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鸣》韦禾

4、你也在的话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虫鸣，风吹，成窗的眼底没有倦意，甚至仔细看，有异样的光芒。
　　年少的爱恋就是这样的吧，晦涩然而美好，多少年后回想起来，会遗憾却觉得不枉此生。成窗从没有想过这样子像朋友一样倾谈，庄廉岸在她心中一直是个沉着寡言的人，不会轻易说起自己想法，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情绪。但是今天晚上，庄廉岸笑了几次，虽然也只是抿着嘴笑，但是成窗觉得多么难得。

　　庄廉岸说起了自己有过的梦想，也提到了已逝的父亲。每个人生来就有区别，那些艰难存活着和那些仰着头光彩照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可贵，经历就足以改变一个人。

　　最后庄廉岸看了看手表，站起来：“很晚了，走吧。”

　　月色有点撩人，庄廉岸的整个轮廓仿佛被镶上一层淡淡荧光，成窗差点伸手触摸。

　　但是庄廉岸却蹙眉，成窗的神色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奇怪：“你没事吧，脸色很苍白。”
　　成窗猛地站起来，嘴里的“我没事”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往后仰，庄廉岸急促的“成窗”刚入耳，成窗就感觉到天旋地转，紧接着就是四面八方的冰冷。

　　掉进湖里了。

　　庄廉岸伸出手的时候成窗已经滚下坡了，他有一瞬间的失措。反应过来的时候跑下坡，脱掉T恤准备跳进湖的时候看见成窗浮起的脑袋瓜子正慢慢靠岸。成窗会游泳。

　　等到庄廉岸把她从湖里扯到岸上的时候，成窗觉得全身都变成了水袋重得地心引力都翻倍了，她一下子趴在坡上喘着气。

　　“有没有磕到哪里？”

　　成窗把头转到庄廉岸那边去，看到他突然神色怪异地把头扭开。成窗以为是自己的曲线出来了，急忙要翻身鲤鱼打挺，却想起自己是穿黑色的POLO衫。

　　她不解地问：“我没事，你怎么了？”

　　庄廉岸耳根是红的，梗着脖子说：“你……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成窗这才反应过来：“啊！”她连忙站起来，往自己屁股上瞧，果然，自己草青色运动裤的大腿根部到大腿的一半宽度都是暗红色。而且运动裤刚刚泡了水，现在紧紧地贴着肉，看起来满是诡异的尴尬。

　　成窗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倒是庄廉岸走进了些，似乎有些担忧：“你这样，刚刚还碰冷水了，不好吧？”

　　“啊……没、没事，我身体比较好……”成窗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庄廉岸还是有点迟疑地问：“你这一身……”
　　“回屋子擦一下，晾一下就干。”成窗觉得自己的智商瞬间成零，是光着身子晾自己还是衣服，怎么想怎么猥琐。
　　庄廉岸果然蹙眉了：“我中午换下了一套衣服去洗，现在应该干了，如果你不介意，就先拿去穿吧。”
　　成窗受宠若惊的时候，庄廉岸转过头把红透的耳郭对着她，声音有些别扭：“贴身衣物的话，你自己想个办法。”
　　贴身衣物贴身衣物……成窗的脑袋里轰隆隆作响。

　　虽然尴尬得要死，但是重新躺下睡觉时成窗又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今晚跟庄廉岸聊天了，而且身上还穿着他的衣裤。
　　就像庄廉岸抱着自己一样。
　　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的成窗莫名其妙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涨着一张大红脸闭上眼。

　　清晨是被袁冶叫醒的，天色刚亮，成窗眼里的睡意还在，模模糊糊地看着袁冶扭曲的脸。
　　“成窗，醒醒！怎么回事？！”袁冶的声音里止不住地惊讶，她一早醒过来转过头就看到一件宽大的灰色T恤，再往下看，迷彩短裤。
　　确定不是梦后，她把成窗摇醒。

　　“醒醒！刚刚我以为我跟人一夜情了！”

　　旁边另一个女生翻了个身，成窗一下子惊坐了起来，看过去，女生还是阖着眼，丢下一句“待会给你解释”就跑去换衣服。

　　晾了一夜的衣服虽然还没有干透，但是穿上身还是勉强可以。换下了庄廉岸的衣服，成窗才松了口气。

　　低声给袁冶说了个大致，成窗就想起什么似的忙找出书包把两件衣服塞进去。回过头见袁冶一脸暧昧地看着自己。
　　“不错嘛！这么快就分享了彼此的一夜！”
　　成窗两腿发软：“袁冶！别取笑我了！”
　　袁冶腆着脸靠过来，小声说：“这是质的跨越，我已经看到未来的你们结婚生子了！”
　　成窗气结：“你说话给我靠谱点！”

