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望竹漂泊

41、第四十一章

　　过往之事一幕幕一幅幅在我脑海中穿插，最终定格在袁林唱着小曲对我浅笑的画面上。眼睛便湿润了。
　　“怎么哭了。”关月拂去我的泪珠，轻声问。
　　“无妨。”一时动情，我笑着握住她的手，“关月，为何从不见你流泪？还是你本来就没有心，不会悲伤和感动？”
　　关月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说，“你说对了。我就是没有心。”
　　我笑出了声。
　　这灼热的午后阵阵微凉，清风过处，唯留下一片夏日的忧伤。

　　继续往克洛锁赶路，半日后，我们便进了城。一路奔波劳顿，早已是饥饿难耐，三人便直接向酒家去了。赛宾一如既往的避开普关月，一进大堂便挑了个单独的位子坐下，我只能由着他，事实上我也不希望这两个人有过多的接触。
　　随意要了几份小菜，关月倒吃的津津有味，丝毫没有被俘的觉悟。我看着她心想，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懂得沮丧和窘迫的滋味的。
　　一碗牛肉被她推到我眼前，我摇了摇头，伸手拿了壶酒将杯子倒满，她便也将杯子往我面前一搁。我顿了顿，将酒斟满后推回她面前。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大堂内传来一阵清澈的歌声，
　　“婉从卿言花池依，暗香浮膝月渡影。
　　霜渍寒粉黛，秋叶复归来。
　　风尘锈花簪，乱世谢红颜。
　　朝朝两相惜，暮暮是别离。
　　千山寻白首，万世待同衣……”
　　我的心跳猛地增快，在这乌鲁克的土地上，怎么会有人唱云瑶的调子？还唱的如此好听？我不由自主的四下搜索起来，当我看见那人穿着一身云瑶绸锦时不住暗赞一声，又惊又喜。真的是个云瑶人，看起来倒是个翩翩俊公子，看他手拿折扇一摇一摆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风流儒雅，和乌鲁克男人的精干强壮形成鲜明对比。
　　“那边的云瑶人！”一个大汉突然窜了出来，走到那个公子身边，我心下一紧，只怕那汉子要找麻烦，却见他手中拿着两杯甜酒，递了一杯到公子他手上，“喝下它，朋友。虽然我们听不懂你在唱什么，但这调子倒怪好听。如果你乐意，我们很欢迎你再唱一首！”
　　众人轰然应诺。那公子微微一笑，饮尽杯中甜酒，引来一片叫好声。我心下稍安，随即又皱起眉头。这公子的眉眼倒有些熟悉，偏偏我记不起是谁。
　　只听他开口道，“乌鲁克的各位朋友，这歌，我便不唱了，但我倒可以说几个有趣的故事给大家听听。”
　　“啊！”我呼吸一滞，望着那张俊秀的面容又是激动又是困惑。刚才他唱歌时我没听出原来的声音，但一开口，我便立刻认出了他，她怎么来了？
　　“他是谁？”普关月问。
　　“一个朋友……云梦泽之乱时，我负伤后在一个书生家养伤，就是此人了。”
　　“还是老朋友啊。”她擎起一抹冷笑，目光闪烁的望向书生，“也算得上品貌俱佳。”
　　我渐渐收起笑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过是普通朋友。伤愈后至今未见。”
　　“解释那么多干什么？”
　　我放下酒杯望向普关月，她回望着我，眼中波光流动，只是生生的没有一丝情绪。而她眸子里的我也如蜡像般静坐，毫无生气。
　　“伊默，你不吃东西，光喝酒，不怕醉吗？”良久，她开口道。
　　“清醒既然无用，喝醉又有何妨。”
　　她伸手想抚我额前的头发，被我微微避开。她也不在意，挑眉轻笑，“还没醉啊，我倒是小看了你的酒量。”
　　“非是我酒量好。”我一把抓住她缩回的手，一字一句道，“而是这酒不够烈，还醉不倒我。”
　　“乌鲁克的酒，重的是后劲，谁小看了它的力道，多半会吃亏的。”她淡淡的回，反握我的手心，“你看，你是不是已经醉了？”
