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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男儿行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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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春雨下起来便没完没了,小屋子里暗沉沉的,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户纸洒将进来,只剩了点微弱的光影。
被窝里的小男孩似是做了什么梦,微微皱着眉头,身上的被子被他卷作一团盖在上身,露出个脚丫子也兀自不觉。
楚兰庭端了粥进来,见到这般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从男孩子手里扯了被子要帮他盖好,小童皱了眉死死拽着被子不放手,翻个身把被子骑到了身下。
楚兰庭哭笑不得的拍了他一巴掌,“放手,睡觉都不老实!着凉了。”
“别吵。”竹儿小声嘟囔了句,晃着小手仿佛和空气有仇。
楚兰庭不理他,强行扯了被子抖开了帮他盖好。竹儿迷迷糊糊的睁眼,见是师兄,耍赖道:“竹儿守到了下半夜才睡的,让竹儿多睡一会儿。”
“吃了早饭再睡,成不成?”楚兰庭问他。
“不好。”竹儿翻个身,理也不理师兄,继续睡觉。楚兰庭欲要强行叫醒他,到底不忍心,无奈的坐了在一旁,闭目养神。
“大少爷,大少爷。”门口传来焦急的呼唤声,楚兰庭看去,认出是钟氏身边的丫鬟。他正要叫竹儿,就听见竹儿迷迷糊糊的声音,“什么事,说。”
“太太晕倒了!”
“我娘她怎么了?”竹儿一下子爬了起来,问道。
“老爷执意要带二少爷去族长那儿,太太不依,被老爷斥责,晕过去了。”
竹儿听了,当下红了眼,也顾不上衣冠不整的,披了衣服就往外走去。
“竹儿!”楚兰庭抓住竹儿的手,呵斥,“你想去哪里?”
“你别拦着我!我要去问个清楚!”竹儿压抑了声音道。
“大少爷知道了,你先回去。”楚兰庭淡淡的对门外的丫鬟说。
见那丫鬟走了,楚兰庭这才低声训斥,“你现在去做什么?让大家看看你这莫家的长子长孙有多么的不敬不孝吗?!”
竹儿怔了怔,泄了气般坐在床沿,喃喃,“我又不稀罕什么名分,也管不了爹他稀罕谁,只是,只是我娘……”
竹儿红了眼圈仰头看楚兰庭,“师兄,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啊。我知道他不喜欢娘,可是,可是爹这样做,让娘怎么办呀!”
“你娘,不是还有你吗?听话,那是你爹,胳膊拧不过大腿。”
竹儿坐在床边不说话,眼底还有愤然。
楚兰庭叹了口气,也坐在了竹儿身边,“竹儿,这天下许多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那是你爹,他怎么做,他对你娘怎样,都轮不到你来说什么。不然就是不孝不敬。”
“师兄,爹是不是,也不喜欢竹儿?”竹儿迟疑了问。
楚兰庭看着他,“许是你在你爹身边的时日短了,觉得生疏。”
“不是,他不喜欢娘,也不喜欢竹儿。”竹儿小声的说,“他有了什么稀罕物件,从来只想到二弟,没给过竹儿。文儿理清了账目爹欢喜,可是竹儿帮着理清了账目,爹都不肯称赞一句。”
“夸你?哼。”楚兰庭笑了奚落他,“你小子没夸都能反上天了,还夸你。”
竹儿嘟囔着嘴巴不服气。
“竹儿,不听话?”楚兰庭见竹儿起身,不悦道。
“我看娘去。”竹儿哼了声往屋外跑去。
“唉,等等,你娘心里难受呢,你别跟着窜火!”楚兰庭不放心的叮嘱一句,跟了出来,“我陪你一起去吧,说起来还没有正式的见见伯母呢。”
钟氏才醒转,靠了床喝着手中的药汤。竹儿跪下请安,“娘,都怪孩儿不孝,娘保重身子。”
“竹儿来了?”钟氏回过神,拉了竹儿笑道:“娘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唉,都是生你那年战乱给闹得。”
“这是你师兄吧,好孩子,来坐。”钟氏笑了招呼楚兰庭,“竹儿这孩子淘气,你多费心了。”
“哪里。”楚兰庭淡淡的躬了身道。
“娘,横竖竹儿都是嫡子长孙,身份摆在这儿呢,您着急上火的干什么,当心气坏了身子。”竹儿拉着娘的手劝道。
“你说什么呢。”钟氏点了竹儿的额头,“听那些下人嚼舌根子?娘是伤心的过度了,身子骨弱,不顶事。”
竹儿还要说话,被楚兰庭拦住了,他看着竹儿暗暗叹息。这孩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真要是当家主母和一个庶子置气,传出去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子呢。
“你呀,只管用心的跟着你爹身边做事情,你是长子,你爹自然是严厉些,也倚重你的。”钟氏还在喋喋不休的教他,“娘心里知道你心疼娘,可是竹儿,你面上千万别带出来,听到没有?”
