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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第五章

      第二天天明,展昭将剑藏在了包袱里,徐徐步行来到了城东北行五里处。展昭一路走来,发现自己是沿着汉水一条小小的支流蜿蜒而上,走出五六里地,果然看见河滨一处石矶上,散坐着一人,手里拿着钓竿,头上顶着斗笠,对江临风,袍袖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

      待走到近前,展昭在侧面的水岸细细端详,见那钓鱼的人斗笠下的面容依稀有些熟悉,但又不确切,不敢贸然上前相认。可是他这样看着,没过多久,就被那钓鱼之人发觉。只见那人冲这边点了点头,示意他过去。

      装作赏景,展昭慢慢地踱步到了那人身后,此时那人方才回过头来,摘下斗笠,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温笑道:“贤弟,别来无恙?”

      这次看清了他的面容,果然是三年前圣上让自己陪同去见的那个书生,也正是此次赵祯让他来找的人——王是真。只不过,眼前之人蓄了胡须,看起来更像隐居世外的高人了。

      “大哥安好!”展昭笑着回应道。想起前次在京城与此人相见时,两人竟然并未互通过姓名,想必这是圣上刻意隐瞒吧。当初见他是风尘仆仆心怀忧国,使人敬佩;此番重见,竟是洒脱不羁温文有礼,让人捉摸不透。

      简短的寒暄后,王是真笑道:“这三年来,皇上与我都是暗中书信往来,信使从未动用尚玉坊的暗线,这次怎么突然派你前来与我直接会面?”

      “圣上怕有些事情书信往来耽误时间,所以才遣小弟前来。”展昭来之前,赵祯告诉他,王是真的任务仍旧是拖住襄阳王,以前的计划不曾有变,并在必要时,由展昭辅佐钦差,平息襄阳的异动。但是这些还没有必要现在就告诉王是真。

      王是真昨日接到尚玉坊小二的报告,今日便开始在汉水之滨等待,万没想到等来的人竟是这个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之人。圣上派自己在襄阳王身边,是最最机密的事。多年来,除了圣上和自己,没有一个人知晓。但是没想到,三年前那次与圣上秘密会面,圣上竟然带了这个人。虽然会面时,圣上没有介绍,但自始至终,此人一直没有离开圣上左右,可见圣上对其的信任与依赖。如今圣上在钦差之外,又派来此人,意思很明显,钦差前来,向襄阳示威,并不是他的真正意图,那么,圣上的主意是继续拖下去还是其他?

      想到此处,王是真问道:“朝中马朝贤一案,是何人授意所为?”

      “此案纯属意外,圣上也万分焦虑,但小弟临来之前,圣上嘱咐小弟转告,当年所定的计划没有改变!”展昭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含糊,从一开始智化等人定计之时,他就明确的反对,不仅因为栽赃陷害非君子所为,更因为他并不认为为了除奸,便可轻启战端。可是,包大人除恶心切,竟默许了此事。可就算再不赞同,他也不愿意有人因此对包大人有一丝的非议。

      王是真听后长叹一声,说道:“这次马朝贤的案子,实在是不好,襄阳城内的这些谋士们,都认定这是圣上要向襄阳动手的前兆,极力劝说襄阳王即刻起事。我费尽口舌,以朝中忠臣良将俱在,胜算不大为由,暂时压了下去。估计,襄阳王最近又该在这方面打什么鬼主意了。贤弟可提醒皇上此处留心。”

      “这岂不是要让襄阳王动心思剪除朝中忠臣?”展昭听到王是真如此轻描淡写的将火引到了忠臣良将身上去,本能的想到了包拯,关切之下,不禁追问道。

      “呵呵……”王是真笑道,“襄阳王年近五旬,精力犹存,若是现在就反,就算是粮草不足、师出无名,也是个颇为棘手的劲敌。但也正因为他精明睿智,才能靠囤积粮草、剪除圣上的羽翼这种事情说得动他。再过个三年五载,襄阳王必然年老精力不济,而圣上则会精力更胜。到时候,以强敌弱,方有胜算!至于朝中的大臣们,圣上心中有数。不过贤弟似乎有些关心则乱……”

