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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内疚懊悔,接踵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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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郁厚实的铁门紧闭,昭示冰冷的气息。我站在大门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按响门铃。
从车上下来后我就直奔回家,经过跃约家的时候停了一下,我深深望了一眼这在黎明时分静默的别墅,又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走到阿进家门前,我又停了下来,只是这一次的自己迟迟不肯移开脚步。
好吧,既然都回来了,也不急于是早见还是晚见。况且现在还早,打扰人家睡觉不是好行为。我努力找出很多个理由说服自己离开,却还是慢腾腾地挪到了家。回不了家之前,我迫切盼望着回来;可是真正走到家门前时,我又陡然升出一股逃离的欲望,矛盾心理无处不在。
我家不是别墅,只是一栋独立式的居民楼。父亲是房东,我们住在最高一层。我站在楼下,用脖子上挂着的电子钥匙刷开了大门。我庆幸钥匙一直都挂在脖子上,不然现在自己就该愁怎么进大门了。
上到最后一层,我站在家门外微微喘口气。呼,好久没爬过那么高的楼梯了,八楼呢。父亲这栋楼建得早,没有安电梯,以至于以前我对爬楼梯之举充满仇视的心理,可现在却觉得那是久违的亲切啊。
门突然由内打开,我毫无准备地见到了久违的母亲,不——是久违了的一切。所有的家具都和我离开之前一样摆放着,惟独母亲的脸分外苍白瘦削。她望着我,有些不敢置信,眼眶不过片刻就红了。
“我听门外有动静,就过来看看。”母亲小心翼翼地说,她的模样就像是怕惊到了我。
“妈咪,我回来了。”这时候我想起江边说的话,也愿意相信他的话,自己是该放开过去投入未来,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拿过去的错误惩罚现在爱自己的亲人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喃喃说着,跌跌撞撞地奔进厨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慢慢扫过书架上陈列的一排排书,这是我收集十几年的书籍,这里有我最初的阅读梦想。我看见了自己收藏的十二颗乳牙,也记得有一颗牙要掉时被自己生生吞入胃里,在家时每周一有空都会挤上牙膏给它们刷干净点,里面还躺着一颗别人的乳牙。
我握紧玻璃罐子仔细看,那颗乳牙我现在也分不清是哪颗了。三年级时,阿进陪我在操场上玩耍,他站在沙池里,我抓紧他的肩膀,行走在一米多高的单杠上。结果不慎摔下来,重重压在阿进身上,害他流了一嘴血。那是他的乳牙掉了!当时我又笑又心疼。
笑是因为我这当事人没有受伤,他站在地上却被我磕坏一颗牙,处理它时,阿进说要扔掉,我有点舍不得,就跟他要了,一直保存到现在。
“我回来了。”我对着装有乳牙的小玻璃瓶说。可惜牙齿不会说话,不然它一定会告诉我“我一直都很想你呢”。我甜蜜想着。在车上没有睡好,眼下困意袭来,我听从身体本能的夙愿和衣躺下。
醒来的时候又是一个昏天黑夜,街上的光褶穿透窗户打在我脸上,转过脸来却看到母亲坐在我床头,不由惊异道:“有事?”
母亲挠挠头,她的表情有些急切又有些慌乱,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有些话我一定要告诉你。姻姻。”
“请说。今晚跟我睡吧。”我往里边挪去,示意母亲躺上来。
“姻姻,你要怪就怪我,别怪你爹地。”母亲的声音有丝哽咽。我轻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我谁都不怪,我想通了。好妈妈。”
“你要相信,你的确是老慕容的亲生女儿。”母亲放出一枚重磅炸弹,我虽已不在意自己的血缘,却也还是被她这话炸得晕了方向,“卷姨不是说……”
“唉,我还是慢慢给你讲吧。未出嫁时我是喜欢秦三年,我,我还怀了他的孩子。和你爹地的确是因为家庭联姻才在一起的,不是商业联姻,只是因为两家关系很好,我和他从小就认识……我知道他的为人,他也清楚我有了秦三年的孩子。
“刚嫁给他时我每天都在发脾气,每天都对他嚷嚷三年的好、他跟三年简直没的比,他本是脾性温和的人,却因为那些话伤害了我,你爹地他……毁了三年和我的孩子。那时我恨他,恨不得他去死。
“后来你爹地对我……我不愿意,可男人总是比女人有好处的,总之我有了你。我失去了一个孩子,我甚至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有了你之后,我虽然恨他,却也不曾厌过你的,那时候我只想你平平安安出世。
“再以后……我是真的爱上你爹地的,可是,自从有了那几次强迫之后,我便染上了梦魇,只要有人半夜睡在我身后,我都会惊醒过来,你爹地知道这是他的原因,所以很少待在家里,就算我不恨他了,梦魇也还是会继续。
“卷姨喜欢你爹地很多年了,她来家里闹过几次。”母亲说着埋进被子里低声呜咽起来,“姻姻,妈咪对不起你,那次妈咪听见你敲门,却没有去开……”
“妈咪,你别哭。一切都过了嘛。”我劝说着母亲别哭,可是自己却也窝进被子里无声流眼泪。如果当初,我能够平静对待这件事,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让家人和我有那么多流泪的借口?