“我不稀罕!他的家业,是他的!娘,咱们何必在这受这个气,竹儿是个男儿,竹儿带了您走,走哪里去都少不了您的!”竹儿打断了钟氏的话道。
“他是谁?他是你爹!”钟氏怒了,“难怪你爹看你不惯,有没有点儿规矩了?!你走,能走到哪里去?你是莫家名正言顺的长子长孙!生是莫家的人,死是莫家的鬼!难不成你也要学了你七叔那个孽障,小时候费心费力的养大了,说走就走了?!”
竹儿被这一通话说的红了眼低头不语。
“你爷爷那么疼你,都是白疼了?”钟氏叹息着推开他,“想不到娘竟生了你这样一个儿子。”
“娘!竹儿没有这么想,竹儿只是想,想去考衡文书院,挣一个功名,光宗耀祖,给娘争气!”竹儿急切间说出来心中的想法。
“瞎说,衡文书院是那么好考的?你没看多少人为了考个举人老爷白了头呢?娘可是听说了,进了衡文书院那是稳稳中了进士的,比那举人老爷还高贵呢!”
“竹儿有师父啊,师父的学问很好的。”竹儿小声嘟囔道。
“你师父再好,也是个郎中,这能一样?”钟氏不知道楚云潇的身份,低声呵斥,又尴尬的看了一眼楚兰庭,“小哥儿,我不是说老先生什么,老先生悬壶济世,医术高超,若不是他,竹儿多少条命也没了,只是您看,这孩子一根筋的,倔驴子一样。”
“你呀,趁早熄了这份心,跟在你爹身边好生学着,等出了七就随你爹回常州。常州那些个家伙,这几年只知道有二少爷不知道有大少爷了,你该露个面,听到没有?”钟氏的话题又转了回来。
竹儿听得憋气,不想应下娘的话,又见娘这么盯着自己,只等了他点头。竹儿急切间仰头可怜巴巴的求饶,“娘!您看爹成天板着个脸,竹儿要跟在他身边,还不得天天屁股开花呀!娘您就忍心?”
钟氏被他这模样逗得一笑,“你还知道你爹饶不了你?往日里淘气的没个正形,娘看你爹早就想拾掇你了,碍着你爷爷,没动手。”
竹儿红了脸低头不肯说话。
“竹儿这小子是淘气,兰庭还记得那时候师父吩咐竹儿每天练十张纸的字,每隔五日检查,少写了一张打一板子。竹儿这小子倒好,每次偏要少个一两张,这一两板子打不疼人,竹儿是打皮了的,两板子下来没事儿人一样,照样淘气去。”
“过个那么一两次师父就察觉了,扒了裤子扔在门外头罚跪,大晚上的,竹儿又羞又冷,哭了喊了求师父打他。”楚兰庭说到这儿,忍不住抿嘴儿一笑,看着倒是少了几分清冷,有了少年人特有的稚气活泼。
竹儿听得早就羞得滚进钟氏怀里,任由钟氏心疼的问他,“这是真的?”也不吭声。
钟氏看着儿子害羞的模样,面上的气色瞧着倒是好了很多,闹得乏了,楚兰庭拉着竹儿告退。
看着两个孩子走的远了,钟氏收敛了笑容,静静坐了一会儿,问丫鬟,“你看清楚了,少爷当时想冲去堂屋?”
“是。”丫鬟屏气凝神。
钟氏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下去,靠了床闭目养神。良久,她轻轻叹道:“还是不够啊。”眼底带了一丝焦灼,“只怕要来不及了。”
竹儿跟在师兄身边静静的走着,小脸上有来不及褪去的羞红,面上却多了几分淡淡哀愁,“师兄,竹儿该怎么办呀。”
“你真的想好了,考衡文书院?”楚兰庭淡淡的问他。
“嗯,金榜题名,玉尺衡文,这也是爷爷未尽的心愿。”
楚兰庭沉默半晌,轻轻叹息一声,“我没有过爹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清冷的少年,清冷的声音,仿佛是在说着别家院子的花草玩物,不带一丝波澜。只是雨中的背影,显得分外孤寂。
竹儿怔了怔,抓紧了师兄的手,沉默了没有说话。
太叔爷一来便奔了竹儿的院子,却得知竹儿已经去了灵堂。看到灵堂里竹儿跪着烧纸钱的小模样,太叔爷怜惜的搂过竹儿,“好孩子,比你叔叔们都强!还疼不疼?听你爹说,打的狠了,都不能骑马了?”
