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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还未曾等那辉煌盛大的随驾人马离开。肩头心口两处疼痛剧烈地发作起来,无法承受地倒在烨青怀中,神志模糊。

      而贵妃也撕扯下虚弱伪装,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碧柯面前,却不扶起她,只是居高临下道:“虽是可怜你,但这样也好,让你瞧见这男人薄情寡义的真面目。碧柯,如今一来,你也知为何我要争!”

      “那娘娘打算之后怎么办?”说着话呢,碧柯已被众人搀扶做下,幸得太医还没走,此刻恰好为其诊治。

      “我原本想留下何云珩一条贱命,如今偏不愿让那些人如意。”已有女侍替贵妃梳头妆饰,但无论怎么样,抹不去一双红眼,痛恨至极,“原本也想依你计策,一味示弱,可如今陛下待我疏离,一味被武亲王挑拨,认定本宫乃是佛口蛇心,那不如就如他所愿,坐实这个名声又如何?”只要将来这天下是我的,即使白骨累累,流血漂橹也在所不惜。

      “那娘娘就要拼个快字。如今陛下不搜查淑景舍只是时间原因,并不忌惮娘娘。这之后怎么做,碧柯也许就帮不上忙了。”她心中缜密地联系一切,后悔因着主观因素将顾朝章放在过于重要的位置上,而这男人,可能一开始就想好了,只是武亲王放在帝京的烟雾弹而已。

      是主动请缨亦或者被指派留下?这一切如今都不再重要。碧柯只觉得自己愚蠢,同嘉叶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居然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想着怎么救那个男人。

      顾朝章啊顾朝章,你少年得志,自许甚高,如何需要一个女人的情谊以及双手捧上的绵薄之力。

      淑景舍众人渐渐将一切残局收拾起,朝阳初起。一切如恢复往昔平静。大殿那儿传来旨意,只说是贵妃身体须得长期静养,皇帝为表怜惜哀恸之情,不仅免其定省礼数,也停了其奏笺之责,更下令女眷命妇若非奏请内府,不得擅自入宫惊扰。

      这最后一条明显针对碧柯设置,而她此时才又清醒一些,知这些富贵荣华第一家都来自皇权虚无的喜好,比想象中更脆弱。

      “等我想办法,总会再宣你入宫。”像是有抗旨而行,贵妃在离别时候刻意丰厚赏赐,并携手将碧柯送到门禁,依依不舍,“你聪慧伶俐,我本没有什么更多事情可嘱咐。只是这宫中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我贵妃头衔还在一日,其他虎狼之人能奈我何。”是刻意地意气风发模样。而那皇帝的贴身内侍就在一侧,贵妃却如此豪言壮语。顷刻之间,过往情意绵绵,旖旎无限的宫殿成为修罗场,所谓皇室夫妇,终究因为炽热权柄,而走向两端。

      “娘娘小心何云珩。”碧柯思来想去,只得这一句可说。

      “她若是同我动得相同心思,很快也会从如今的位置跌下去。所以并不可怕。”春寒料峭,铅云低垂,天气阴冷蚀骨,搅得碧柯好生不安稳,新伤旧伤齐齐发作。

      她在牛车内,曲肱而卧,抱着软垫,却怎么都不舒服。掀起帘幕来看,贵妃与其随扈因早就不在城门之上。这战场上的弃子,一旦无用就会被葬送,念再多首兵车行也是枉然。

      一个人安静的时候就会想起前尘往事,碧柯此番想得比关外蓝天草原更悠远,想到灵魂还不在这具肉身里的时候。自己只是偶尔会坐在电脑前,看穿越女悲欢离合,爱憎嗔痴。当时只觉得矫情多过感动,嫌弃她们那种“地球都是因为我旋转”的态度,谁知如今自个儿今日也会落得如此地步。各种情绪太过激烈了,无从表达发泄,以至于显出旁人难以理解的冷静来。

      车骑将出皇门,却被何云珩亲自拦住,她如今得陛下恩宠,风头无二,早就不是肉体凡胎。得意洋洋而粗暴地掀开车帘,使劲儿将碧柯拖到地上,随即就是一马鞭抽下。碧柯下意识伸手去挡,玉雪般的手臂还是骇然多出一尺红痕。

      “宋碧柯,你曾说风水轮流转。只可惜这速度会不会太快一些,昨日现时,你可曾知道自己会有如此下场?”

