来,看着盖千仇吃吃地笑。
她笑得很美,人更美,长长的头发乌黑柔软如丝缎。
她没有梳头,就这么样让一头丝缎般的黑发散下,散落在双肩。
她也没有装扮,只不过轻轻松松地穿了件长袍,既不像丝,又不像缎,却偏偏像是她的头发。
她看着盖千仇,眼睛里也充满笑意,忽然道:“你不问我为什么笑?”
盖千仇不问。
“我在笑你。”她笑得更甜,“你站在那里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呆子。”
盖千仇无语。
“你也不问我是谁?”
“你是谁?”
盖千仇问了,他本来就想问的!
谁知他刚问出来,这头发长长的女孩子就跳了起来,叫了起来。
“我就在等着你问我这句话。”她跳起来的时候,凶得就像是只被惹恼了的小猫,“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站着的这块地,是谁家的地?你凭什么大摇大摆地在这块地上走来走去?”
盖千仇冷冷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这地方是倪家的。”她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倪家的大小姐,只要我高兴,我随时都可以赶你出去。”
盖千仇只有闭着嘴。
一个人在别人家里晃来晃去,忽然遇见了主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倪大小姐用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忽然又笑了,笑得还是那么甜。
“可是我当然不会赶你出去的,因为……”她眨了眨眼:“因为我喜欢你。”
盖千仇只有听着!
——你可以不喜欢别人,却没法子不让别人喜欢你。
可是这位倪大小姐已经改变了主意:“我说我喜欢你,其实是假的。”
盖千仇又忍不住问:“你知道我?”
“当然知道!”
“知道些什么?”
“我不但知道你的武功,连你姓什么,叫什么,我都知道!”
她背着双手,得意洋洋地从长草间走出来,斜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盖千仇。
“别人都说你是个怪物,可是我倒觉得你非但不怪,而且长得还蛮好看的。”
盖千仇慢慢地转过身,走向阳光下的角亭,忽又问道:“这地方只剩下你一个人?”
“一个人又怎么样?”她眼珠子转动着,“难道你还敢欺负我?”
“平时你也不在这里?”
“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呆在这种鬼地方?”
盖千仇忽又回头,盯着她:“现在你为什么还不走?”
倪大小姐又叫了起来:“这是我的家,我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为什么要受别人指挥?”
盖千仇只好又闭上嘴。
倪大小姐狠狠地盯着他,好像很凶的样子,却又忽然笑了:“其实我不该跟你吵架的。我们现在就开始吵架,将来怎么得了?”
将来?
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没有将来的?
盖千仇慢慢地走上石阶,遥望着远方。虽然阳光正照在他脸上,他的脸还是苍白得可怕。
他只希望唐天纵快来。
她却还是逗他:“我知道你叫盖千仇,你至少也应该问问我的名字。”
他不问,她只好自己说:“我叫倪慧,智慧的慧,也就是秀外慧中的慧。”她忽然跳过栏杆,站在盖千仇面前,“我爸爸替我取这名字,只因为我从小就很有智慧。”
盖千仇不理她。
“你不信?”她的手叉着腰,头顶几乎已碰到盖千仇的鼻子,“我不但知道你是干什么来的,而且还能猜出你等的是什么人。”
“哦?”
“你一定是到这地方等着跟别人拼命的,我一看你神色就看得出。”
“哦?”
“你有杀气!”
这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也懂得什么叫杀气?
“我也知道你等的人一定是唐天纵。”倪慧说得很有把握,“因为附近几百里地之内,惟一够资格跟盖千仇斗一斗的人,就是唐天纵。”
这女孩子知道的确实不少。
盖千仇看着她那双灵活的眼睛,冷冷道:“你既然知道,就应该快走!”
他的声音虽冷,眼神却没有平时那么冷,连眼睛的轮廓都仿佛变得温柔了些。
倪慧又笑了,柔声道:“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在关心我?”
盖千仇立刻沉下脸道:“我要你走,只不过因为我杀人并不是给人看的!”
倪慧撇了撇嘴,道:“你就算要我走,也不必太急,唐天纵反正不会这么早来的。”
盖千仇抬起头,日正中天。
倪慧道:“他一定会让你等,等得心烦意乱时再来。你的心越烦躁,他的机会就越多。”
她笑了笑,接着道:“这也是种战略。像你这样的人,本来早就应该想到的。”
她忽又摇头:“你不会想到的,因为你是个君子,我却不是,所以我可以教给你一种法子,专门对付他这种小人的法子。”
什么法子?