竹儿一怔,接不上话。爹不肯带了他去,是怜惜他的伤势吗?
太叔爷见竹儿红着眼圈不说话,只当是他又疼又伤心,转了身拿拐杖打莫敬韬,“你也是,由着你弟弟们撺掇?他多大个孩子呀,懂什么?你这样打他?”颤颤巍巍的声音带着郁怒,慌得莫敬韬忙去扶他,“叔爷,您当心,都是敬韬的不是,莫累着您了。”
“还有他。”太叔爷打眼看到立在一旁的莫行文,恨恨地道:“他是什么身份呀,也能跟了你一起?我听说那天去山里玩,他也跟了一起的。定是他自己贪玩,拉了行秋一起去,还反而累得行秋挨了打,我看他也该好好管教管教才行!”
“叔爷,瞧您说的,孩子都吓着了,也知错了。就饶了他这一遭吧。敬韬这里打了长子打次子,没得回头您又得说我。”莫敬韬扶了太叔爷往堂屋里去,使了个眼色给莫行文,让他留在灵堂别跟上来。
竹儿被太叔爷拉着,见状心酸的低下了头,“太叔爷,您就饶了二弟吧。都是竹儿自己贪玩,带坏了弟弟。”
太叔爷说得强硬,可是下面的叔叔堂叔们却看得出莫行文得家主看重,纷纷帮着求情,一是趁势讨好了莫敬韬,二来,也乐得看莫敬韬房里也来一出什么嫡庶相争兄弟不和的戏码。
太叔爷被这么叽叽喳喳的说得烦闷,喝了一句,“都闭嘴!还有你们!别以为我老头子不知道你们心里的小九九!今儿个,你们爹在上头看着,敬韬这个家主也在这儿,要我说,你们都该把自己手上的东西都整理好了等着查一查,免得私底下什么动作,纠缠不清!”
老爷子别看年纪近百了,还不糊涂。这家大业大的,谁帮着做事不私底下藏了分呢,就等了这会儿趁乱子能糊弄过去。别的不说,莫敬安私自买的铺子就不下十处,都是坐吃利息不营业的,没有入到公帐上,总想着新的家主为了人心,不会急着下手。哪里知道莫敬韬没提出来,让个老族长提出来了。众人都面面相觑的沉默了,帮人家儿子说话,也没想到能引火烧身呀。
莫敬韬也微微皱了没不吭声。太叔爷冷哼了声颤巍巍的喃喃,“罢了罢了,到底隔着一层。是我多事。我乏了,去看看你们爹。”言下不无凄凉意。
“您这是什么话,敬韬听爹说,爹小时候爷爷走的早,全仗了叔爷您拉扯着长大,嘱咐我们对您就该和亲爷爷一样!何况同宗同源,您还是咱们莫家族长呢,谁敢说您多事?”莫敬韬好声好气的劝了太叔爷坐下,直起身子淡淡的道:“老叔爷的话,大家都听到了。过一阵子,都整理了账目查对一下,包括些没营业的店面房产,也该清点出来另作打算。”
众人一时沉默了不知该不该答应,莫敬韬微微冷笑,平静地,“诸位叔伯兄弟放心,敬韬才接掌家事,还仰仗了叔伯兄弟们。兄弟们现在掌管着什么,往后还是什么!”
莫敬安张了嘴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莫敬定躬身应了一声是,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莫敬韬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面色冰冷阴沉。
看着众人都散了,莫敬安恼怒的问莫敬定,“老四,干嘛拦着我!”
“族长的话,你敢不听?真是想背上个不孝的名声?”莫敬定微微冷笑,“真是好算计,我拿莫行秋挤兑他,不过劝他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却直接搬出了族长来恶心人!”
