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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新来的书童,荷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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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老太太回头看了看四个儿子,四个儿子都摊着两手,满脸的埋怨。
意思是:“谁叫您老贪心不足,这回好,自己挖的坑自己掉下去了。”
老太太在一片讨伐声中支吾道:“两位公子,我。。。我实在是找不出零钱,要不,这顿饭钱就免了,以后你们常来捧场就行了。”
南宫骜道:“这怎么行!我们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怎么能做吃白食的事呢?”
“那。。。您说怎么办呢?”老太太收了盛气凌人的架势,变得都快卑躬屈膝了。
骜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一见她这样,心想她这么大岁数了毕竟不容易。
便道:“这样吧,五两银子不用找了。”
老太太仿佛听到了神谕一般,连忙道谢。
“唉,先不用谢我,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这五两银子是买你汤圆的钱。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可以到你这儿来免费吃汤圆,算我兄弟请客。什么时候吃够了五两银子,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收钱,知道么?”
老太太半边脸不断抽搐着:“好,好主意。”
话音刚落,她的汤圆小摊上瞬间涌来了一股人潮。
“给我盛两碗!”
“我要三碗!”
“正好逛街逛饿了,给我来四碗!”
老太太的四个儿子很快就忙的不亦乐乎了。
大家一边吃着热腾腾的汤圆,一边冲晙暔和南宫骜高喊:“小公子,谢谢你们啦!”
晙暔不自然的笑着点头,南宫骜则是满面春光,朝着人群不住挥手致意。
一边还说着:“大家尽管吃,敞开了吃!五两银子可以吃很多汤圆的!”
看着吃的热火朝天的人群,骜低声问道:“对了,小暔,你是在哪里弄到的钱啊?”
“我。。。我。”晙暔支吾着。
难道说:“是为了救你,所以当掉了翡翠观音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以告诉他。
正纠结着该怎么编个瞎话,晙暔发现南宫骜的眼睛已经没有在看自己了,而且他的一张笑脸,好像被速冻了一样,完全僵在了那里。
顺着骜的目光回过头去,晙暔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大哥!”
“大少爷!”
三步并作两步,陈荣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扑在南宫骜身上,抱住他就不撒手了。
“大少爷,我总算找到您了~”陈荣一边放声大笑,一边泪如雨下,南宫骜满脸的无奈,只好伸出手去安慰他。
“这家主仆感情还真是深厚呢。”
在身后群众惊诧的目光中,两位公子的上元夜探险活动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回去的一路之上,晙暔一直担心南宫骜会再问自己钱是哪里来的。
然而对于南宫骜来说,他头脑中的金钱意识非常淡薄。所以直到两人分开,他根本忘记了询问五两银子的来历,他头脑中想的是其他的事情。
上元灯会和小暔的眼神一模一样。
为什么即便再繁华流转,到最后都会变得意兴阑珊?当灯火穷尽时,那里除了黑暗,还有什么?骜真的很想了解,
两天后,澹墨斋后园的一块山石下,晙暔正来回踱着步,脚下的积雪已经完全踏平了。
在这幽静到有些荒芜的后园,唯有枯枝上一只苏雀在陪伴他。
忽然,从山石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表少爷~表少爷~”
那声音叫的很轻,晙暔却听得真切,两步就跑到山石之后。
“怎么样?宝元,拿回来了吗?”他一脸急切。
宝元是晙暔最为信任的小厮,比晙暔小一岁,但是没有南宫府同龄的小哥们那样诡诈调皮,格外的踏实靠谱。
宝元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晙暔:“表少爷,我实在是该死。”
晙暔打开布包,见里面躺着五两赎当的银子,还有两张纸,一是自己的当票,另一张居然是八百两的银票。
他皱起眉来:
“怎么回事?挂坠呢?”
宝元把去赎当的经过一五一十讲给了晙暔听。
“实在是太对不起了!我们当铺昨晚失窃,丢了好多东西,那块翡翠挂坠也在其中。”
当铺的徐先生双手作揖,一脸苦相。
“我们已经报官了,正在全力追回这批东西。这五百两银子算是我们暂时的赔偿,您把当票收好,一旦东西追回,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
被偷了?!
所谓官府的追捕,晙暔根本不信。
他意识到凝结着外公音容笑貌的翡翠观音,每天晚上陪伴自己入眠的翡翠观音,就这样的没有了!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真的值得吗?