      “云珩尚侍如今春风得意,值得恭贺。只是碧柯深宫沉浮多年,有句话不得不说,瞧你这轻狂不知自重的模样,见猎心喜,待秋风扬起,不知大家的身份又如何洗牌?”

      “你还以为你有机会翻牌?宋碧柯,天真幼稚的是你!如今我牢牢握住的陛下的心,那就再也没有贵妃一派存活的余地,只要给我时间,我必然将你等一个个斩杀干净。”

      “小小一个尚侍竟然就像血洗宫廷,真是闻所未闻!有这时间,你还不如好好谋划如何让陛下的眷恋留在你身上,好挣个下级封号。但是,这样也免不了老死后宫,何云珩,真正可怜的是你。”她已同她说的够多,疲倦上涌,径自上车,又想起什么,微笑着好意提醒,“如今这番我也算是奉旨出宫,你若再肆意阻挠,就不怕外朝参奏一本以下犯上。再不济,参你爹爹,祸及自身,这些个微末伎俩,我还算是拿手。”

      “你如今能聊以安慰的,也就是这张嘴。”云珩不屑,“看你出宫后还能返还不是,今后这儿,再也不是贵妃只手遮天!”

      右将军并不关心女儿为何被逐出宫廷,伤情也是点到为止的关怀。他只忧心忡忡这些个风波会不会影响自己不日换防离京。多日来为此他打点筹划,不知暗中派出几多心腹前往关外,同藩镇理政白川北斗周旋,若是羁留京城,那一切心血就付诸东流水。为此,对于这个一向帮了自己良多的女儿,一旦从权力中心退下后,就看不顺眼起来。

      “只是奉召入宫伺候贵妃,你如何能够引得圣上龙颜大怒?”

      “天子恩威并重,女儿也不知何故。”她极为练达人情世故,怎么不晓得父亲冲自己发火,“只要那宫中贵妃尚且玉册宝印在手,天子又如何?”

      “休得胡言!”右将军吹胡子瞪眼地挑刺儿,“莫非就是因为出言不谨慎,才落得今日的下场,还不知道反省吗?”

      “爹爹何须那这些话来唬我,其实您手握兵权,当真天子发难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将砚台拂在地上,碧柯所言绵里藏针,但却戳中右将军心事。

      “天下无不倒的靠山,最重要始终是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这些碧柯都明白,但做不彻底,“如今即使贵妃失势,可父亲您还有时间能够从容而退。等到那时候在关外,投靠白川北斗,要比现在仰人鼻息好多了,不是吗?”只可惜,自己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你都知道?”右将军沉声。

      “只是不愿意说罢了。”碧柯懒懒地放下几帐,举起袖子倒头睡去,那骄纵的模样却似一般富贵人家中,不知疾苦的小姐。

      “哎,你明玥妹妹出嫁后,自己的事情怎么都不关心呢?原本以为你会进入宫中侍奉,虽然凶险万分,但若能够施展抱负,也就随你去。如今看来不愉快吗,回来也是好的……”武夫心思不够细腻,口拙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你就好生在家修养,其他事情就不要再管了。”见碧柯闷闷地不出声,也只得悻悻离去。

      此时女侍枫雪才上前禀道:“小姐,顾大人在外面等了好久。”