“那,就这么算啦?”莫敬安呆呆的问。
莫敬定看了莫敬安一眼,冷笑了不语。
四月初九日,连着下了几天的雨终于歇了口气,久违的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地面,天气晴好。
竹儿摔了盆,由莫敬安打幡在前,莫敬韬抱着灵牌,其他众人抱着哭丧棒浩浩荡荡的往郊外走去。
下葬的地方是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去处,眼看着爷爷落葬,竹儿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老太爷的丧事告一段落,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楚兰庭提前回了山里,竹儿却要在家里再多待几日。
仿佛是一下子忙碌起来,莫敬韬每日早出晚归,安置各种事物,家中的生意还是要做,各家的帐房也都集齐了往小小的青石镇跑。
莫敬韬说竹儿家族业务不熟悉,让他先去安置了莫家老人和留在青石镇的祖产。莫行文则由莫敬韬的心腹陪着,应对前来等着查账的帐房先生。
竹儿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好做,便天天陪在了钟氏身边,承欢膝下。
春末夏初天气,动辄出一身热汗,竹儿干脆赖在了钟氏屋里吃冰镇西瓜,不肯挪动。
“怎么啦,你们一个个的?”钟氏见身边的丫鬟一脸好笑的走进来,问道。
那丫鬟顿时收敛笑意,“奴婢放肆了。”
“说说,这是看到什么新鲜事儿了?”钟氏慵懒的问。
小丫鬟犹豫了片刻,道:“是南边院子里的二少爷呢,听说是查出了三老爷的账目有问题,可是又看不出错处,起了争执。三老爷的帐房,刘先生,咬紧了牙关说二少爷诬陷。二少爷气不过,拉了刘先生要打呢!”
“瞧瞧这算什么事儿,到底是个八岁的孩子,给他把刀也不会用呀。”钟氏叹息了摇头,“要说老爷也真是急切了,都才多大。”
竹儿听了,面上变了颜色就要往外走,“什么时候轮到三叔的奴才在这儿猖狂了!”
“竹儿。你站住!你要去哪?”钟氏喝道,“那是你爹吩咐你二弟的差事,你凑什么热闹?!”
竹儿站住犹豫的看向娘亲,他知道娘亲一早不忿爹的安排,等了看文儿笑话。可是,竹儿的眼前闪过二弟那傻愣愣的笑容,捧了小老虎说,“文儿的就是大哥的。”
竹儿叹了口气,道:“娘,什么谁的差事,都是咱家的事儿。”竹儿知道,三叔这里若是松动了,只怕这一次的查账就难办了。
竹儿进了二弟院子,正看到莫行文抓了刘先生不放,面上像是要哭出来,“你这账目明明有问题,凭什么要我签字盖章!”
“哎呦,二少爷,您可不能空口无凭的说这种话呀,您说说,哪儿有问题。”刘先生鞠躬作揖的说道。
“既然没问题,你急着让他签字做什么?”竹儿沉了脸踱步进来,十一岁的孩子,人前却有几分沉稳。
那刘帐房愣了愣,耳听莫行文请安,才知道是莫家大少爷,忙作揖道:“大少爷安好。”
“大哥。”莫行文见大哥来了,仿佛找到了依靠,牵着竹儿的手看向刘帐房,一脸愤然。
“账目呢?拿来我看看。”竹儿斜了眼看他问。
“嘿嘿,您瞧,来的时候主子吩咐过了,家主说的,一切凭二少爷做主,您看这……”刘帐房陪了笑说。
“怎么,我还看不得了?”竹儿沉下了脸。
“哪里话,哪里话,只是这个,小的也做不了主……”
“我是家主的嫡长子,倒不知道连看个账目都看不了了?!三叔若是追究,你让他只管来找我!”竹儿冷笑道。
刘帐房讷讷的递过账本,又存了几分看戏的心思,他一个十一岁的奶娃娃,逞强好胜的,能看出个什么。
竹儿仔细的翻看了账本也不吭声,半晌冷笑了把账本甩回去,“拿回去,糊弄谁呢!”
“大少爷,您瞧,没问题的,不信您问二少爷!”刘帐房赔笑,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谁说没问题了,经营这么多年,没有余银也便罢了,怎么可能落下亏空!”莫行文不忿的说。
“那您倒是说说,这问题出在了哪儿呀。”刘帐房委屈的说。
“出在哪儿,哼。”竹儿指了账本冷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支出了三万两的银子?”
“那是给各位老爷太太们的,新店开张,总要送他们一些,还有上下的打点。”刘帐房看是珠宝店的开张支出,笑道。
“打点?打点用的了这么多银子?公帐上一文都没有出,都是你们自己掏的钱?”竹儿慢悠悠的看着刘帐房面色一点点变白,“信不信我们现在翻出公帐,核对一下?”
刘帐房抱着账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滚!我懒得跟你一条一条的列出来,滚回去做清楚了再来!”竹儿勃然变色,喝道。
看着竹儿和刘先生都走了,二姨娘才探头探脑的出来,拉了莫行文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哭!”