　　早晨，一片阳光。

　　集合下山的时候成窗貌似不经意地走过庄廉岸身边，低声道：“衣服我开学还你。”庄廉岸回过头朝她点了一下头表示听到了。

　　如果说接下来还剩十天的假期成窗没有把庄廉岸的衣服盯着看那是不可能的，盯着盯着就好久回不过神。以至于康准从隔壁阳台跳过来的时候都没有发觉。
　　“成窗！你捧着男生的衣服干吗？！”
　　成窗被吓得站了起来，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你怎么过来了！？小点声！”

　　康准是过来叫自己帮忙写暑假作业的，语数英三本暑假作业，他每一本都只写了前四页，眼看暑期就要过去了，他知道一下子全写完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好些还是自己不会的。
　　“这些题对你来说一定很简单，成窗，帮帮忙……”康准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成窗有点狠不下心。
　　“叫姐姐，你比我小，”成窗无奈，“这样以后你怎么办，作业我替你写，考试我总不能替你考吧？”
　　康准一下子咧开了嘴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任何考试对我来说都是考眼力的。”
　　成窗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就这点出息！”但还是答应下来然后说下不为例。
　　康准跳回自己阳台的时候还暧昧兮兮地看了一眼成窗床上那两件明显不属于成窗的衣服。成窗叹了口气，自己老是这么助纣为虐将来会不会招雷劈。

　　开学的时候成窗知道了庄廉岸被分在了物理重点班，可是开学两天了成窗还是找不到机会把衣服还给他，一方面怕别人指指点点，自己和庄廉岸在别人眼里本来就是不怎么寻常的关系，一方面也还是有点担心庄廉岸因为别人的八卦而心里不舒服。

　　熨得服服帖帖的衣服已经在书包里躺了两天，在放下去估计肥皂味就要没了，成窗在那天晚修后终于下了心去了庄廉岸的物理一班，好在人都走掉了一半，好学生庄廉岸还在埋头苦干，成窗纠结了，自己是要喊他一声吗？

　　庄廉岸没有抬头，廖匀抬头了。

　　看见成窗的那一刹那简直欣喜若狂，小跑到成窗面前，他眼里闪着光：“你这是来找我吗？”成窗有些尴尬，问他新的学习环境还好吗，廖匀说还行，如果你也在的话会更好。

　　成窗把手中的袋子举了起来。
　　“给我的？”廖匀说着就要打开。成窗急忙按住了他的手，说：“是庄廉岸的，你帮我还给他。”

　　成窗看着廖匀离开的时候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只觉得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然后就一言不发的转身。成窗也在这个时候转身会宿舍，但其实是很想再看一下庄廉岸的。

　　想看他看着自己。

　　作为文科生虽不用像庄廉岸廖匀那样钻研那些自己看来有点不知所云的物理，但政治的长篇大论也是很恼人，而且文科生成窗并没有彻底摆脱理科，周末回家的自己还要时不时得帮康准解答一下初中的物理题，有点活受罪，一不小心还会误人子弟地做错了。

　　成窗拿着笔奋斗了许久后对康准说：“你应该找些适合文科生的题目来问我。”康准拿起成窗涂涂改改混乱得跟它主人一样的稿纸说：“但是初二的物理是最简单的吧。”

　　成窗喝了口茶：“你这不是最基本的吧，匀变速我们上高一的时候才教。”
　　“那你就把你高一的物理书借我吧，我自己研究。”康准觉得物理书要比成窗靠谱得多。
　　“哟，浪子回头了。”成窗一边在书架上找高一物理书一边戏谑道。当然真的浪子回头的话她也会轻松得多。

　　康准拿到书后就坐在成窗旁边看了起来，成窗也没怎么理会了，继续做英语阅读。许久后，还是康准打破了平静。
　　“成窗，你上课时思春了吧？”
　　成窗回头看他：“怎么？”
　　康准指着书上的一句类似无聊涂鸦的话给她看。

　　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喜欢哪个男生啦？情书都写进书里了。”
　　成窗却没有反应，她想起了高一某一天刚上完物理课，那个高大的男生问自己借书，自己问什么书，他说随便，自己就递过去物理书，没过一分钟就还给自己。当时觉得很莫名其妙。

　　成窗有些理解廖匀了，同时也觉得心酸。廖匀那天最后僵硬的表情又浮现，没来得及愤怒和自嘲，就只是僵硬。

　　成窗突然想起那天他有些轻快的声音。

　　如果你也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