      “请他离开。”措辞客客气气,但十分冷淡。

      知晓自家小姐心情很差,大胆的婢女也不敢玩闹打趣,只得请那位负手而立,长得十分好看的公子离开。

      “小姐今儿个身体不适,不能见客。”枫雪行礼告知,收下伤药补品。顾朝章才准备摇头离开,又有女侍五节提裙摆匆匆赶来,将折成方胜的蝉衣笺匆匆交付,拉着枫雪的手嚷嚷:“姐姐快随我进去,小姐她难受得厉害呢。”

      他心中只觉得一紧,站在那儿却是什么话都说不上。只得牢牢握住那只言片语,拱手告退。

      前些天接连不断地下雨,暖和许多。如今打量着院落中,闲花纷纷开且落,倒是攀附的苔藓绿意盎然。

      最怜青苔情如旧,不改日月待我归。

      院落各处,穿枣红色女侍穿梭走动,被几帐缠绕了秀发,“哎呀哎呀”地发出细微的声音。原以为碧柯出了宫廷,就能活得轻松愉快,如今看来,缠绕在她心头的枷锁,从不曾卸下。

      那纸上写着“相望相思不相亲”七个字,绵弱无力,与莲花灯上极为相似。顾朝章于书房灯火下展开,看了许久,不知是何典故,反复吟咏,只觉女方心意婉转决绝。正想起身找出那描金小盒妥帖收藏,却又风吹来,将其送上灯台,不过瞬间的功夫,已是烧成静默成灰,连个伸手挽救的时机也无。

      顾朝章愣了愣,却依旧伸手,想要归拢些许灰烬。谁料看似粘连成片,触手却化为细小粉尘,沸沸扬扬地散落灯火不及的幽暗夜色中。他怔忡出神,只是片刻,突然掷下笔墨,长身而起,策马出府。

      只是落夜后帝京早已宵禁,即使顾朝章身手敏捷,终究起落过几个屋脊后作罢。原本被冲动驱策,只想见碧柯一面,问她一句你究竟如何,好不好?这白日之中她已明确地将自己拒之门外,何况此刻夤夜造访,多添惊悸且不说,武亲王那儿也一定会因此大做文章。只是少许倾慕,已让皇帝对碧柯新生警惕,遭致逐出宫廷的结局,若在不思量,不知是否会断送其性命。只是怕这般,二者之间关系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相思相望不相亲。”这女子从哪儿寻来哀怨缠绵的句子?那日夜色昏昏,并无清朗月光。顾朝章避开巡夜金吾卫往回走去,心中起起伏伏,念着不是碧柯的脸,而是那一句:“姐姐快随我进去,小姐她难受得厉害呢。”

      思绪如无声之泉,不知如今安否?

      往日身体稍有不适,贵妃总派太医院亲往为碧柯请安,调制各类散丸服用。如今世易时移,不过几日,已是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光景,府中上下莫不是自求多福。

      那碧柯肩头瘀伤虽说渐渐散开,但被皇帝重重踢在心口的那一脚却沉重得反复。也换了好些个医生开方子,却总不见疗效。

      枫雪怕碧柯固执,迟疑进言道:“往日顾朝章大人送来的伤药据说萃取奇珍,分外灵验。小姐要不要试试看。”

      只见碧柯抚着心口,恹恹地瞧着外头,倚靠绣榻的样子分外优美,但不说个是,也不摇头。枫雪轻手轻脚地将玉瓶放在自家主子能够看见的位置,也就带着五节退了下去。

      那女童天真烂漫,犹不带愁,仰起头问枫雪:“姐姐,小姐她很痛吗?”

      “你若是被人打了,会不会觉得痛?”

      “那有什么,若换做是我,定追上去将那人打得满地讨饶才是!”

      枫雪慌忙掩住五节的嘴,肃容道,“这话儿只是我们之间随便说说,你可别当真,出去乱嚷嚷。”

      可五节不断追问,“是谁好大胆子,伤了我家小姐,五节我定不饶她!”