她悻悻的看着院子门,“你爹不是吩咐了你,有处理不了的等他回来吗?怎么看到你大哥跟看到了救星似地?”
莫行文哭得越发厉害。
莫敬韬傍晚回来的时候看到莫行文还在哭,皱了眉喝道:“哭什么!怎么了,让你三叔的帐房逼着盖了章?!”
莫行文一顿,吓得哭的越发大声。
“哎呦,老爷您消消气,有大少爷在呢,哪会发生这种事儿?那个刘先生,是大少爷打发走的,大少爷说了,他是嫡长子,虽然是老爷吩咐文儿的事儿,他也过问得,把那个刘先生赶跑了。要不说是嫡长子呢,真是像了老爷,比文儿是有能耐多了……唉,老爷,老爷!”二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呢,就看到莫敬韬匆匆的背影。
竹儿正在书房习字,看到莫敬韬满面怒气的站在自己面前先是一怔,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竹儿莫名其妙的跪下,“爹,孩儿……”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爹冰寒的声音,“请家法!”
两指宽的毛竹板子打在身上,阵阵的疼痛。竹儿咬了牙仰头问道:“爹,爹打孩儿,总该有个缘由吧!不教而诛,竹儿也不能信服呀!”
“缘由?”莫敬韬冷笑了坐下,看着长子,面上恢复了素常的平淡,“你大少爷,嫡长子,好大的威风。怎么,还要向为父讨个说法?”
竹儿愕然的看着父亲,半晌冷笑了道:“父亲若是为这个责罚孩儿,孩儿无话可说。这嫡长子,孩儿本就不稀罕。士农工商,商人是什么?下九流!孩儿自问,志不在此。”
“什么?”莫敬韬呆了呆问,“你说什么?”
“孩儿说,这个嫡长子,儿子不稀罕!”竹儿忍了疼咬牙说。
“呵呵,好,真好。”莫敬韬冰冷的声音压抑着怒气,“莫家供你吃供你穿,教你疼你,就养出了这么个东西?!下九流?为父今日倒要看看,你这一身骨头,有多高贵!”
身后的疼痛铺天盖地,竹儿仓促间只看得到父亲冰寒的不带一丝疼惜的面容。
竹儿眼前闪过爷爷慈祥的面容,爷爷在的时候,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他。就是师父教训他,也不会下这样的死手。
他为了莫家,做错了吗?父亲为何这般冷硬的心肠,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疼自己吗?竹儿苦笑了自嘲,自己这是怎么了,爷爷走了,就真的跟自己是地里黄的小白菜一般。男儿汉大丈夫,哪里能这么脆弱。
竹儿隐约听到下人的声音,大伯请父亲过去。身后呼啸的杖声停止,竹儿这才觉得疼,撕心裂肺的疼。
娘亲拉了他轻声安慰,“竹儿,别哭,上了药就不疼了,啊。娘刚才不敢过来劝你爹,怕反而给你爹火上浇油。竹儿,我苦命的儿呦。”
竹儿听娘哭的开心,强笑了咬牙拉着娘的手,“娘,别哭了。等着,孩儿考功名去!等干出一番事业,回来接娘!”
钟氏这次没有叨念,她面色复杂的看着竹儿,眼底流露出一丝狠厉,转瞬即逝。她拉着竹儿的手哄他,“好,娘等着。竹儿乖,咱们上药。”
莫敬成无奈的看着二弟冷着的脸,“早和你说了,孩子还小,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这小畜生没点规矩,目无尊长了!”莫敬韬冷笑了说,“你听听他说的话,骂咱们都是下九流呢!”
“下九流?”莫敬成愕然的问道,旋即失笑道:“竹儿这张嘴,真真能气死人。你也是,竹儿好心帮文儿解了围,你不夸他也就罢了,还打他。”
“解围?”莫敬韬诧异的问,“不是这小子不忿我的安排,自作主张?”
莫敬成摇头,“你呀,三十岁的人了,平时也算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怎么到了竹儿身上就这么鲁莽?”
莫敬韬嗫嚅了要说什么,却沉默了不语,眼底闪过一丝悔意。
良久,莫敬成轻轻叹道:“你跟大哥说,你是不是心里还恨着你媳妇?”
莫敬韬抬头看向大哥。
“大哥知道,你媳妇,是你被爹逼着娶的。竹儿,你也根本就不想要。可是韬儿,竹儿当初毕竟帮着咱们度过了难关,不论你有多么恶心不屑,他都是你求来的孩子,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