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相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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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日里，少女一直是在房中用饭。倒不是她不想出去和大家一起同桌热闹，而是她这次伤及肺腑，要忌口的东西实在太多，过于酸甜辛辣的都不能碰，一应寡淡得过分，少女总不好要大家一起陪她吃白粥。
而这已经算是很好了。
——要不是有大哥在，日日为她烹制药膳调理脾胃，以少女的伤势，如今大概只能饮水饮药，连白粥都喝不得。
饶是如此，她每日的饮食里，也是半点油花都不见。
看着眼前一桌子清汤寡水，哪怕少女极力想掩饰，脸上也还是露出了叹息和愧疚的意味。
“哥哥。”
“食不言，寝不语。”
依旧将她拢在怀里的男子，看她一眼，便声色淡淡地念了她一句。一勺粳米粥，他低头，细细吹凉。
“可是，哥哥……”
“张嘴。”
他依旧不理她的话，却将勺子送到她唇边，粳米粥温温热热，不烫，刚好入口。
少女蹙眉。
他低头看她：“不想吃么？”说着，勺子从她唇边稍离，他的目光在桌上巡梭一遍，最后落在一盘白玉白菜上。
“哥哥。”少女将眉头皱得更深，握住他揽在她腰上的左手，顿了顿，终是道，“你不用在这里陪囡囡了。”
她的饭菜一点味道也没有，即使她现在不是能够挑剔的身子，一连多日，也丝毫提不起食欲来。只是不忍糟蹋大哥的一番心意，这才每每勉强吞咽下去。
可哥哥却不必如此。
这么多天了，哥哥一直这么守着她，寸步不离，这也就罢了，他还一直与她同饮同食，寡淡如水的饭菜，她吃了多久，他就陪她吃了多久。
少女展开一个笑容，看着他道：“囡囡现在可是伤患，你还与我争东西吃，一点都没有当人家哥哥的样子。真想要争，雪姨那边好酒好菜多得是，哥哥去跟追命抢还差不多。”
“谁要与那个神棍一起。”
“那就当是去陪陪世叔好了，他一直很担心囡囡的伤势，哥哥你替我过去安慰一下世叔，好不好？”
“世叔今早来看过你，见你精神不错，放心多了。”
“那……”
还不等少女把铁手冷血也搬出来，无情已是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头看她一眼，淡道：“近日秋寒渐起，我不宜饮酒食荤。”目光扫过桌上，“这些饭菜，倒是颇为相宜。”
他说的是自己的痼疾——喘鸣之症。
每年秋冬之际，京城风沙大，寒气重，他身患喘鸣，也是每年这个时候受苦最多。
少女一想起哥哥每次发病时的样子，心中就是一紧，手也从他的掌心中挣脱开来，忙忙抚上他的胸口：“是囡囡疏忽，忘记现在已是近秋时节了。哥哥如今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了？”
“……”
果然还是这样傻里傻气的傻瓜，永远呆呆地跟着他的话走，一转眼就会忘记她自己原先要说的话。
他看着她，心里突然涌出一道叹息，最后却是先摇了摇头。
少女却还是不放心：“哥哥若是哪里不舒服，千万不要自己忍着不说，至少也要告诉囡囡才行。”
他点了点头。
“哥哥答应了？那，答应我的事，就不许再反悔了。”
他眉峰微拢，似是不悦：“答应你的事，我几时反悔过？”
——自小到大，她软磨硬泡着央求他答应的事，一桩一件，桩桩件件，哪怕再如何麻烦，再如何荒唐，只要他答应下来，又有哪一次不曾兑现了？
少女这才展颜一笑，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苦恼道：“怎么办？总是被哥哥这么宠着，囡囡总有一天会被宠到天上去，不知天高地厚，早晚会任性到谁都受不了了。”
“……自以为是，谁在宠着你了。”他突然抬手，拍了她的额头一下，“不知道你这里是不是装了石头，还是种了杂草，整日里都在琢磨些什么。”
哥哥的手劲很轻，与其说是拍，倒不如说是从她的额头上虚虚拂过，至多带起一阵风，却不会让她感到一丝疼痛。
可少女还是捂住额头，有意和他斗嘴：“本来是还能琢磨一些事的，可是哥哥你再这么拍下去，囡囡迟早会变成傻子，到时候就什么都琢磨不了了。”