      被他一时间戳穿了心事,展昭不由得轻咳了一声,将此事悄悄掠过不提。想起赵祯临行前的诸多交代,他自然明白,眼下朝中,对于襄阳王意图谋反的事情,除了防,还要拖,一直拖到襄阳王老迈,后继无人之时,才能付出最小的代价平息此事。

      看到展昭没有反应,王是真又道:“愚兄在襄阳这两年,极力劝说襄阳王多多囤积粮草,铸造兵器,为的就是想尽办法拖得他晚些反。可如今,兵器粮草都屯得差不多了,襄阳王也渐渐上了年纪,已经开始等不得了。”他说话的时候,手中的钓鱼竿微微晃动了一下,可他却好像没看见一般。

      察觉到展昭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王是真知道他已想明白其中的关窍,暗道此人倒也聪明,果然圣上的体己之人有些过人之处。便继续说道:“贤弟此次回京复命,务必对圣上言明,襄阳王下一步打算剪除朝中的肱骨之臣,一来请圣上多加防范,二来暗中留意是何人意图陷害,这些人不宜久留。”

      “小弟明白,一定详细禀明圣上!”虽然环顾左右,视野开阔并无人在侧,但展昭还是不自觉的向着王是真的方向靠拢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

      “襄阳景色不错吧!”王是真突然转换了话题,极目远眺,目光流连,一副心旷神怡的感受。引得展昭也情不自禁的游目山水,暂时舒展了一口胸中的郁闷之气。

      “景色雄奇,易守难攻!”景是很美,既不同于江南水乡的婉约,也不似中原良田万顷的开阔,可是展昭此时却无法将自己完全沉浸于这种美景之中。

      “贤弟可知为何襄阳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王是真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

      “小弟自秦岭南侧一路走来,直到襄阳方才见山势减缓,此城枕于汉水之上,扼住了西北走向东南的咽喉要道。襄阳有失,则西北、西南皆乱。”展昭口中老实回答,心中却在疑惑,襄阳地势如何,圣上该早有知晓,这不应是此次自己前来见他的重点。

      “说的不错,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是真看着汩汩流去的江水,甩了甩手中的鱼竿,继续说下去,“自襄阳沿汉水向南,地势平坦,水路纵横,若有所动,两日之内,可抵长江。荆江(长江自湖北省枝江至湖南省岳阳县城陵矶段的别称)一代,江面不宽……”

      听王是真如此一说,展昭心中也是一凛:“如果一旦有变,荆江两岸轻易就将落于襄阳之手。到时候,襄阳王可在长江两岸立足,北上中原,南下江东,都极为顺畅;江南有失,则国库钱粮将有半数落于襄阳之手;再加上进出汉中一带,襄阳又是必经之路,这岂不是……”

      “到那时,天下半数将落于襄阳王之手!”王是真长叹一声,心中有些放心,想到此人若能在襄阳主持大局恐怕倒还好些。点头答道,“这些我早已上报陛下,陛下想必会有所防范!但朝中最近却不见什么消息。”

      “弟此来之前,圣上新任了长沙太守邵邦杰,正是为此!”展昭说完这句,看到王是真面容上似乎是有点欣慰,心知这个也必是他忧心之处,继续说道,“圣上不欲过多裁撤更换周边的官员,以免惊动襄阳王,激起他的反心。”

      听完展昭的话,王是真又望着江面出了一会儿神,方才颇为艰难地说道:“君山守将钟雄是襄阳王的人,这是我最近才知道的,洞庭湖十万水军怕是靠不住,得请皇上早做打算!”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将展昭惊于当场,呆立了片刻,方说道:“这样一来,长江岂不是门户大开?”

