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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脓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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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变成了成窗最喜欢的日子。
“今天这么晚。”男生语气平淡。
“是啊,临时被班主任叫去了。公车没走吧”成窗喘着气。
“应该还有最后一班。”
路边的人形单影只,成窗侧着脸看男生,依旧是眉目清癯,庄廉岸的眉型很好看,是英气的剑眉,但是偏浓,五官似乎长开了点,眉角些许上扬,所以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严肃而清高。
成窗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么耐看,怎么看都看不厌,她好像再看一秒,心脏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两人都是等九点以后的公车,本来等公车的就经常碰面,次数一多,就自然而然同行,周五回家的人还是蛮多的,但是庄廉岸似乎也不怎么忌讳别人讨论他和成窗了,君子坦荡荡的摸样,别人倒也没怎么乱嚼舌根.
但八卦的人还是很多,学校里很快就传出传出和庄廉岸在一起的消息,袁冶问起成窗,成窗否认得也是一塌糊涂。自己跟庄廉岸是半分亲昵都没有,就君子之交淡如水地相处着,哪里来的热恋。
想到这里,成窗的眼神黯淡下去,庄廉岸有着自己的领地,她在界限外面踌躇徘徊又怎样,进不去就是进不去。
姚子旬找过成窗一次,两人在教学楼背后的榕树下,阳光斑驳,投射在姚子旬脸上有奇异的色彩,成窗只觉得她连笑容都是都是高傲的。
“你和庄廉岸在一起?”姚子旬扬起眉,语气也有些轻佻。
成窗摇摇头。
“他现在跟你很要好?”姚子旬把手里的饮料给成窗,然后在草坪上坐下。
成窗又摇了摇头,也在姚子旬旁边坐下。
两人皆是静默不语,成窗有些尴尬:“快期中考了,你复习得怎样了?”
姚子旬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她,然后扭头看向别处:“还行吧,我成绩也就那样,复习不复习都不冒尖。”
“也不是这么说……”
姚子旬又回过看着她:“我还是劝你一句吧,庄廉岸他就只爱他自己,他和我们不一样。”
我们又是怎样?成窗疑惑,但是姚子旬眼底的认真不是在骗人:“什么意思?”
姚子旬又摇摇头,用调侃的语气说:“没什么,就是叫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雨下得有点大了。成窗的凉鞋已经完全湿透。大概只剩一班公交了,可是庄廉岸还是没有出现。
成窗有点烦躁地上了最后一辆公车,车上没什么人,她在靠窗的地方坐下。她突然有些懊恼,庄廉岸根本就不在意自己。
其实她和庄廉岸也就星期五坐公交这么丁点时间可以相处,周六日见不到不说,周一到周五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可以见面,两班相隔天南地北,他不可能过来文科班,成窗没理由去找他,况且他们本来就没什么话说。
这下好了,又十多天不用见到他了。
恰巧公交报到庄廉岸平时下车的站,成窗居然有些微微的心痛。
公车又开了一会儿突然停了,成窗探过身去看,前面路口一大堆人,还有警车,估计下雨天路面太滑出车祸了。
成窗刚坐回座位,突然眼角瞥到一个神似庄廉岸的人。那人被身边一个举着伞高壮的大个子搂着肩,正要往巷子里走。
成窗冲猛地打开窗盯了几秒,就背起书包喊了声:“师傅,我要在这里下车!”
司机刚要说不可以,看见成窗那副焦急万分的样子,也只能说:“小姑娘,外面车辆乱得很哟……”
“师傅拜托你!我现在要下车!”成窗边说边往庄廉岸的方向看,焦虑得就快要破窗而出了。
司机开了门成窗雨伞也没打就跑出去,雨水很凉,但是成窗觉得背脊更寒。庄廉岸怎么会跟这种看起来像混混的人在一起?