盖千仇没有问,也没有拒绝听。
倪慧道:“他要你等,你也可以要他等。”
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是个很古老的法子,很古老的法子通常都很有效。
倪慧道:“我们可以逛一圈再来,我们甚至可以去下两盘棋,喝两杯酒,让他在这里等你,等得他急死为止。”
盖千仇没有反应。
倪慧道:“我先带你到我们家藏酒的地窖去,如果我们运气好,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一两坛我姑姑出嫁时留下的女儿红。”
她的兴致很高,他还没有反应,她就去拉他的手——他握剑的手。
没有人能碰这只手。
她纤柔美丽的手指,刚刚碰到他的手,就突然感觉到一种奇异而强大的震荡。
这股震荡的力量,竟将她整个人都弹了出去。
她想站住,已站不稳,终于一跤跌在地上,跌得很重!
这次她居然没有叫出来,因为她眼眶已红了,声音已哽咽:“我只不过想跟你交个朋友,想替你做点事而已,你何必这么样对我?”
她揉着鼻子,好像随时都可能哭出来。
她看来就像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既可怜,又可爱。
盖千仇没有看她,决没有看,连一眼都没有看,只不过冷冷道:“起来,草里有蛇。”
倪慧更委屈:“我全身骨头都快摔散了,你叫我怎么站得起来。”
她又用那只揉鼻子的手去揉眼睛:“我倒不如索性被毒蛇咬死算了。”
盖千仇苍白的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可是他的脚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知道他自己刚才发出去的力量——
那并不完全是从他手上发出去的。他的手握着剑,剑上也同样有力量发出。
这柄剑在他手里,本身也仿佛有了生命。
有生命,就有力量。
生命的潜力。
这种力量的强大,几乎已和那种无坚不摧的“剑气”同样可怕。
他的确不该用这种力量来对付她的!
倪慧蜷曲在草地上,索性用一双手蒙住脸。
她的手又白又小。
盖千仇忍不住伸出手去拉她——伸出的当然是那只没有握剑的手。
她没有抗拒,也没有闪避。
她的手柔软而温暖。
盖千仇已有很久很久未曾接触过女孩子的手。
她顺从地站了起来,轻轻地呻吟着。他正想扶她站稳,想不到她整个人都已倒在他怀里。
她的身子更温暖,更柔软。
他甚至已可感到自己的心在跳,她当然也可以感觉到。
奇怪的是,就在这同一瞬间,他忽然又有了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有股杀气。
就在这时,她已抽出了一把刀。
一把七寸长的刀,一刀向他腋下的要害刺了过去。
她的脸看来还是像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她的出手却毒辣得像是条眼镜蛇。
只可惜她这一刀还是刺空了。
盖千仇身体突然收缩,明明应该刺人他血肉的刀锋,只不过贴着他的皮肤擦过!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她已发觉自己这一刀刺空了,她的身子已跃起!就像是那种随时都能从地上突然弹起的毒蛇,她的身子刚跃起,就已凌空翻身!
一翻,再一翻,她脚尖已挂住了六角亭的飞檐。
脚上有了着力处,身子再翻出去,就已到了五丈外的树梢。
她本来还想再逃远些的,可是盖千仇并没有追,她也就不再逃,用一只脚站在根很柔软的树枝上,居然还能骂人。
她的轻功实在很高,骂人的本事更高。
她骂得并不粗野,但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刺人了盖千仇的心。
盖千仇苍白的脸上突然起了种奇异的红晕,手已握紧。
他几乎已忍不住要拔剑。
可是他没有动,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心里的愤怒,并不如想像的那么强烈。
他的愤怒本来就像是烙在牛羊身上的火印一样,永远是鲜明的!
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滴眼泪,每一点真情,每一句谎言,都已深烙在他心里。
他一直隐藏得很好。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自从那次打击后,他的痛苦反而淡了,本来连想都不敢去想的愤怒,现在已变得
可以忍受。
——人心里的愤怒,有时正像是腐烂的伤口一样,你越不去动它,它烂得越深,你若狠狠给它一刀,
让它流脓流血,它反而说不定会收口。
盖千仇抬起头来时,已完全恢复冷静。
倪慧还在树枝上,吃惊地看着他。他没有拔剑,只不过淡淡地说了句:“你走吧。”
这次倪慧真听话,她走得真快。
日色偏西,六角亭已有了影子。
盖千仇没有动,连姿势都没有动。
影子长了,更长。
盖千仇还是没有动。
人没有动,心也没有动。
一个人若是久已习惯于孤独和寂寞,那么对他说来,等待就已不再是种痛苦。
假如唐天纵能明了这一点,也许就不会要他等了。
——你要我等你的时候,你自己岂非也同样在等!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像是宝剑的双锋。
——你要去伤害别人时,自己也往往会同样受到伤害。
有时你自己受到的伤害甚至比对方更重!