      “钟雄此人,文韬武略俱不输人,此时手中握有雄兵十万,表面上听从襄阳王调遣,与他立了盟约,但我也听说,他自己在君山招贤纳士,其志不小。但他毕竟行伍出身,根基尚浅,朝廷若能招安,当于襄阳之事大有好处!”王是真这些日子也没有断了关注洞庭一带,钟雄此人和他的兵马归于谁,便是对谁有利,趁着他尚未表露心迹,及早安抚,如果能使他听命朝廷,按兵不动,实际上又是锁住了襄阳王南下的一扇门户。

      “大哥还有什么事情要一并禀明圣上的吗?”

      “没有了!贤弟立刻就回京去?”

      “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小弟这就动身。”

      “哦……”王是真眼睛依旧望着江面的鱼漂,左手捻着胡须,欲言又止。又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钦差那边……最好别有什么举动才好……”

      “小弟明白了!告辞!”展昭说完,装作继续欣赏景物,信步而去。

      这边王是真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起身活动一下,忽然就觉得手中鱼竿一颤,顺势一甩,一条大鱼活蹦乱跳的被甩到了岸边……

      展昭没有停下脚步,只将王是真跌足感慨的话语记在心里:“蠢材!怎么给你点鱼饵你就上钩!”

      两天后的黄昏,颜钦差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襄阳城,襄阳的百姓虽然守着一位皇叔王爷,但这位王爷向来低调俭朴,除了祭祀大典,竟是从未摆开过自己的依仗穿城而过。这一次钦差到来,护卫兵将一个个气势逼人、衣甲鲜明,队伍排开绵延数里,锣鼓震天。沿途的襄阳百姓无不啧啧称奇,把这钦差到来的场面未免夸大渲染,交头接耳,争相传递。

      颜查散等人进到襄阳城内,拜见过了襄阳王,便就去了襄阳王事先安排好的行馆。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但公孙策和白玉堂还是把整个行馆里里外外的细细查看一番,才去安歇,毕竟深处虎穴,不敢大意。

      且不说颜查散等人如何与襄阳王会晤,又如何出城驻扎,只说襄阳王自颜查散走后,急忙召集了手下的几位谋士,前来府中花厅议事。众位谋士纷纷说道,此次钦差来襄阳,治水不过是表面文章,真正的用意是震慑襄阳,如果此时向其示弱,只怕小皇帝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对襄阳下手。大家慷慨激昂,只听得襄阳王频频点头。

      至于如何给钦差一个下马威,众谋士也是众说纷纭,有说派刺客佯装行刺的,有说断了钦差的供给将其围困的,……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襄阳王此时坐于灯影之下,捻须不语,静静的听着这几人慷慨激昂。听了半晌,忽然道:“王先生怎么没来?”

      这一问,众谋士也突然停下来,不言语了。王是真在王爷面前一言九鼎,众谋士都知道自己的主意若是能得他垂青,必定会被王爷采纳,可如今王先生没来,怪不得大家伙会吵得不可开交呢。

      就在此时,一名近身侍卫匆匆进来,在襄阳王耳边低语了两句,襄阳王沉思了片刻,便对众谋士说道:“诸位的想法,孤王再细想想,大家先回去歇着吧!”

      于是众谋士散去,襄阳王却独自一人继续坐在花厅之上,眼望着大门,若有所思。小半个时辰后,方见门外人影晃动,王是真翩然而至。

      襄阳王即刻站起身来,与王是真客套寒暄一番。王是真坐了西席,饮了口茶,方才说道:“是真方才一路跟随钦差仪仗,看了多时,故此来迟,王爷恕罪!”

      襄阳王在空中虚摆了摆手,说道:“王先生不必跟孤王客套这些,先生一路跟随仪仗,所见如何?”