“我早就说过，你原先就是这样呆笨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变得更笨了。”
“啊啊，哥哥你又骂我，囡囡现在是伤患，伤患好不好？哥哥怎么可以还这么欺负我？”
“伤患？”无情上下看看她，忽而嘴角一勾，道，“我看你现在倒是精神得很，人还饿着，已经有心思在这里聒噪。”说着，已是转头面向房门，“金剑。”
门外始终守候的金剑，即刻推门而入：“少主有何吩咐？”
“饭菜有些凉了，拿去厨房热一热。”顿一顿，眼角余光扫过怀中之人，无情抿去唇角细微的笑意，续道，“记得，不要加盐。”
这本来就清汤寡水的饭菜，再热过，却还是不加盐，恐怕……会更加难吃罢……
金剑投给少小姐一记同情的眼神，可还是端着饭菜下去了。
于是，少女哽住了。
——哥哥，她现在真的是伤患，不可以这么欺负她的啊啊啊……她会哭的，真的，如果再欺负她，小心她真的哭给你看啊嘤嘤嘤……
反观她家哥哥，见她一脸郁卒到不行的可怜样，眼底却似乎有明灭的笑意闪过，嘴角随之轻轻勾起，虽然转瞬即逝，但好歹也算是笑过了。
“哼！”
少女向哥哥怀中侧了侧头，摆出一副赌气的模样。可是，暗地里趁他不注意，却偷偷做了一个鬼脸。
——这么多天，总算是逗得哥哥一笑了。
好不容易把午饭将就过去，少女狠狠舒了一口气，缓过一会，刚想说要出去消消食，马上就被哥哥冷着脸灌下一碗苦药，他也不听她说话，干脆就将她头上唯一一枝桃木簪子拔了，头发散下来，竟然是要直接打发她去午睡。
少女苦着一张脸：“哥哥，囡囡真的不属猪……”
无情一言不发，理也不理她。
——平时也还罢了，若她磨得他不耐烦了，偶尔放任她一回倒也不是不行。只这一次，她已然伤重到如此地步，哪里还能让她由着性子来？如此一个祸头子，他一时不注意，她怕是就能翻天了。
漱口，洗脸，他冷眼看着，她便不敢折腾。
早前被师兄姐们扶着出去，因为少女尚在病中，本来也就不爱打扮，一件厚实外裳胡乱一套就算齐整了，这其实是很不成样子的，不过也不会有人拿她说教就是，到此刻要午睡了，更是方便许多。
——她只管将手臂抬一抬就得了。
襟前盘扣，他眉眼低垂，袖长的手指灵活地一个一个解开。
湘黄色的外裳，她抬手，他伸手，没有用力，一只手将她的手臂捧在自己手里，一只手去褪衣袖，然后再换过另一边。
少女渐渐有些恍惚，依稀觉得自己是回到了旧日时光。
那时，她整日卧床不起，每逢年节也不能出去走走。雪姨心疼她，一件又一件新衣裳，花饰精致，极费心血，哪怕熬夜也会为她赶制出来，就为她能在节日里也沾沾喜气。只是年节时候，雪姨要看顾的事情实在太多，衣裳赶出来了，却未必有那时间一件一件为她穿好。
——对她，雪姨是太过细致小心了，就连穿个外袄，也要小心了再小心，唯恐碰坏了她的样子。
而哥哥在那个时候就会来。
她身子没力气，自己坐不住，哥哥就会把她抱在怀里。他为她穿新衣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为她套袖拢衣。
细心得就像她是雪作的，力气大了，吐气重了，她就会化在他怀里一样。
那样的仔细照料，直至今日，她早已及笄，年岁渐长，也丝毫不曾改变。
——流年不改。
为脑中闪过的这四个字，莫名其妙地，少女突然就笑弯了眉眼。
无情看了她一眼：“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嗯，没有呀。”哥哥之前勒令她不许乱动，少女也不敢不听话，只是越发讨乖一样地看着他，若是后面能立时长出一条尾巴来，她怕是还要当场摇一摇。
无情不置可否。
将她的外裳退了，双手环抱着把她往床褥里一送，然后立刻拿被子裹好。想了想，还是怕这人寒气未褪，他静默片刻，终究是抬手去解自己的外衫。
第二颗盘扣刚刚搭上手，只听敲门声突然响起，金剑的声音有些急：“少主。”
“……什么事？”
“诸葛先生要您过去一趟。”
“……”
无情的手顿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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