盖千仇轻轻吐出口气,只觉得心情十分平静。
现在正是未时一刻。
这阴暗的屋子,正在一条阴暗的长巷尽头,本来的主人是个多病而吝啬的老人,据说一直等到他的尸
体发臭时,才被人发觉。
无名指租下了这屋子,倒不是因为吝啬。
他已有足够的力量去住最好的客栈,可是他宁愿住在这里。
他决不像那种华丽高贵、喜欢炫耀的禽鸟,却像是只见不得天日的蝙蝠。
拇指进来的时候,他正躺在那张又冷又硬的木板床上。
屋里惟一的小窗,已被木板钉死,光线阴暗得也正像是蝙蝠的洞穴。
拇指坐下来,喘着气。他永远不明白无名指为什么喜欢住在这里。
无名指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等他喘气的声音稍微小了些,才问道:“唐天纵呢?”
拇指道:“他还在等。”
无名指道:“我跟他分手的时候,正是未时。”
无名指又道:“他准备再让盖千仇等多久?”
拇指道:“我已经告诉了他,至少要等到申时才去。”
无名指嘴角露出恶毒的笑意,道:“站在那鬼地方等两个时辰,那种罪只怕很不好受。”
拇指却皱着眉,道:“我只担心一件事。”
孔无名指道:“什么事?”
拇指道:“盖千仇虽然在等,唐天纵自己也在等,我只担心他比盖千仇更受不了。”
无名指淡淡道:“如果他死在盖千仇剑下,你有没有损失?”
拇指道:“没有。”
无名指道:“那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拇指笑了,用衣袖擦了擦汗,又道:“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无名指在听。
拇指道:“荆凌云真的已中了毒,而且中的毒很不轻。”
无名指道:“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拇指道:“是用五百两银子买来的!”
无名指眼睛发亮,道:“能够值五百两银子的消息,通常都很可靠了。”
拇指道:“所以我们随时都可以去杀他了。”
无名指道:“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正是未时一刻。
午时已过去很久,阳光却更强烈炽热。春已渐老,漫长的夏日即将到来。
盖千仇不喜欢夏天。
夏天是属于孩子们的——白天赤裸着在池塘里打滚,在草地上翻筋斗,摘草莓,捉蝴蝶,到了晚上坐在瓜棚下吃着用井水浸过的甜瓜,听大人们谈狐说鬼,再捕一袋流萤用纱囊装起来,去找年轻的姑姑、阿姨换几颗粽子糖。
黄金般的夏日,黄金般的童年,永远只有欢乐,没有悲伤。
盖千仇却从来也没有过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夏天。
他记忆中的夏天,不是在流汗,就是在流血;不是躲在燠热的矮树林里苦练拔剑,就是在烈日沙漠中等着拔剑!
拔剑!
一遍又一遍,永无休止地拔剑!
这简单的动作,竟已变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下一次拔剑是在什么时候?
——剑的本身,就象征着死亡。
——拔剑的时刻,就是死亡的时刻。
这次他的剑拔出来,死的是谁?
盖千仇垂下头,凝视着自己握剑的手。手冰冷,手苍白,剑血红。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唐天纵的脚步声。
这时正是未时三刻。
后园的角落里有扇小门。
盖千仇是从这扇门进来的,唐天纵也是!
他们没有越墙。
小径已被荒草掩没,若是从草地上一直走过来,距离就近得多。
但他们却宁愿沿着曲折的小径走!
他们都走得很慢,可是一开始走,就决不会停下来。
从某些方面看来,他们仿佛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但他们却决不是同一类的人。你只看见他们的武器,就可看得出。
唐天纵的武器放在身上!
盖千仇的剑却在手上。
虽是不同的武器。
可是武器又偏偏有一点相同之处。
——都是杀人的武器!
这两个人是不是也同样有一点相同之处?
——两个人都是人,都是杀人的人!
申时还没有到,拔剑的时刻却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