“是我的错,我的错……我咎由自取。”
“妈咪,你是怕有人睡你身后吗?”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扯开话题,“你让爹地和你面对面睡不就得了?”
“这……”
“没事的啊,既然爱了,就要勇敢点啊,而且你的宝贝女儿支持你耶!”
“我也想,可是……”母亲陷入了沉思,“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爹地抱着你来到我的产床,跟我说要把你取名为‘联姻’……那时我就很奇怪他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啊?”我微微愣住,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联姻”这名字是母亲给我取的,可是父亲?我想了想,决定还是说父亲的好话,“也许他是觉得,因为‘联姻’,所以他有幸能够拥有你呢?”
“也许吧。”母亲的疑虑被打消了,我长舒口气。嗯,有机会就问问父亲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然后我便蹭到母亲怀里汲取她身上的温度。
询问父亲的机会很快就来了,他知道我回家了也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见到我后,俨然松了口气。我望着现下局促在一旁的父亲,突然笑了,笑得夸张而激动,他有些受不了地看着我,也许他是在想,自己沉默寡言的女儿怎么就突然在父亲面前发起疯来。不是……傻了吧?
“爹地。”我笑完了,突然觉得此举可以改善气氛,现在父亲的脸也没之前那么僵,虽然我对他已没有了寒意,可这十几年来形成的冰霜也不是那么好化解的啊,只好一步步来,我有时间,也有的是信心,“你总是那么忙嘛?都不经常留在家里。”
“好。以后会,以后会。”父亲重复念叨着,我察觉到他是怕我对这个家又有什么不满意又溜之大吉所以才百般疼我,不由心上一计,凑到他耳边说,“爹地,妈咪说她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有梦魇了,她说只要面对着她睡她才会不怕。”
“好啦,你现在该告诉我为什么给我取做‘联姻’了吧?”我使劲朝父亲眨眨眼,不想被母亲知道我对父亲说了这么一番话,我敢保证母亲一定在隔墙偷听呢!
父亲搞了半天才弄懂我眨眼的意思,讷讷地道,“哦哦,好啊。”我不免笑岔,这个呆子!我见他走到案几旁,在纸上写下两字,我凑近点去看,却愣在当场,他写的不是“联姻”,也不是“涟姻”,而是“连婴”!
“姻姻,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母亲要生你的时候,她痛地不停骂我咒我,可是我什么都没听清楚,只听见她的声音那么痛不欲生,那么撕心裂肺,我忍不住闯进去看她,哪怕她有多不想见我。
“我看了你出生的全过程,你妈咪一生完你就马上晕了过去,那条母婴相连的脐带紧紧围着你的脖子绕了三圈,我怕极了,怕你呼吸不顺成了死婴,她那么恨我,却坚持把孩子留下,她一定很爱你,我不想她失望……直到产婆把脐带剪掉,我也都好像能替你母亲感到痛苦。
“‘连婴’便是出自那时候的念想。可你母亲误解了,你是不是也误解了?”父亲静静地抬头看我,这一刻,我是多么相信江边说的话啊,我的父亲,他于我虽然没有多少言语,可是他很爱我!而我又是多么歉然地听完他说的这番话呢。
他本就是个不爱言语的人,这一刻却因为怕我再次逃离这个家而解释那么多番。当初的自己,果然是太任性了吧。所有后悔的情绪纷至沓来,搅得我心底内疚不已,因为这些误会放弃了自己的高考,我真傻吧。
回家的第三天,我打算去找阿进和跃约。正准备开门下楼,却听得母亲唤我:“姻姻,你朋友找,她说她是慕容洁。”
“什么?我不认识什么人叫……等等,慕容洁?”我跑回客厅去接电话,“喂你是?”
“呵呵呵,我在你家楼下呢,快开门让我上去。”那道声音有些熟悉,可我一时竟想不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啊?”我前脚才发表四字说说“我回来了。”后脚就有人找上门了,真是神速。
“来开门吧,见到我了不要太惊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