　　又是良久无言。
　　“普关月，人生在世，都会醉一回，也总要醉一回。”我想收回被她握住的手，但她却死死的抓住不放，“你不放手，我怎么喝酒？”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她缓缓松开了五指，轻声说，“只想买醉一回？”
　　默然间，耳边隐隐听那书生说起“帝王谷”三个字，心中微微一动。帝王谷和落神谷并称为东西两大圣地，既然有人提起帝王谷，难保那人不会知道落神谷的事。这样想来，便也侧耳听起了那书生的话。
　　“这云瑶的帝王谷，从西向东远眺，可见一大排闪闪发光的东西，那就是云瑶开国皇帝所建的帝王回廊了。闭着眼睛想一想，那些活生生的花啊草啊被五条锦带子束起来，他们却突然幻化成金，该有多美？这回廊之中便是处处缀以新鲜别致的雕像，当真是如梦如幻。说起来这廊柱倒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回廊尽头一座高70英尺，重700吨的绿玉雕像，那是开国皇帝按照自己的容貌刻成。这雕像之壮美，曾让天池和太仓的两任君主结伴来到帝王谷前不住赞叹，称我朝开国皇帝为‘仅见的大丈夫！’”书生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你们那皇帝果真那么了不起，老婆一定很多啦？”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据史料记载，他有名有姓的孩子就有150个。”
　　众人一阵惊呼，“小子，你对神发誓说的都是真话？”
　　“我对神发誓。”书生郑重其事的举起手，随后拿起酒杯抿了口甜口继续道，“说起来，我纵观史书，能和这位云瑶始皇帝不分伯仲的人物，也只有乌鲁克的开国国王，落神谷的缔建者了！”
　　听到书生说起落神谷，众人的眼睛齐齐一亮。
　　“至今我还记得史书中有这样一段描写……额……怎么说的来着？”
　　众人纷纷催促。
　　“啊！我想起来了！”书生一收折扇，正色道，“花岗石取自北方石山，赤金选自海外。此一神殿，隐于谷中，入林即现。其光辉照耀两岸，灼灼有如朝阳。千万年后，见此殿者，必将曰：‘不可解，不可解，前人何以竟把全谷，便涂赤金？’孤，晓谕世人，我筑此殿，斗量赤金，如量黄沙，世有落神谷，乃使世人大开眼界！”
　　书生一字一顿的说完最后四个字，周围鸦雀无声，我也被这位盖世帝王的雄姿所深深折服，只不过是这么一段话听了便心生敬畏之情，那他本人，又该用什么言语去形容才好呢？！
　　“乌鲁克王万岁！”不知道是谁，突然站起身激动的大喝。不多时，这激昂的情绪便传播到了每一个乌鲁克人身上，酒店老板也哈哈大笑，当即宣布，全场酒水费用减半，而那书生的费用自然是全免了。
　　有几个热情的年轻小伙勾着书生的肩，一边叫道，“云瑶皇帝也万岁！”于是，全场彻响起两位绝世帝王的“万岁”之语，这样的事，在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跻身在这火热的氛围中，一时也觉得情绪高昂，挑着眉毛眯着眼不住东张西望。而关月只是笑吟吟的看着我。
　　“伊默，开心吗？”
　　我望向她，她笑得高深莫测。
　　“明明就高兴的坐不住了。你就像个孩子一样，快乐悲伤都写在脸上。”她站起身，绕到我身后，伏在我背上说，“我想睡了，快带我认识一下你的朋友。”说完将我拉起。在乌克兰的文化中，若是亲密的伙伴或是恋人遇上了自己不相识的熟人，那在离场之前一定要先认识一下以示友好。当时我并不明白这些，还在疑惑她想睡了与认识下我的朋友有什么关系，就莫名其妙的被她推到书生面前，
　　我无奈的拍了拍书生的肩，在她转身的一刹那贴在她耳边道，“晗九，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