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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我略微一怔,看着艾萨不正经的表情笑出了声,“是吗,那还真是荣幸啊。顺带一提,这可是我有记忆以来收到的第一份表白啊。”
      “噢,那我可真是太失礼了,我至少该把身上的黏糊糊的蛋黄洗干净,这氛围太糟糕了。”
      “无须挂怀,我并不介意。”
      艾萨的精神状态十分不佳,通常几句话就会气喘吁吁,前往亚尼巴的路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而且每次醒来反而更疲惫,我们表面上依旧谈笑风生,但眼中的凝重却都多了起来。因为很长时间是逆风行驶,到达亚尼巴已经是两天半后的事了。
      在木舟靠岸的时候我便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举目望去整个海岸边见不到人影。我扶着艾萨下了木舟,十分缓慢的朝着营地走去。
      “怎么死气沉沉的。”艾萨小声嘟囔。
      艾萨的话让我整个人不可遏止的打起颤来。
      “怎么了,伊默,你快把我抖散架了。”
      “艾萨,你能再这里等我一下吗?我想先到前面看看。”

      或许我们对很多将要发生的事真的是有预感的,比如这一刻,我的预感告诉我,亚尼巴已经出事了!我来晚了!
      我一路狂奔,想要寻到一个族人,但一无所获。终于,我赶到营地,但眼前的景像让我面如土色。四周的地面和大大小小的帐篷上到处插满着箭支,斑驳的血迹四处可见,整个营地一片死寂。我僵直在原地不能动弹,意识像是被人突然抽离,恍惚间,我已经徘徊在帐篷之间,“有人吗?”,“还有人在吗?”,我不断的叫喊,却始终得不到回应,我依旧不断叫喊,混搭着泪水,恐惧和颤抖,好像一旦不出声自己就会崩碎在这片令人绝望的寂静中。渐渐的,我像发了疯一样穿梭在帐篷中寻找生命,神经质的将空无一人的帐篷扯烂,一个又一个,一间又一间,哪怕双臂两掌被木屑草梗扎的鲜血淋漓也毫无知觉。我麻木的哭喊着,寻找着,毁灭的,终于站到了魏尔的三座帐篷面前,却失去了向前的勇气。我瘫坐在地上呜呜的哭泣着,“完了!都完了!”我歇斯底里的大叫,只觉得天旋地转,万念俱灰。
      “你回来了。”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我惊吓的愣了好一会儿神,我恐惧的朝后看去,一个瘦得不成人形的老人站在我的背后。我呆呆的看着他,脑子一团凌乱。他想将我从地上拉起,但一碰到我我就不能控制的吼道:“别过来……别过来!”我害怕的在地上挣扎。
      他不再靠近我,只是用那双幽灵般的眼睛盯着我,我看着那双眼睛,一个名字突然蹦进了我的脑海,嘴里下意识的说道:“魏……尔……”

      我被魏尔带进了他的帐篷,魏尔替我处理了伤口。我的神智还有些飘逸,但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过了很久,他终于打破沉默。
      “你带回种子了?”
      “恩。”我麻木的点了点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但紧接着便被深不见底的死寂所驱散。
      “做得好。”
      我默然。
      “迄今为止,你为亚尼巴所作的一切我都心怀感佩,如今……”他没有再说下去,应该说,他哽咽的喉咙不允许他再出声了。
      我的眼眶又湿润了,“魏尔,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呼吸开始变重,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渐渐平静了下来,“你们出海后不久,有一队白衣人从禁地跑了出来,见了族人就砍杀,大家聚集在营地组织反击,但对方装备精良,几阵箭雨后……”
      “普关月……普关月……”我着了魔似的念着她的名字,耳边是魏尔颤动的声音。
      “伊默,告诉萨迪尼他们,我们死于神罚,别让他们去报仇。”
      我置若罔闻,满眼血红。
      “那个女人让我转告你,想要找她,就去多德堡吧。”
      “多德堡?”我无意识的复述。
      “伊默,在我的草垛堆里放着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是我将你从海滩上救起时拿走的,现在归还给你,希望你能原谅我过往对你一切不公。”
      我仍是呆坐在魏尔对面没动。
      “去拿吧,孩子。”他起身推了我一把,我便顺着力道走到草坨边翻找起那些东西,搜出一把带鞘的剑和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耳边传来奇怪的声响,我回过头,看着魏尔痛苦的蜷缩在地面,嘴里不断溢出白色的泡沫,在他身边的是两只打开的乳白色小瓶,只一会儿,他便没了动静。