      枫雪只得喂她吃芙蓉糕,堵住嘴的同时又半真半假的训斥,“若打你这人家里很厉害,你没有办法还手呢?我的好妹妹,小姐她是天下无双的人物,我伺候她这些年来,何曾见过如此低落伤心的样子?哎,这事儿,恐怕谁都帮不了,只能靠自己……”

      听枫雪拉着五节的手,悉悉索索地走远了,碧柯这才停下摩挲玉瓶的动作,拔出瓶塞,想看其中揣着什么。

      无灵药却有方,只是普通信纸,卷成一束,尴尬地立在瓶中,有些褶皱的印记。碧柯也不曾多想,就将其打开,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顾朝章的笔迹,十分利落流畅,与自己扭捏的笔画完全不同。

      其实也无外乎与一些寻常问候,克制的点划丝缠,最终结于“望君安”三个字,殊无缠绵情致。

      碧柯却捧在手中读了好久,若有所思。继而仿佛想着些什么,挪动良久不变的姿势,膝行向前,捧出笔墨,提笔临摹之际却又犹豫。而一点浓稠墨汁顺着笔锋落下,竟在那玉色檀纸上形成一滴墨色泪痕。碧柯哪里来得及擦拭,只得长叹一声。

      总是心有不甘,伸出手指,停留在与纸面相触的一寸上,凭虚空缓慢书写。只是到了最后三个字,总如心有所动,写不下去。

      最后终究提笔写下,“相望相思不相亲”,两页薄薄纸张拢在一起看,并不相称。而碧柯却温柔地将二者叠在一处,复又折起,放回瓶中。想了想,又取出贴身一个小纸包,也投了进去。

      武亲王顺利将碧柯自贵妃身边拔起,想她们二人以往势力交错,远交近攻得总让自己难堪,如今这么怕是痛彻骨,在那深深大殿中不知如何算计自身吧,心中就十分畅快。于是多传宴冶游,很是放松。身边也是众美缠绕,顾朝章偶尔作陪,总能看见嘉叶混迹其中,姿容放荡,混不见当日的清澈模样。

      他曾想过上前致意,却终究恻然作罢。若是真被阿芙蓉迷得不知今夕何夕那还好,怕只怕拼尽一身尽君欢,那才哀凉无限。想着心中又被勾动,随意之极地出现那人的倩影来。

      只是自己究竟怎么了?怕这样下去,一草一木都能让自己想起碧柯来,长此以往,用心垒砌的心防将溃败得国不将国。

      原本贵妃为碧柯张罗婚事,江州宗室子弟极为热络。如今贵姬被逐出宫廷的消息,随着邸报传遍,也渐渐冷落。贵妃在宫中一心一意对付何云珩,筹谋东山再起,也顾不得这一头。

      刚开始碧柯心中也不能平衡,待身体好些后,竟日日盼望有人来探慰自己。只可惜日复一日过去,更无一人。烨青也好,往昔有些交往的大臣女眷,这些人的表现,也终于让碧柯深切理解何为世态炎凉,渐渐也就真的心灰意冷起来。

      等次月右将军顺利换防,领大队人马自朱雀门出发,前往西疆,她更是意兴阑珊,成日闭门枯坐,同留下的侍女玩儿双陆,花牌等闺阁游戏。

      这家中,居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流连各处景致,因为缺少平素悉心打理,都显得萎顿衰落不堪。怕是等到春风高高扬起,就再也无人记得宋碧柯这个人了。往后的事儿,如今看来竟然一片混沌黑暗。碧柯有些不争气地想到:“若是自己还有母亲,恐怕没有苦苦支撑的必须吧,总能够给些暗示。”可那仅存的承欢膝下,莫说是“恍若隔世”,而是真正隔世了。不如遂了那些人的心愿,出家做姑子去。可独寝时摸着那头秀发,却空叹息,终究迟迟停留在念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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