      王是真目光转向厅外,看着皎白的月光,慢慢说道:“耀武扬威,骄兵之象,不足为虑!但却得防着他们年轻气盛,冒然进犯。到时候王爷跟他们计较呢,失了身份;不计较呢,又摆明了吃亏。”

      “先生说的极是!孤王看那颜查散,书生意气,一味的只想不在孤王面前示弱,只是言谈举止难免露怯……莫不是在百姓面前,还炫耀了一番?”说到此处,襄阳王冷笑着摇头。

      “钦差年纪尚轻,代天子出巡,难免有所张扬。不过听说开封府的公孙策随同一起来的,倒是不能小觑了。”王是真提醒道。

      襄阳王便把方才几位谋士所说的方法又一一道来,王是真听后,沉思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行刺钦差、或是围困钦差,就算王爷不直接出面,也逃不了治下不严的干系,还不如以静制动,万一双方有什么针锋相对的事情,便可将罪责推到对方身上。只管派人盯紧了便是!王爷的眼光仍需盯住朝中那些亡我之心不死所谓忠臣,那一群老狐狸才是劲敌。”

      “哈哈,果然还是先生考虑的周全!”襄阳王拍手说道。看看王是真笑笑不语,便又说道,“对了,先生前日钓鱼时遇到的那个年轻人,是何方人士?”襄阳王把钦差的事情算是搁在一边了,看到王是真也默不作声,便想起来问一问这件事情。

      王是真一听,心说,你果然每天派人在监视我,但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回道:“听口音是江南人士,谈吐不俗,见识不凡,颇有些将才,我已将招贤馆的地址告诉与他,怎么,此人竟没有来吗?”

      “近日招贤馆访客不多,孤王有些心焦,好容易有人问讯于先生,却事后不见踪迹,特有此问。”襄阳王怕王是真计较他暗中派人盯梢的事情,连忙解释道。

      王是真借钓鱼之名,在襄阳城外接纳八方贤士,这件事情是襄阳王与他商议好了的,为的就是在彼此未定主宾关系之前,对所来之人有个了解。襄阳王也不想开一个招贤馆,门前往来的全是庸庸碌碌之辈,因此他的招贤馆门前不挂任何匾额,全凭王是真慧眼识人,相中了的方才告诉他招贤馆的具体位置。前天,下人禀报襄阳王说,看到一人,举止脱俗,且包袱里似乎还背着兵器,和王先生谈了许久。那盯梢之人跟在王是真后面“招贤纳士”也不止一日,从未见他品评过所见之人,可这次却赞美之词不绝于耳,害得襄阳王好奇心起,定要见识一下此人,哪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实在忍不住了,终于找到王是真亲口问了出来。

      王是真当然知道那人不可能来招贤馆,自己连地址也没有告诉他,但还是装模作样的捋着胡须,摇头道:“莫非他还要再各处看看?此人不是凡俗之辈,观其言谈,或许不想只听我一面之词,也未可知……”

      “如此看来,此人不肯只听一面之词,倒也有些意思,若是先生再见到他,可定要将他留住!”襄阳王也是识人多年,越是这种不肯轻易投奔于他人门下的人,越是有真才实学,不由得心向往之。

      月色西沉,王是真见襄阳王也有些疲乏,便告辞回了住处。一路上,一件一件的事情在心中来回揣度着:信使此次回京复命,不知道圣上会如何应对;颜钦差架子端得很足,但岂能骗的了襄阳王这样的老狐狸;圣上派钦差来的意思应该是告诫襄阳王,朝廷已经有所准备,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之意,可是,这个钦差实在镇不住场面;而且,万一冒进贪功,激怒了襄阳王,襄阳底下的这些人就又该劝襄阳王早些起事了,怎么想个办法让他们消消停停的在那里呆着不要惹出什么乱子;君山那边,钟雄竟然突然和襄阳王结盟,这葫芦里买的到底是什么药?……唉!

      千头万绪,王是真觉得此刻艰难,竟比刚来襄阳,赢取襄阳王信任时难上百倍,那时不过是一己之努力,而此时,却牵扯到这么多自己无法控制的人和事——心中不由得盼着那名信使回京后能够马上回来!虽然和他只见过两次面,但他心中认定,能在襄阳撑起大局的,或许正是这个沉稳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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