她小心的跟在他们后面,大个子手里亮着的烟头在黑暗中像某种祭祀的火光。他们走着很蜿蜒的小路,最后抬头是间酒吧。
一对男女从店里走了出来,成窗隐约听到他们在说,客气什么,天爷在里面,伺候得好好的,成窗额头的汗一下子掉了下来。
庄廉岸到底在这里干什么!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成窗的心跳得不像自己的,待她再探出头的时候,门口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成窗正打算要不要进去看一下的时候,身后已经有人出手搭住她的肩,她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小朋友,你跟在哥哥后面很久了哦……”男人拖长了尾音,轻佻而不羁。
成窗猛地回过头,撞上了庄廉岸来不及收回的诧异的目光。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成窗和庄廉岸同时开口。
庄廉岸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倒是成窗把头低下了:“刚刚在公车上看到……觉得很像你,我就跟过来了……”
高壮男人饶有趣味地看着成窗,然后把目光转向庄廉岸。
黑暗中光线本来就不好,再加上矫情的蒙蒙细雨,成窗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静默许久后语气无波无澜:“我送你去坐公车吧。“
成窗很久以后还是会忆起男生在昏暗的巷子里难得温柔而无奈的话:“成窗,你不该跟着我。”
成窗不解地看着他。
“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你以后别管我的事了。”
这大概是庄廉岸第一次明确地拒绝成窗。成窗当时脸刷的就白了,只觉得难堪,也没说什么,就从庄廉岸的伞下跑进雨里,跑了好久后才觉得虚脱一般,全身没有一点儿力气
成窗回家就洗鞋子了,一鞋子的泥巴,刷鞋子的时候,好像有什么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成窗!”
成窗从厕所探出头,看见康准在阳台上一脸的焦急。
成窗把情绪收好,放下鞋子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康准的脸色是青白的,嘴唇毫无血色。成窗回想起来总觉得那时的康准跟记忆力那个痞笑着的男孩子重合不起来。
成窗看着康准的眼泪慢慢滑落,一颗一颗,无措,悲凉。
“奶奶下午出车祸,送医院说太迟了。”
她想起刚才爸妈急匆匆出门的摸样,大概就是去医院吧。
“我爸妈要把我带走了。”
成窗看着眼前这个一起长大的男孩,他还在变声期,哭声带着一点点稚嫩的嘶哑。成窗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类似绝望的东西。
“他们说我功课别落下转学到那边,可是我奶奶现在尸骨未寒……”
成窗在悲痛中还没缓过劲,就看到康准表情一下子怪异起来,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酝酿着。他看着成窗,哭肿的眼睛瞪着,语气急躁:“借我点钱!快!你有吧!”
“借我!成窗我不想跟他们一起!”
“我会还你的!”
康准扭曲的脸在眼前放大,模糊。
成窗抱着康准说不出话,不停地摇着头。康准在她怀里挣扎了好半天终于没有再动作,空气中只剩下压抑的哽咽。不知道是谁的。
康准的脸无力地搭在成窗的肩膀上,她知道他无声的眼泪,知道他无声的呼救,婆婆疼爱了他多少年,在自始至终的唠嗑和相依为命中,彼此才是彼此的唯一,才是彼此的无可替代。
只剩下他一个人。
“我为什么不听奶奶的话,好好学习,让她开心点呢……”
“我前天惹生气了,她还做我爱吃的土豆羹……”
康准在成窗怀里喃喃自语,成窗安抚地拍着他的背,泪流满面。都不知道人什么时候会不在,抗拒、违心、犹豫着,都把自己最内心深处裹起来藏得紧紧,谁也看不见,到最后该看见的人没了,那里就会变得漆黑,腐臭,变成一块脓疮。
你遗憾吗?康准。
成窗闭着眼,没有开口。
你后悔吗?
成窗想起庄廉岸最后残忍的温柔,觉得有点轻微的心痛,很轻,像被虫子蛰了一下,不会长包,但是有什么东西留在了血液里。
遗憾吗?成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