晙暔忽然觉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一下,幸好有宝元扶住,才没有跌坐下去。
缓了缓神,晙暔把那五两银子递了过去:“宝元,辛苦你了。”
“哎呀,表少爷,这可使不得,给您办事本来是我的本分,何况,还没办成。”
晙暔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微笑:“没关系,这不怪你。”
到底把银子塞进了宝元手中,看着他从西角门一路小跑出去。
天色暗淡下来,晙暔把当票和银票折好,揣进怀中。
“宝元,这不怪你,怪我。”
他一连说了十多个“怪我。”
叹息在冷空气里凝结成了白雾。
北方的春天往往非常短暂,常常你还没反应过来,夏天就到了。
如今塘中的荷花大半含苞,有几株已经早早绽放了。亭亭玉立,浓淡相宜。
鹿鸣馆门窗皆敞着,上面垂了翠绿的竹帘。于是整座宅子都非常凉爽,穿堂的清风里还夹杂着一丝竹香。
夏日的午后,人是很容易犯困的。楚儿和小梦两个人坐在穿堂里绣花,小梦的头已经快磕到膝盖上了。就在这时,竹帘摇晃的声音把她从迷糊中拽了出来。
“表少爷,您来啦。”楚儿笑着放下手中的活儿,站起身。
晙暔放下帘子,微笑道:“吃过午饭闲着没事,就过来找骜下盘棋。”
楚儿一面吩咐小梦去沏茶,一面又对晙暔道:“我们爷上午去夫人那儿了,您在这儿稍微等等,夫人下午要礼佛的,他这会儿该回来了。”
晙暔接了茶,笑道:“姐姐们去忙吧,不用管我。”
小梦笑道:“哪怎么行,我们要是怠慢,大少爷可饶不了我们。”
刚说完,就听楚儿在穿堂里叫道:
“小梦,快来,这儿怎么绣来着?”
小梦道:“表少爷您先坐着,有什么事就叫我。”
晙暔笑着答应。
坐下身,用盖碗儿轻轻的拨弄茶叶。
一碗茶喝完了,仍不见南宫骜回来。
晙暔便站起身,负手踱出了花厅。
每到无聊的时候,晙暔就会想看书。因为无聊的时间太多,到南宫府的这两年来他已经读了不下百部经史子集了。现在想来当初管外公要了澹墨斋作居室,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晙暔一路走到“温如轩”,那是南宫骜的书房。当初这个名字是南宫成威起的,本来是带着对年幼儿子极高的期望,可谁知道现在看来却变得像反讽一样可笑。
方跨进书房的门槛,晙暔猛地看见条案后面有个人。如此宁静闲适的夏日午后,丫头们都在外间,晙暔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人。虽然意外,但并没出声,只是静静立在门口。
那人正在专心擦桌子,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有人。这时他额头上一缕刘海挡住了眼睛,他伸胳膊去捋刘海,猛一抬头,恰好对上了晙暔的目光。
“哎呀妈呀!”他低低叫了一声,紧接着长出了一口气。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晙暔这时看清那原来是个少年。脸庞稚嫩而清秀,也就十一二岁的的模样。
晙暔见他身上穿着仆从的衣服,心道:南宫府居然还有这样气质脱俗的小厮,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便微笑道:“你是新来的?”
那小厮刚刚吓了一跳,其实一多半是出于对梅晙暔这个人的惊诧。他以为自己的主子南宫骜可以算的上天下第一的佳公子了,一见晙暔才发现,真正的神仙级别的人,原来在这儿呢。
呆望了晙暔半天,他才意识到这样是失礼的。面前这位虽然没有见过,但凭直觉他断定这一定就是大家口中的“表少爷”。
“是,我是新来的,才,才来了不到两天。”这孩子平时挺机灵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在晙暔面前居然磕巴起来。
晙暔保持着一如既往谦逊温和的态度,笑道:“这就是了,我说怎么不认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荷合,是大少爷的书童。”
“荷合?荷合。”晙暔将这个名字念了两遍。
“这更像是个女孩儿的名字啊?”
荷合不好意思的一笑,眼睛弯弯的,显得那张稚气的脸更加可爱:“您有所不知,我家六个小子,我是老末。娘怀我的时候赌咒发誓的,说这次无论如何要生闺女,五个臭小子把家里都吃的揭不开锅了。可是没想到,一生出来,我还是个小子。我爹娘差点崩溃了,后来就给我起了女孩儿的名,拿我当闺女那么养活。”
晙暔奇怪的问:“为什么呢?”
荷合笑道:“饭给我吃女孩儿的口粮,衣服穿女孩儿的尺寸。这不是能省下不少钱嘛。”
晙暔哑然而笑:“那你岂不是很悲惨。”
荷合道:“是啊,可这样还是补不了家里的亏空。这不,他们又把我当女孩儿一样,卖进来了。这回好了,我算给家里创收了,卖我的钱,起码够给我大哥娶媳妇的了。”
荷合拿自己寻开心,目的是为了博主子一笑。他没有注意到,此时晙暔的笑容,已经从脸上消失了。晙暔也偶尔拿自己的过去自嘲,不过和荷合完全是两种性质。