      当我出现在艾萨面前时已经过去了小半天。他似乎想说些抱怨的话,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或许是我的脸色相当难看吧。
      他少有的一路无话。当他看到营地中的景象时也吓了一跳,却没说什么。我将他扶到我的帐篷里,找了些草药替他敷上。
      “休息吧。等伤势稳定了再走。”我坐到另一边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伊默,你睡着了?”过了很久,艾萨出声道。我没有回答。

      许是太疲惫了,我们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才醒。我弄了些食物给艾萨,接着又替他更换了伤口上的草药。随后,我将四天的粮食和草药放在他身边对他说:“我要回一趟亚马罗,你在这里等我。”
      “伊默,”他叫住了起身的我,欲言又止,良久,他说,“别去太久,这里怪吓人的。”

      我到亚马罗对萨迪尼等人转述了魏尔的话,只说天降神罚,漫天的箭矢斩断了亚尼巴的未来。他们都愣了好久,直到我悄然离去也没回过神来。我又去看了寄养在哈维家的艾米,单独对他说了他父亲的处境,小男孩十分乖巧,他答应我绝不会泄漏父亲还活着的半点信息。至此,我在亚尼巴和亚马罗的旅程便接近了尾声。

      离开亚尼巴的四天后,我回到了我的帐篷。
      “欢迎回来!“艾萨笑着举起双臂对我说,他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也可以单独行走了,虽然动作还十分缓慢,“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送你去维普伊尔城,然后我去多德堡。”
      “多德堡?”他皱了下眉头,“我都没听说过,他在哪里?”
      “我也不清楚,打算沿途打探。”
      “那好吧,说起来我也不确定维普伊尔能找到希艾罗迪斯的线索,或许我们可以一起行动,如果在维普伊尔没有线索,我就陪你去多德堡。”
      我没有反对艾萨的建议,转身开始收拾行囊。我们各准备了三天的粮食和水以及他路上要换的草药,还有防身用的匕首和一套换洗的衣物。我想了想,还是从魏尔的帐篷里拿了些方便携带又容易交换物资的贝类和兽牙。收拾妥当后,我们早早的休息了,准备养足精神第二天出发。
      睡下后,艾萨对我说:“伊默,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是伙伴了,说不定还是长时间的伙伴。看得出你身边发生过很多事,我想帮助你,也不希望对自己的伙伴一无所知。说起来你的身份对我来说还是个谜,你不觉得应该对我说点什么吗?”
      我睁开眼失神的看着上方,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也没再要求我什么。
      “几个月前,我被海水冲到了亚尼巴,失去了记忆……”
      回忆是冗长的,倾吐像洪水般难以抑制,我沉着嗓子慢慢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告诉艾萨,除了我和关月间暧昧不明的情愫外,一件件,一桩桩,都说了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些回忆太沉重,以至于我无力独自背负,又或许是我已将艾萨当作了可以相托的朋友。我静静的说着,他静静的听着,从头到尾没有插过一句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小的听不清。我不停的说着,说着,那种沉重和悲伤让我遗忘了别的情绪,一些被压抑太久的情绪。渐渐的,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又似乎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我总觉得那耳边的声音不是自己的,而是另一个人说给我听的话。我整个人说不上是清醒还是眩晕。
      “你觉得普关月在船上说的话对吗?”
      我听见有人这样问,“……我恨她。”
      “伊默,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就我看来,伊言和魏姚会惨死,说不定与你大有关联。”
      “我?”我茫然的问。
      “那天在神树前,普关月有被你说动不是吗?她犹豫过,只是最后又被仇恨淹没了良知。这也难怪,这是她们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仇恨,即使她真的被触动,也很难有勇气去放下心中的仇恨。那种强烈的感情就像是他们几代人活下来的信念,怎么可能被你三言两语化解呢?”
      “是啊,我真天真。”
      “这样说或许有些残忍,但如果她真的被你触动,那带来的效果不会是正面的,只可能是场灾难啊。”
      “为什么?”
      “伊默……你对普关月有好感吧?”
      “我说过,我恨她!”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其实我听得出来,你是很喜欢普关月的。但你有没有察觉,你越是喜欢她,你的心就会要求你以加倍的仇恨去看待她,因为你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只能以相反的情绪去抵消你对她的喜欢。相同的道理,普关月她也会下意识的用加倍的仇恨,以及更激烈的手段去淹没自己被触动的良知啊。你难道还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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